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戚被放出來時，都是烏青的。

山奴氣不過，里罵罵咧咧的，忙著給找熱水找棉。蘇戚回屋握著熱騰騰的水杯，渾上下都回暖了，眼里依舊蘊著結了冰的。

然后當天夜里，就有人同樣被弄進柴房。蘇戚堵死了門，在外頭燒柴，嗆人的煙一個勁兒往門里鉆。

聽著里面咳嗽和求饒的聲音，的表才能好一點。

等其他人聞聲趕來，蘇戚早已溜走，要麼回屋鎖門，要麼去祭神塔。

絕大多數時間里，巫夏都在塔里看書，沉思，擺弄他那些古里古怪的祭。蘇戚躲進來避難，他也不問，不驅趕，至多看蘇戚幾眼，要過來掌燈倒水。

倦水居的熱鬧，逃不過巫夏的耳目。但他無心手管教，總歸沒人敢鬧到他面前來，他便當個消遣，偶爾看一看，聽一聽，觀賞蘇戚的掙扎與報復。

他想知道蘇戚是個什麼樣的人。有多大能耐，何種脾。這種微妙的興趣不能說完全出于私心，畢竟奪舍之人值得圈養監察，或許能從蘇戚上挖掘點兒于國于民有用的東西。

就像……陛下一樣。

欒陵如今的君主，亦是奪舍之人。這件事巫夏不打算瞞著蘇戚。不過他也沒主說。

郊祀很快來臨，帝王攜三公六卿文武員到城郊祭祀上神，為欒陵蒼生祈福。巫夏作為大宗伯，自然要隨行左右，許多儀式更是由他引導主持。

蘇戚也跟著去了。

在裊裊煙火與晦難懂的唱聲中，遙遙著持劍而舞的大宗伯。巫夏穿著彩迷離斑斕的長袍，脖頸手腕以及腰間都戴滿了叮鈴當啷的琉璃飾品，銀白的長發在風中起伏飛揚。慣常冷漠的容，在的照下依舊毫無，暗金瞳孔映不出任何人的影。

沒誰能像巫夏一樣，里糅雜著神與人，無與悲憫。

也沒誰敢輕慢他的言語，他傳達的天命和警示。

在欒陵，上至君主，下至苦奴，都信奉著同一種信仰，祭拜同樣的神明。郊祀結束后回城的路上，蘇戚親眼見到，家家戶戶門上都著八足蟒的圖騰，所有的百姓伏地跪拜，恭送帝王與大宗伯離開。

這氛圍說不上好壞，只讓人覺得有些抑。

蘇戚沒直接回宗廟，得了巫夏的允許，在都城逛一個時辰。山奴作為看護和監管的人，樂呵呵地引路，帶著去鋪子吃炸丸子，喝糖水，找好玩的去。

蘇戚不愿意把時間浪費在玩樂上。堅持在城各轉悠，悉四個城區的況。東城區和北城區多為宦貴族的居所，西城區則是供人玩樂的聲之地。平民以及賤籍之人，大多蝸居于南邊的破舊街巷。

“如今許多地方封著，去不了。”山奴舉著一串炸丸子，邊吃邊給指，“喏，看見城墻上搬石頭的人沒？年前就開始干活了，是陛下的旨意，要擴建都城，挖掘地下水道……”

蘇戚起了興趣：“挖掘水道？”

“對。”山奴用力點頭，“說是整個都城的路都得挖一遍，有的地方弄得特別深，寬敞得不像樣，簡直能住人……我也不知道為啥要這麼做，咱們這兒下雨的，前幾年倒的確有過洪澇，南邊兒地勢低，淹死不人，但其他城區沒啥傷亡。這種事百年難遇，死的都是賤籍，哪至于大干戈挖整個城呢。”

欒陵都城地勢略有傾斜，有些像彈棋的棋盤，皇宮和宗廟都在高，東北城區也沾著點兒。水患發生時，自然是貧民奴隸遭殃。

山奴不理解帝王開挖水道的意圖，總不可能是為了救賤民的命。雖然他自己也是奴籍，但侍奉大宗伯的奴仆和外頭的人怎能相提并論呢？

蘇戚對此不置一詞。去了正在開挖水道的街巷，隔著看守的士兵窺探工事。

回去的路上，在有意無意的導下，山奴說了許多關于陛下的功績。十四年前欒陵破敗得很，疆土只有現在的一半，百姓食不果腹，王侯之間也不太平。先帝駕崩，儲君魏明生弱，魏佚卻威名赫赫。為著誰來登基的問題，大臣們爭論不休，最終是大宗伯問神卜筮，宣告魏明乃欒靈轉世，前來救濟蒼生。

欒靈是什麼？

對于這里的人來說，是上古神，圖騰信仰，庇佑欒陵平安昌盛的神靈。

它縹緲無蹤，卻因著口耳相傳世代相繼的祭拜習俗，在人們心中扎了。

大宗伯的話，沒人敢質疑。天命不可違，于是魏明繼位，從此建元永熹，開啟欒陵盛世。

魏明一改先前溫吞弱的子，登基后雷厲風行，改律法，修城池，授農苗種植之法，打造新農，征收土地掘井耕作。又整頓軍務，擴兵庫，造出許多威力強勁的弓弩戰車。另外，他還親自外出，巡察各城池，革除弊政調任吏，理了一大批尸位素餐的大人。

山奴越說越興，嗓子干了都不愿意停。蘇戚聽著不對勁，回到祭神塔，就問巫夏。

「欒靈轉世？救濟蒼生？」

問得沒頭沒尾，巫夏理解起來卻不困難。

“你在懷疑我當年卜算的天命？”

蘇戚沒在巫夏臉上找到惱怒的神，心里約有了猜想，試探著問：「當今陛下莫非與我一樣？」

巫夏點頭：“相似，但不相同。陛下確為奪舍之人，不過他比你有能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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