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不說猶可，一說朱厚照更難了。他道：“朕還要怎麼讓？進織場，蠻任軍職，哪件不是依了。究竟是為什麼？”

劉瑾道：“這，要是連您都不知道，老奴就不知道了。”

他才不傻呢，敲敲邊鼓就行了，誰還真幫你們分析評理。再說了，皇爺自個兒是真的不知道嗎？他的權有多重，的執念就有多深，一點兒小恩小惠，可收買不了。

朱厚照心中當然有數。阿越還是不相信他。本不相信，他能締造至治之世，困在回憶和懷疑里無法自拔，所以始終不肯幫助他獲取最高的權柄。可怎麼不想想，要是沒有權力，他又能靠什麼來實現自己的承諾呢？

朱厚照只覺，自己仿佛也墜到泥沼之中。可他不能像李越一樣，這畢竟是他自家的天下。他枯坐在油燈前，眼前的燈花了又。他的面前擺滿了古往今來掃眉才子的人傳記和詩詞作品。他終于下定了決心，阿越不是要誠意嗎，那他就給誠意。他需要找一個對己損傷最小的方案。對一個政壇老手來說，這并不難。

很快，他就下了嚴旨：“嚴宗室之纏足，宗室子弟亦不得再娶纏足之，如有違者，爵職封號祿米將盡行革去。”這樣嚴苛的條件，簡直和娶樂戶沒什麼分別了。

任誰都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會突然下這麼一道旨意。不過，天家對纏足的厭棄，確是有跡可尋。夏皇后執掌宮后，就要求宮全部放足。那時，朝野外就有傳聞，皇爺討厭裹腳之。可后來大家發現，他不是不喜歡小腳人，他是不喜歡非李越的一切男人和人……

纏足之俗，自北宋而起，大興于南宋，至大明建立后早已靡然風。無論貴賤，子均以足小為，并且還有了新發展，要求“貍紅鞋三寸整”，不僅要小，要窄，還要弓。一些士人更將小腳視為子至，最邪的就是他們居然在秦樓楚館，用鞋行酒，把小小的繡花鞋拿在手里，把酒杯放在鞋中，在坐客人持鞋傳飲，其名曰鞋杯。【1】所以，皇爺沒頭沒腦地這一道旨意，還真引起了不人的不滿，可沒幾個人敢捋虎須，只能旁敲側擊地試探著反對一下。

朱厚照很坦然：“又沒讓你家纏足，朕自家之事，難道還管不得嗎？”

大家聞言腹誹：“可你這樣止，肯定會大大損害的流行啊。纏足之風興起，就是從南宋皇室那邊來的，現在你們皇室不干了，那難保有人會跟風。”

更有甚者，扯起了大旗，說子不纏足，有失貞敗行之險。朱厚照的應對是拖下去廷仗，理由是侮辱孝慈高皇后。

連馬皇后都抬出來了，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決心。有心之人早已想到了更深一層。紡場意味著潑天的財富，可總不能讓男人去紡紗織布吧，織業需要工。

月池本人都沒想到，他會不聲不響給這樣一個“驚喜”。抱著懷里的大福，它的小爪子：“你看，一，他什麼都想得出來，是不是？”

可惜，誠意還不夠。只宗室纏足，未免太討巧了。一來他是大宗，象征尊之統。他一聲令下，于禮于法，其他小宗皆該依令而行。二來他又沒有要求天下子皆不能纏足，他只是要求自家不纏、不娶而已，臣子縱有不滿，也沒必要堅決反對。三來他還能有借口說服，說什麼權貴的舉一定程度會引領社會的風尚，移風易俗非一朝一夕之事。

已經讓他賺了兩次了，他也不能指自己一直嬴，對嗎？

旨意下達后，他便一直在焦躁地等待。借口生病，兩人早就分房住了。們在同一個院子里，隨便喊一聲他都聽得一清二楚。然而，他從天亮等到天黑，都沒有任何靜。

最后，他終于忍不住了，直接破門而。燭花影里，穿著家常裳，松松挽著頭發，正在畫畫，似乎對他的到來毫無察覺。這一幕就似一幅嫻靜的仕圖，可下一刻畫一樣的好就被打破了。他奪下的筆，飽沾料的筆在雪浪紙留下一道長長的污跡。

月池驚呼一聲：“你干什麼，畫都弄壞了。”

朱厚照冷笑：“你的力，都用在畫這勞什子上，難怪最近老病反復。”

月池拿起畫卷，微笑道：“這是吃火藥了，氣大到連自己都罵？”

他一愣，這才驚覺，這畫得竟然是他自己！

的畫技師從唐伯虎，又研習多年，本就十分高妙，再加上又對他的形貌悉至極。是以，畫上的他形神兼備，活靈活現，連服上的配飾紋理都細致明麗。畫中的他手挽強弓，坐在棗紅馬上，瀟灑恣意，意氣風發。可這樣一幅好畫，卻因為他驟然奪筆，生生留下污跡。白璧微瑕，才是最人憾的。

他先是心疼，隨即咬牙：“你是故意的！”

月池十分無辜：“這罪名我可不敢背。門是你推開的，畫是你畫花的，怎麼罪過反倒了我的。”

朱厚照道：“我就在你旁邊，你放著真人不看，又在這里畫什麼？”

月池舉起畫，目不轉睛地看著：“誰知道呢，也許是，畫不會有這麼深的城府吧，總想著空手套白狼。”

朱厚照：“……”

他按住的肩膀：“我們之間，有什麼事不能直說，何必如此。”

月池失笑，推開他：“來揣著明白裝糊涂。你甘心分給你的下屬，卻不愿分給功勞更大的我。你捫心自問，要是我是個有家族、有同年的男子，你還會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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