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宦和錦衛來說，本該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他們的權柄得到空前的加強。地方上，鎮守中橫空出世，再次加大對財源的把控，而在中央，錦衛開始四巡視，羅織罪名，排除異己。被李越制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能揚眉吐氣一把，他們怎能不歡喜。

楊玉當時還和張允一起笑李越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以為沒不行，就來拿喬。也不睜開眼睛看看，有再多的智計又如何，這就一力降十會！”

那段時日，他們簡直走路都帶風。錦衛如風一樣在北京大街上馳騁，哪怕是六部的堂都不敢與之爭馳。而鎮守中終于作為地方建制扎下去，正準備拳掌，大展拳腳。

只是，事態卻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樂觀。如果還是在閉關鎖國之時，高和控制手段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用。可如今海關已開，局勢不可避免到外洋的牽。僅憑東廠和錦衛，既無法真正穩定變化萬千的局面，也無法徹底擊潰此起彼伏的反對力量。一場漫長的拉鋸戰從此拉開了序幕。

今天拉這波人下獄，明天就有另一撥人彈劾他和他黨羽。今天打完了廷仗，午門外橫飛，明天又有另一撥人跪在外面請愿。到最后，大九卿已把他們視為眼中釘中刺，彈劾不就要全部請辭。楊玉從滿懷斗志，到疲憊不堪，最后已是生畏。

而地方的水，比中央還要渾。劉瑾從躊躇滿志到心灰意冷。這樣遠的距離，如此復雜的勢力，這麼的短時間，他要把鎮守中這釘子扎下去，還要取得顯而易見的就，這比登天還要難。可是他就像瘋了一樣，不顧張文冕的勸阻，一意孤行。他道：“我再也等不到這樣的好機會了……我已是七十四歲，我不能到了土前，還是只會趴在地上搖尾。”“……我要讓他們看看，他們做不的事，我們非但能做，還比他們做得都要好！”執念像火一樣，在他的心頭灼燒，讓他手段越發激進。終于，鎮守中在地方鬧出了大子。

皇爺聞訊久久沒有言語。劉瑾那時仍不肯死心，他道：“只是一點意外，求爺開恩，再給奴才一點兒時間，老奴必能給您辦得妥妥當當……”

楊玉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跪在座前期期艾艾道：“爺，要不咱們先退一步，暫時讓他們得意幾天……”

皇爺的眼底一片幽深，他微笑道：“退一步，怎麼退？拿你們的命去退？”

皇權與臣權，廷和外廷，爭到了這一步，都已是被架了上去，沒有各退一步，只有不死不休。

楊玉倒吸一口冷氣：“可這麼說，咱們只能了？”他們是不怕，天底下誰能得過皇爺呢。可完之后里里外外那麼多事，又該怎麼收場？

張文冕的聲音陡然響起：“草民斗膽！”

他不顧劉瑾的勸阻，抬起頭來。歲月匆匆不饒人，這個白面書生也因連日的勞，無心打理頭頂的霜白。他道：“敢問李閣老，近日還好嗎？”

死一般的寂靜彌漫開來。皇爺扶額發笑：“當然好，無事一輕。”

沒人敢說話。楊玉想說，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要是肯干事，之前早就出來了，何必等到今天，難不您還要去求不。可話到邊，他還是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皇爺道：“罷了，快到年關了，都出去松快松快吧。”

不久后，楊玉就得到了皇爺帶李越出京的消息。他和張允對視一眼，心里都掀起驚濤駭浪。張允忍不住道：“楊哥，爺這是真要求出……”

楊玉罵道：“閉！”

一語未盡，他自己都忍不住將手中的青玉如意打了個碎：“世上怎會有這種人！”

張允嘟囔道：“誰說不是呢，做人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曠古絕今了。只是，真的能行嗎？”

楊玉一時語塞，半晌方道：“心學的革新，就是做的。”

這是絕中的絕。張允聽罷已是魂飛天外，他這才把前因后果串聯起來：“‘天子以天下為家’這個由頭就是給的。那為什麼……敢這所有的子，都是從那兒起。這全部都是的局！是故意設了個套子，讓我們去鉆啊！可，圖什麼啊。皇爺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如意的？”

楊玉呸道：“咱要是能弄明白，估計也離瘋不遠了！”

他長嘆一聲，挲著扶手：“只盼人家是藝高人膽大，而不是人傻頭又鐵了。”

錦衛和東廠就是這樣懷著忐忑的心，過完了這個年。不求李越能收拾殘局，只求能以聲背背書，大家說和說和，各退一步算了。誰知，一上來比他們鬧得還離譜，直接把閣首輔都給抹沒了。這他媽到底是說和，還是在拱火，不是真的瘋了吧。

是以，龍舟之上，楊玉聽到月池虛假意的關，忍不住怪氣：“哪兒的話，都是我們不爭氣，還得勞您百忙之中，出面斡旋。只是，您這一步取而代之，未免太出人意表了些。”

船外，鳥鳴啁啾，月池抿了一口茶：“有嗎？”

老劉巍巍開口道：“爬上去容易，坐穩卻難。別忘了，您的本質是無法改變的。”子永遠是子，永遠無法名正言順地掌權，地位始終建立在彌天大謊之上。

月池嘆息道：“就像你一樣？”太監永遠是太監，即便有機會，也無法挑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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