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夢揀起一塊玉石,索著在地上比比劃劃,然后將它摁進去。只聽咔嗒一聲,玉石完嵌地面,只余微微熒。
柳如茵著車窗小聲嘀咕:“這是做什麼呀……”
“找陣眼,破陣。”申元道長回答著,攏自己寬大的袍,憂慮重重道,“貧道算過了,能破除陣法,讓我們進欒陵故都。”
柳如茵扭頭,見他枯槁而頹敗的臉,不發問:“這不是好事麼?薛相總算能進欒陵了……仙長為何這般神?”
申元不答話,一個勁兒地嘆氣。
他算不出太詳細的東西,只知道兇兆已現,此行必然不會順利。
遠遠傳來遲夢的笑聲。
“了!”
話音落時,周圍霧氣逐漸消散。一座龐然城池盤踞在遠方大地上,如同休眠的巨蟒。
薛景寒放下車簾,果斷命令道:“出發。”
車隊驟然加快速度,朝向古城飛馳而去。
遲夢的話語在風中變得斷斷續續,帶著如釋重負的輕松:“當年我與夫君探尋欒陵,心尚不沉穩,頗為自得,出來時便恢復了陣法。早知今日薛相要來,那時便不多此一舉了……”
說謊。
蕭煜面帶笑意,狹長的眼睛里全是冷。
這些蕭家人要守著欒陵,怎可能讓它被外人發現?
什麼探尋古國,說謊。
什麼恢復陣法,說謊。
他們三百來年屈居螺山,一面守衛欒陵古城,一面監視大衍。
如果不是薛景寒要來,誰會特意引路,將古城展現在世人面前?
馬蹄奔騰,車嘶鳴。
這一支隊伍愈來愈近,卷起滾滾塵沙。
殘破的城墻上,站著個形頎長的男子。半張臉布滿燒傷,半張臉英俊邪肆。他彎彎角,道:“笑奴,你看中的男人來了。”
笑奴蹲坐在他腳邊,背靠城墻,懷里抱著襁褓。
“他來,做什麼?”
“聽說是為了救治妻,到欒陵尋找大宗伯當年救明昭帝的除祟法子。”魏煊咂舌,“前幾天蕭遲風遞信來,提過這件事,囑咐我莫要來,壞了他們的計劃。聽說啊,蘇戚也在這車上。”
笑奴表沉許多:“我,明明殺了。”
“是,你殺了。”魏煊嘆氣,“真是奇哉怪哉,蕭遲風說,蘇戚現在是個活死人,心不會跳,沒有呼吸,卻不會爛掉。”
“不行,我得親自看看。”他轉,步伐輕巧地過碎石,走下城墻,“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笑奴沒有起來。
繼續蹲在城墻上,沉默片刻,扭緩緩探出頭來,從隙窺探外面的景象。
車隊已至城下。
遲夢道:“各位且隨我來。里面道路難行,車輦無法經過,只能委屈薛相一二。”
蕭煜揚眉問道:“馬也不行?”
“不方便。”遲夢搖頭,倒不對他擺臉,“欒陵遭遇過天災,城中土石傾頹,坐騎難以穿行。”
眾人只好下馬。薛景寒猶豫一瞬,吩咐斷荊與二十幾個護衛留守原地,務必看護蘇戚安全。
“后方兵馬很快就到。”
他說著,只帶了十來個護衛進城。殺戈隨行。
城門沒封,歪斜著出一小道隙。蕭陳招呼眾人一齊幫忙,力將沉重的鐵門推開半扇。陳舊的土腥味兒伴隨著燒焦的氣息迎面襲來,嗆得薛景寒眼球發酸。
嘩啦嘩啦,枯黃的葉子飛舞盤旋,破敗街道展現眼前。
第278章 昨年今日
永熹二十三年,夏,六月末。
蘇戚作為巫夏唯一的親傳弟子,已經能獨自承攬一些普通的祭祀法事。
不再服侍巫夏,也無需日夜守在祭神塔。雖然不能像其他祝一樣,在都城開辟住,但也搬離了倦水居,住在宗廟一隅。
沒人對的待遇表示異議。
畢竟本非奴籍,蕭姓不容小覷。至于口不能言的問題,的確讓人扼腕,但也僅止于此。
人們把的殘缺看作犧牲。是為了尊神敬道,不生妄念的一種犧牲。這自然是巫夏份的說服力,使得他們紛紛主化事實。
蘇戚有了同僚,屬,以及侍候的奴仆。能與打道的,大多善于察言觀,加上做事利落表意明確,所以并未遭遇多不便。
除了日常需要遮掩別,蘇戚基本沒什麼可心的。每隔兩天會去一趟祭神塔,請教問題拜見師長,再領許多功課回去,埋頭鉆研。偶爾兩人也在倦水居用飯,論及爻辭釋義,或朝政事務。
巫夏不甚參與政事,只是談到魏明,難免有所議論。蘇戚經歷得多,又跟在薛景寒邊耳濡目染,有時也能提出耳目一新的建議。巫夏挑揀著記下來,以自己的名義,傳達給敬王斟酌思量。
獻計者的真正份,絕不會讓魏佚知曉。
畢竟魏明珠玉在前,同是奪舍之人,若魏佚看中蘇戚的能耐,定會把人要走,徹底榨盡其用。
巫夏寧愿讓蘇戚呆在宗廟,做個不大不小的祝。
他是的師,是他的弟子,涇渭分明,相安無事。
蘇戚曾問過巫夏。
我不在祭神塔守夜,大人若是再遇夢魘,該如何是好?
巫夏只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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