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夏徹底沒了興致，揮手示意左右刑，臨了又改主意。

“罷了，放他走。”

他嘆口氣，意興闌珊地回到祭神塔。

獨自捱了幾日，在某次掙夢魘之后，巫夏再未睡。他裹著毯子，安靜坐到天亮，傳喚奴仆將蘇戚重新召回邊。

沒什麼可擔心的。

他對自己說。

為看護國運的大宗伯，他遠比尋常人冷漠，也遠比尋常人意志堅定。

區區一個蘇戚，能奈他何？

叩叩。

蘇戚敲擊門框，示意自己的到來。巫夏抬頭，視野里闖一大片輝煌燦爛的金。著儉樸的年抱著開得繁盛的雀花，沖他彎了彎眼睛。

這花原本是其他奴仆奉命摘來的，用以裝飾屋子，沖散巫夏郁的緒。蘇戚正好上來，便攬了送花的活計。

卻不知這般模樣映巫夏眼簾，是何等強烈的沖擊。

他亮溫暖的小東西。輕的，好的，耀眼又明。

而蘇戚站在那里，便是一團，無法讓人移開目。

啊啊。

巫夏聽見心里有個聲音說。

“”的確很適合雀花啊。

……

大衍太安元年臘月，前往欒陵途中。

道有積雪，車輛難行。

薛景寒掀起簾子，看著地面碾出來的車痕，鎖眉不語。

“薛相擔憂暴行跡麼？”

喚作遲夢的婦人笑盈盈道，“莫擔心，此天寒地凍，有人來，怕是十天半月也沒個路過的。”

話說糙點兒，這鳥不拉屎的戈壁灘，沒有村落人家，更無土匪強盜。就算有誰圖謀不軌，車隊后方暗中跟隨著許多兵卒，足以應付突發狀況。

薛景寒點點頭，算是認可遲夢的說辭。

他生謹慎，在意車轍只是出于習慣。

蕭煜瞅空話：“薛相放寬心嘛，路途遙遠，總這麼繃著多累。不如讓我為薛相再奏一曲，怡養？”

薛景寒沒有答話，放下簾子明晃晃地拒絕。

這路上蕭煜太能折騰了，不是削哨子竹笛，就是吹奏各種七八糟的小調。也不知先前究竟攢了多竹枝，真真無聊得很。

眾人剛開始還給個反應，后來聽倦了，全都對蕭煜免疫，個個臉上寫滿了麻木與冷漠。

唯獨柳如茵始終捧場。

蕭煜吹竹哨的時候，就趴在窗口聽。笑容未曾褪下臉龐。

今日也一樣。

蕭煜枉顧薛景寒意愿，咬著新哨子吹了個喜鵲報春的調子，而后隨手將竹哨扔到遠。

“別扔！”

柳如茵出聲不及時，懊惱地咬住下，再說話時聲音小了很多，“蕭煜，你別總扔了它們呀。”

蕭煜瞇著眼睛笑：“三姑娘舍不得？不值錢的玩意兒，攢著也沒用。”

“既然沒用，你給我呀。”柳如茵說，“下、下次留給我。”

蕭煜看著眼里的意，意義不明地笑了笑：“行啊。下次給你削一個。”

說話間，前面探路的蕭問亭策馬趕回來，揚聲道：“娘，再有十里路就到了！我們沒走錯！”然后靠近薛景寒的馬車，抬手咚咚敲了兩聲，“薛相，今天若能破陣，就可以進欒陵都城啦！”

“問亭，休要放肆。”遲夢淡淡呵斥他，轉而低聲向車廂的人賠罪。

薛景寒攏蘇戚上的毯子，道聲無妨，垂首親吻的眼瞼。

戚戚，等我。

第273章 想回家

重新回到巫夏邊以后，蘇戚的日子并無太大變化。

倒個水，披個裳，擺飯取書什麼的。夜里守在祭神塔，及時喚醒被夢魘住的大宗伯，再遞一盞甜的柘漿。

要說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的，就是巫夏的態度。他對待蘇戚更為疏離，常常把人攆出去，隔一兩個時辰再喚回來。

蘇戚樂得自在。不需要侍奉巫夏的時候，就找塊沒人的地兒活筋骨，練練拳腳。不知不覺強健許多，有次醫診脈，說余毒驅除大半，脾胃肺腑或能痊愈也未可知。

蘇戚很高興，連著幾天都面帶笑容。巫夏看不慣臉上的輕松，冷言冷語譏諷道，醫只會說吉祥話，臟已損如何恢復如初？莫要白日做夢。

轉而他又記起夢境所見，曾經的蘇戚魄康健，策馬揚鞭，何等快意自由。如今卻了口不能言的啞，跑得快些都要氣。

在這種離奇狀況下，變男反倒不算什麼重要的大事了。

總歸蘇戚并不是一個在乎男的人，更在乎能否執劍拿刀，自強自保。

巫夏明面上冷眼旁觀，背地里卻吩咐奴仆把自己用剩的藥草送到“蕭禾”的屋子里。他不希看到蘇戚病懨懨的模樣，這會敗壞他的心。

況且，他利用過蘇戚，勉為其難愿意對好一點，讓在欒陵安然度過十來年，直到……天災降臨的那一刻。

每天夜里，巫夏依舊無法擺夢境。

醒來后，他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看著面目完全不同的蘇戚，恍惚許久才回過神來，拖著冷的軀登上最高層，瞇著眼睛俯瞰都城。

從黑夜到黎明。

巫夏不睡覺，蘇戚只能陪伴左右。他看都城，也跟著看。

在微亮的曙中，能辨別出城墻上背負重石的奴隸，街道上行走的兵衛。西城區和東城區的水道挖掘工事尚未結束，叮叮當當的敲擊聲約約傳進耳朵。其間又夾雜著士兵的呵斥與罵，皮鞭打與碎石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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