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頜首：“這亦是朕所想。”

楊廷和接著又道：“往年財用匱乏，朝廷有心而無力，如今財源廣進，朝廷更應以民生為重。天下萬民皆是陛下的子民，總不能只讓東南富足，其他挨。”

王鰲會意：“您的意思是，以此去各地修建水利等工事？”

楊廷和笑道：“沒錯，并且還不限于此。”

劉健已是兩眼發亮：“關鍵是道路和驛站的建設。”先要富，先修路。這在哪個時代都是不變的真理。

謝遷補充道：“還有書院的建設和人才的培育。”一來，為政之要，莫先于用人。既然要做這麼多事，肯定需要更多的人才。二來，他自己也是儒生，當然更盼著儒學發揚大，一改固步自封的舊態。

往年早就有了“賑濟支出”的舊制，但一般是作為有大災時的特殊行為，沒有形固定的制度。但如今，在中央財源充裕的況下，這群能臣已經想到，將這種特殊時期的財政轉移支付制度，固定化、常態化，廣泛地應用于宏觀調控、民生保障和人才培育等方向，這不得不說是制度史的一個飛躍。這樣穩步將白銀流民間，也能減經濟的。然而，他們的探討的方向，固然也是朱厚照所需要的，卻不是他最關注的。

他敲了敲案，紫檀螭龍紋的大案發出清越的聲響。閣老們的聲音一靜，忙恭敬地看向他。

朱厚照道：“圣人有古訓，‘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大顯手，來日方長，防微杜漸，才是燃眉之急。”

這話一出，誰聽了不欣，他居然沒有只想著，還知道應對危機！還主來和他們商議對策！

在一旁默默觀看的劉瑾：“……”原來這你們就滿足了？

王鰲的臉上寫滿了：“萬歲可是憂心價上漲？”

朱厚照不置可否：“這確為一急。畢竟，則貴，多則賤。朕記得，一兩銀子差不多能買四石米吧。”

四位閣老臉上都不由浮現驚喜之，皇上對民生竟然如數家珍。

劉瑾繼續腹誹：“當然羅，哪天不出去逛一下，一買就是一堆，還不都是我們拎。”

王鰲渾然不覺，還在詳細地替皇帝學生解釋：“圣上容稟，價上漲，的確為不可遏之勢，但也不必過分憂心。一是因仍是銀錢兼使。白銀大量流，導致銀價下跌，的確會使以白銀來表示的價上漲，但是價同時還可以用銅錢來表示，于百姓而言，銅錢用得要更多，范圍亦更廣。【1】因而，有銅錢在，價上漲的幅度必定有限。”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以臣愚見，朝廷萬不可在短期再提升賦稅征銀的比重。”

朱厚照沒曾想還真問出問題來，他道：“賦稅折銀，不是更便民嗎？”宣德年間就行金花銀，那時可是朝野稱頌，利利民。

幾人聞言不由一笑，楊廷和道：“您說得對，只是‘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理雖如此，也需因地制宜。”

朱厚照問道：“怎麼說？”

王鰲循循善：“您覺得，是富者得銀易，還是貧者得銀易？”

朱厚照道：“自然是富者。”

王鰲道：“沒錯，如即刻大量征收白銀，農民無所得銀，就只能走一條路，就是向富者賤貿糧產乃至地產。長此以往，富者越富，貧者越貧，流民四起，又生。這正是之過急，好心辦壞事啊。”

朱厚照若有所思，王鰲繼續道：“臣以為不必太過憂心的第二個原因是，常言道，‘五谷者萬民之命，國之重寶。’最壞的況是，白銀流，糧價上漲，加上災害頻繁，生民煎熬。可因著未雨綢繆，新作推廣，治農惠農之策遍及天下，糧產有了保障，又豈會掀起大風浪。”

這樣的話，不是深民間的人說不出來，朱厚照不由贊道：“難怪您的文章流傳甚廣，果然切中肯綮。”

劉健聽到現在，終于忍不住似笑非笑道：“您日理萬機，竟未荒疏學業，真是可嘆可佩。”

朱厚照自登基以來，就再沒有開過經筵，這些老臣勸諫多次，仍無濟于事，心里多有點不舒服。萬壽節中，悄悄學會多國語言的皇帝驚艷所有人，這就更讓這些大儒如鯁在了。皇上的智力毋庸置疑，那只能是他們教得不行。

朱厚照道：“您的弟子又不止一個，朕雖憊懶，可不是有勤快的嗎。朕日日聽念叨，想不記住都難。”

劉健一噎，當年李越宮時，他們個個憂心忡忡，擔心又來一個引人玩喪志的禍，豈料這來得不是禍，而是天大的福星。他深知，皇上的天從來就沒有變過，可由于李越的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他的目超出了這宮闈，不看到了神州之，還看到了神州之外。他學會了更好地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明白如何長遠實現自己的宏圖偉志，完了由追求目睫之利，到終之利，再到子孫數十世之利的轉變。

而李越本人，更是時為鋒銳，時為基石，在憂外患織時，他能當機立斷，披荊斬棘，掃除新政的壁壘，打下制度、人事的基。在外安定，圣上決心將大明這座巨駛向遠方時，他亦做好了艙的準備，保障民生的穩定。如果止步于君臣相得，這必是一段名垂青史的佳話，可偏偏皇爺他起了賊心啊。這下鬧得，兩個人都沒個骨。含章還被迫連理分枝，這不是造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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