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剛剛倒下， 就要阻止壟斷，改革商稅。劉瑾都要被氣笑了，他的雙手時不時發：“好主意， 真是絕妙好計啊。你干嘛不直接把造反頂在腦門上呢？”

月池理直氣壯：“陛下病倒前， 就已下旨，要將營工場讓渡民間。我遵旨而行， 怎可說是謀逆？”

劉瑾被堵得一窒：“那改革商稅又怎麼說？”

月池道：“陛下圣燭明照，心中早有算，只是尚未實施而已。在此十萬火急之時，為臣子，自當為陛下分憂。要是只止壟斷， 不商稅，那才是得更多人把造反頂在腦門上。”

暖閣溫暖如春， 卻靜得可怕，空氣仿佛都已不再流。銅胎鎏金琺瑯自鳴鐘緩慢遲鈍地搖擺著，架子上的鳥兒似乎也有所察覺，它猛地一扇翅膀。

劉瑾被這一撲騰驚得倒吸一口氣，他不由低咒一聲，一抬頭就看得月池正好整以暇地著他。

劉瑾長嘆一聲：“好吧，好吧， 反正我們也沒有別的路子可走了。”

月池一笑，安道：“別那麼張。別忘了， 現在恨他的人，說不定比恨我們倆加起來都要多呢。”

為天子，與臣下爭權， 與黎民爭利， 通過鞭笞天下的方式， 登上至高的寶座。他要是一直強健也就罷了，可他卻倒下了。那些失去權力和利益的人，豈能不額手稱慶呢？

劉瑾道：“縱使如此，要使他們都默認現狀，我們也必須大出。”

月池道：“這個好說，給就是了。”

劉瑾道：“能怎麼給？給的多了，強枝弱干，難免藩鎮割據的悲劇。給的了，萬一有人橫了心要做功臣，咱倆也是玩完。”

月池緘默一瞬，隨即道：“我有意分稅分紅，與地方分商稅稅權，分營紅利。”

有明一代，為了保障中央的強勢，地方是沒有多稅權的。縣是一個基本的稅糧征收單位，府是一個基本會計單位，省是一個中轉運輸單位。任何財政剩余都由地方員為皇帝保管，沒有皇帝的允許，他們無權理。地方員扮演著帝國的地方財務主管的角。【1】

可地方也不是傻子，明著不能，私下還不能斂嗎？他們瞞上欺下，對下增加各種攤派，對上卻報瞞報，從中攫取私利。可在嚴的監督制下，這種賺錢的路子不僅風險大，也撈不到多。他們這才將目都投向了營產業，想方設法分一杯羹，有了項目制的支持還不夠，還念念不忘想有握在自己手心里的產業。在朱厚照明確表示，寧愿將營產業回歸民間，也不會給他們之時，地方才會有那麼深的怨懟。

在劉瑾看來，為了爭取更多的利益聯盟，就只能把產業分給地方一條路子可走，這的確是最快攬權的辦法，可亦是飲鴆止。朱厚照眼中裝著大明的基業，尚不能協調民矛盾和央地矛盾。地方只管到自己一地一家，要是再給他們幾家營工場，事態只會更一發不可收拾。地方保護主義盛行、民反難止……咽下去的，事后決不可能吐出來，更別提們的份，也不能徹底撕破臉。王朝在壟斷和割據中走向崩潰，東亞貿易系再次癱瘓，更快淪為西方的民地。

既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麼做呢？

月池道：“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掌控兩端，取用兩端“中”。“中”乃于中間的一支點，既不同于兩端，卻又照顧、牽制兩端，使兩端不要“懸崖落”。因此，這個“中”，不僅避免了兩端的禍害，也挽救了兩端，所以了最高道德。【2】

分稅、分紅就是中庸之德的現。

所謂分稅，是在改革商稅、擴大稅源的基礎上，大頭歸中央，小頭給地方。

所謂分紅，月池道：“不是說回歸民間的營產業，就和朝廷沒關系了。朝廷可以以出資的方式，保留對產業的部分所有權。反正自己也管不好，何不把活給專業的人去做，自己老老實實等分紅，不是更好嗎？至于這筆分紅，自然也是歸地方所有。”

營產業逐步回歸民間，市場逐步回歸正常。地方則通過新增稅權和保留投資的方式，獲得新的紅利，既消弭了地方的阻力，又將主權繼續保留在中央。

劉瑾喃喃道：“你早就想好了……底下的那些癟三是有甜頭，可近的這些王八也得喂啊。”

月池道：“第一，商稅改革不涉及關稅，關稅仍歸中央獨有。第二，出口產業的分紅，仍是歸中央所有，地方不可染指。這樣一算，中央的收雖然了，可文、武將和宦可分的，卻多了不知多倍。”

劉瑾一凜，他當然明白這麼說是為什麼。以前的壟斷收是直接歸庫，悉數由皇爺分配。可現在皇爺倒了，這些財政收既然了稅，了營投資，那就該歸太倉！歸公家所有！

劉瑾看向依舊不省人事的朱厚照：“你是什麼時候想好的？”

月池垂眸：“我也忘了，大抵五六年前吧。”

老劉終于掌不住笑了：“他敗給你不冤，真是一點兒都不冤。”

他的雙目格外明亮：“那麼，不知元輔打算派那位賢才去各行省談？”

月池一愣，劉瑾道：“各地民不同，勢力不同，不是一道詔命下去就能解決的，必須要談一致，達一致。我們再也經不起風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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