葛林的心在打鼓，要是連李越都不，那就完了。幸好，在短暫的分離后，李越又一次出手來。

這一看便是讀書人的手，手指修長，指甲圓潤，看起來便沒多氣力。可就是這雙沒什麼氣力的手，輕輕松松就將皇爺的一只手拉開。可還有另一只手啊，葛林期期艾艾地開口：“爺，可不能耽擱了……”

朱厚照既然紋不，亦不做聲。葛林只得求助地看向李越。李越幽幽一嘆，坐到了床畔，一一地將皇爺的手指掰開。皇爺幾次想要甩開，卻又被拽住，安了下來，始終沒有掙。到最后，他們已是十指握，相對無言。

王濟仁還在發愣，葛林推了他一把：“還不快預備上藥。”

果然，子一，出的傷就更多了。葛林戰戰兢兢地上完藥，叮囑道：“雖未傷筋骨，但是摔得這樣重，您千萬得靜養些時日，切不可勞累……”

一語未盡，朱厚照就道：“知道了。賞。”

葛林：“……”

他和王濟仁只得一腳深一腳淺地出去，出了門扉后，他鬼使神差地回頭了一眼，碧紗窗，兩人依舊相對而坐，仿佛天上那條銀河，也流到了他們之間，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葛林本以為出了這樣大的事，萬壽節大典必定會推遲，豈料居然還是如期舉行，并且比起往年來，還更加隆重，多加了不流程。這樣歡天喜地的日子，人人都是喜笑開，唯有他和王濟仁時不時瞟一眼朱厚照的腰背，冷汗早就把里了。

和他們一樣戰戰兢兢的還有劉瑾。夏皇后出席，還能他勉強冷靜，畢竟是這樣的盛事，君不在，豈不是丟臉丟到海外去了，那什麼樣子。可待他看到，以沈瓊蓮為代表的眾，代表夏皇后下座賜酒時，他心里的最后一點僥幸都被打碎了。這樣的場合，人憑什麼能出面？！

“到的都有人來分一杯羹，你覺得難以置信？”朱厚照問道。

劉瑾一凜，階下仍是歌舞升平。輝煌的樂章如流水一樣，自樂人的指尖飛躍而出。就在大殿前，上百匹舞馬正隨著樂聲起舞，它們在三層木板上旋轉如飛，縱跳躍，其矯健的姿看得眾人拍案絕。尋常富貴人家，總有幾個得意的舞姬，可能把這麼多馬訓這個樣子，也只有天家才有這樣的能耐。

可惜，這樣難得的表演，他是一點兒都看不下去，到了這個時候，他能說的也唯有：“雷霆雨，俱是天恩，老奴豈敢置喙。”

朱厚照冷笑一聲：“你不敢信，朕亦不敢信，這麼多年了，養條狗都該養了，可怎麼還是胳膊肘往外拐？”

這堪稱是誅心之言。劉瑾哪里敢應，忙撲通一聲跪下。朱厚照卻他起來：“這樣的大好日子，別外人看了笑話。”

劉瑾只得起來，他想要辯解，堅稱自己忠心耿耿，可又不知從何說起，總不能他發毒誓，說他時刻提防，李越有一異，就能隨時將弄死吧。劉公公只覺到了這會兒，自個兒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朱厚照還含笑問他：“你覺得這般可好？”

劉瑾打落牙齒往肚里咽：“您的意旨，就是最好的。”

朱厚照似笑非笑道：“人家也是出了本的。咱們都不吃虧，甚至還可以說是賺了。只是，出這樣的本，就換這些，值得嗎？”

他的目投向了婉儀，帝座后座明明如此接近，卻仿佛隔著一重天塹。婉儀垂下眼簾，的額頭沁出汗珠。劉瑾亦不敢作聲，朱厚照又問了一次：“值得嗎？”

劉瑾默了默，他心知，皇爺早已習慣了邊的人都打著各式各樣的小算盤，只要能為他所用，他就不介意用，可用得程度就值得商榷了。可在這樣的要時刻，李越已經再次破了他的小心思，讓他也遭皇爺遷怒，若他再說些空話套話，只會讓朱厚照的疏離更深。既如此，還不如來點兒實在的。

他沉片刻，橫下心道：“于您來說，自然是難以會。”

朱厚照看著下頭馬兒的騰躍，應道：“噢？”

劉瑾道：“您生來就已經在高峰了，您手可及的機會，于旁人來說，卻比登天還要難。可和我們，生來卻在谷底，四面八方而來的鄙夷、打、排斥，這些都是您想不到，也經歷不到的……”

老劉說到此也覺得有些傷：“只有同病，才能相憐。您本就無病，又怎能同心？”

一滴淚從婉儀的眼角滾落，急忙拭去，不敢出半點疲態。朱厚照久久沒有言語，他半晌方道：“真有知足之日嗎？”

劉瑾苦笑一聲：“這恐怕連自個兒都不知道，何況是老奴呢。”

就在這時，人群中又發一陣歡呼，原來到了樂曲末尾，所有的舞馬全部停下，屈下后，銜起杯子，向朱厚照祝壽。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面向他們，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朱厚照再起，他端起金杯，朗聲道：“四海一家，共樂升平。愿從今后八千年，長似今年！【1】”

皇帝的祝詞，被侍立在大殿上的傳旨太監依次傳揚出去，到最后一個宦說完之后，一時之間整個紫城都回著悠揚的聲音。

愿從今后八千年，長似今年……月池嘆息著，跟隨眾人一齊拜下，山呼萬歲之聲，響遏行云。

從這天起，他們沒有再刻意避開彼此，仍然一同起居。每天都會察看他的傷口，替他上藥。而他每天亦會看的脈案，詢問的況，但他們卻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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