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堂眾人聞言大喜，這下終于達一致。慈濟堂不僅幫著運藥材，還幫忙連絡其他藥商。這下終于暫時解了建昌、寧番的燃眉之急。謝丕在取來自己的財后，也將房契地契并同家等，還了一半給嘉定知州。

嘉定知州一時還不敢接，謝丕道：“你放心，該你的功勞，一分不會。先把這些拿回去好好過日子吧，等撥款下來了，我再將你的家產一并送還給你。”

嘉定知州這才應了下來。所有人的面上都浮現輕快的笑容。這一盤死棋，居然就這麼被他們盤活了。災解了，災民得救了，而他們這些為救災奔走的人，也即將獲得實實在在的好，這不就是天公疼好人嗎？

正因存著這樣的想頭，慈濟堂的東家，既然要解決違約退定之事，又要為災區病奔走，恨不得一個人劈兩半使，可他的心里仍是甜滋滋的。雖然艱辛，他們畢竟找出了一條生路。慈濟堂這份基業，是從他太爺爺時就傳下來的，決不能在他這一代出事。

他甚至還想方設法，抄來邸報，逐字逐句找他們家的名字。他自覺，他們是為朝廷做了大貢獻的，要不是他們把棺材本都拿出來，這震災之后的大疫怎麼可能被消弭于無形，再怎麼著也得在邸報上夸上一兩句吧。

老東家沒他那麼樂觀：“那些老爺，個個眼高于頂，決不會提一個商戶的名字。”

東家卻不信，他想著哪怕提一下也是好的，或者早些把匾額給他們，讓他們吃一顆定心丸吶。他就這麼翹首以盼，盼來盼去，卻盼來了這麼一條消息。朝廷毫不提調藥的波折，將建昌、寧番的禍患得解的功勞，全部歸結于自，都是圣上洪福齊天，員兢兢業業，將士英勇戰，常平倉與惠民醫局勤勞辛苦。這一切，和民間商人，沒有一分錢的干系。慈濟堂的人，徹底傻眼了。

老東家心中的擔憂終于了真，他一下就病倒了。而東家則是怒發沖冠，他當即就要去找謝丕討個說法，卻被家人攔住：“民不與斗，那些個老爺，又豈是咱們開罪得起的呢？”

正當一家人捶頓足，抱頭痛哭之際，謝丕上門了。人真的來時，東家反而冷靜下來，他心中甚至存著想頭，萬一是誤會呢，萬一謝丕是來告訴他好消息的呢？他好生拾掇了一下，又彬彬有禮地去見謝丕，可只是一個照面，他就從謝丕眼底看到了化不開的愧。

東家的心咯噔一下，終于徹底沉了下去。藥的銀錢，是盡數結清，甚至還多給了他們百枚金幣為酬。可他們本來缺的就不是錢啊，他們賭上了聲譽，甘愿去賣命，就只是為了保留自家的獨立經營權而已，就這麼一點兒要求，朝廷都不愿滿足。

東家的兩眼發紅，他終于崩潰了：“這是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吶！我等斗升小民只想要求條謀生之路而已！是不是你們的詭計，你們就是想騙我們違約，然后再去搶我們的老客人？！”

他大聲哭喊，仿佛要把心肺都嘔出來，可只喊了三句，家人就沖上前來，將他的捂住。他狠命掙扎了幾下，最后終于癱了下去，兩眼發直，只有淚水還在不住地流。

慈濟堂的眾人齊齊上來陪笑，笑意就如被糨糊粘上去的一樣，僵、虛假。他們一面道謝，一面解釋：“東家是歡喜糊涂了，他不是那個意思，還請您大人有大量……”

謝丕做夢也想不到，他也會為失信之人。他的聲音低啞：“是我不守承諾，可現在拿不到牌匾，并不代表以后拿不到。等這次的事過了，我會再想辦法……”

沒人愿意再相信他了。他頹然離開，將將要出院門時，卻被人住，竟然是慈濟堂的老東家杵著拐，步履蹣跚地追了出來。

謝丕一驚，他忙回道：“老人家，可有什麼事？”

老東家氣吁吁，渾濁的雙眼出寒芒，他凝視謝丕半晌方道：“我是想問問老爺……字兩張口，究竟要吃多才能滿足？”

你們已經是高居云端了，你們有無數發財的路子，你們可以侵吞公款，可以四索賄，可以兼并田產，你們只要一抬手，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可我們不一樣，我們只是小民而已，我們求得無非是個飽暖，無非是個傳承，可為什麼你們連指頭里的都不肯給我們！

他不能理解，謝丕同樣也不能理解。他久久凝著老者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而就在此刻，在他的后，響起了一個既悉又陌生的聲音，來自一個他認為絕不可能出現在此地的人：“為什麼不告訴他們，這是上頭有意飾太平，并非你的過錯。”你怎麼能想到，他們會一錯再錯，為了牟利，既不在意百姓死活，也不要自己的臉。

謝丕渾一，他轉過去，貞筠正著他。

時飛逝，歲月如梭，謝丕也曾幻想過，他們重逢的模樣，卻沒曾想會是在如此狼狽的時候。他連月奔波，早就無心打理自己，現下已是蓬頭垢面。至于，亦是行匆匆，面帶疲憊。

貞筠打量著他，笑道：“這麼久不見，你怎麼還是‘一握如柳’？”

這是他們在流亡途中，為躲避追兵，他裝作子時的笑話。謝丕憶起當時的形，仿佛隔了一層云霧，他心中既好笑又心酸：“你卻沒變。”還是一樣的開朗。

不論如何，能再遇，已是他人生之幸。可怎麼會到這兒來呢？謝丕終于從重逢的驚訝喜悅中驚醒。貞筠在浙江為，就算缺人救援，大可從湖廣調，何需舍近求遠。能在這里，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皇爺有意為之。可是皇爺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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