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夢彎腰行禮，送薛景寒進去：“時候不早，大人先休憩一晚，我等明日再來叨擾。”

薛景寒穿過庭院，即將推門進屋時，回頭看向殺戈。

這一路，殺戈始終沉默不語，像灰敗的樹影，飄在他后。

此時周圍再無其他人，薛景寒停下腳步，淡淡道：“你今日又犯錯。”

殺戈跪下來，垂著腦袋不說話。

主仆多年，無需解釋什麼。薛景寒下令殺死蘇戚的時候，既然斷荊抗命，殺戈就該當機立斷，代為出手。

而不是站在原地，讓蕭家的人幫忙。

殺戈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輕聲道：“請大人責罰。”

薛景寒俯視著他，平靜陳述道：“你心里不服。”

“我只是不明白。”殺戈抬起眼睛，直視薛景寒，“為何大人突然要殺？以往姑且不論，這次我們出來，不遠萬里尋找欒陵，只為救治夫人。現在夫人醒了，不是最大的喜事麼？”

誰也猜不出薛景寒的機。

莫名其妙，毫無預兆的，就對蘇戚起了殺心。

“是那個法陣的緣故麼？”殺戈直言不諱，“自從大人踏祭壇法陣，便開始變得奇奇怪怪，像是換了個人。姓蕭的還把您稱作大宗伯……”

大宗伯巫夏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生于欒陵，死于天災。

殺戈怎麼也想不通，這麼個死得的家伙，如何能跟薛相聯系到一起。

“是不是蕭家人做了什麼手腳？”他懇求道，“大人，請讓我為您診治……”

他懷疑薛景寒被下蠱。或者中了極可怕的迷藥，神智昏。

“我無事。”

薛景寒打斷殺戈的猜測，“你若想知道緣由，便去詢問蕭氏族人，他們定會實言相告。”

說罷，他踏房門，將殺戈隔絕在外。

這是間專供沐浴的廂房。遲夢做事細致，該準備的都已經安排妥當，無論是致的洗漱用，還是盛放在盤子里的糖塊點心。

薛景寒了脹痛的太，掉袍，踏進浴桶里，軀浸溫熱水中。

很久，都沒有。

他腦海里存著兩份截然不同的記憶。巫夏的，和他自己的。紛的畫面不時閃現眼前，迫著他重新溫習所謂的前世。

其實也沒什麼難以接的。

巫夏的人生乏味可陳，稍作整理便能明白所有事件的因由。此人生來便進宗廟，侍奉天地鬼神，從師巫溪。年時，皇子魏明遭人奪舍，欒陵從此大為改觀。后來魏明意外死亡，為了安民心，敬王魏佚聯合巫夏造君王在世的假象，是把駕崩之事拖了十年之久。

同時，巫夏卜算國運，得知欒陵將有天災。蘇戚溺水后來到欒陵，不意大衍訊息，也讓巫夏得知了薛景寒的存在。此后種種計算，全是為了欒陵復興所做的準備。

可笑的是，因為蘇戚的出現，巫夏施行轉生，才讓薛景寒多出一份記憶。

也因為蘇戚，巫夏生怕薛景寒所累，非要在法陣手腳，剝奪薛景寒的能力。

現在他果真無法再蘇戚。

他擁有兩世的記憶，也記得兩世的蘇戚。點點滴滴均未忘卻，但丟失了恨。

那些過往的心，憐惜，求，占有，全都消失無蹤。

只余一無軀殼，冷漠看視著曾經的人。

薛景寒掬起熱水，澆在僵的臉龐上。細碎的水珠順著眉骨滾落下來，流淌進冰寒的眼眸。

——他覺不到對蘇戚的。

并且，在看到蘇戚的同時，抑制不住心涌的殺意。

有個聲音不斷囂，慫恿著他的理，控制著他的心智。

殺了。

殺了。

殺了。

殺了。

……

薛景寒當然明白這殺意的來由。

“你施行轉生，難道不曉得后果難以掌控？”他自言自語，眼底過一譏諷，“怕我心不堅，影響欒陵大計，便要我斷絕。殊不知法影響過甚，招致如此局面。”

巫夏不愿蘇戚為薛景寒的阻礙，施自絕患。卻不會預料到，溺死的蘇戚經歷欒陵十年，還能重新回來。

回到這大衍元年。

法陣剝離了薛景寒的，也讓他無法再接納蘇戚。

只要見到，便會生起殺心。

第283章 他的來意

衍西軍臨時駐扎在戈壁灘上，距離欒陵舊都約莫二十里路程。

穆念青把蘇戚安置進營帳，又喚來軍醫理傷口，診斷病。顧忌著蘇戚是子，他不得不守在帳外干等。

然而整整半個時辰，他沒有聽到任何痛呼或。

蘇戚太安靜了。

軍醫掀開帳子出來時，穆念青當即攔住：“怎麼樣？”

蓄著山羊胡的老人拜了一拜，如實道：“箭傷有損筋骨，須得好生休養，勿要隨意走。”

穆念青擰眉頭：“只是這樣？”

“貴人還有些虛之癥。但現在腳有傷，不宜活，只可循序漸進……吃些滋補藥，慢慢養罷。”

穆念青擺擺手把人打發走，自己進了營帳。夜已深沉，帳點著油燈，不甚亮堂。蘇戚側躺著蜷起一條傷，眼睛微闔，似乎很是疲倦。漆黑的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小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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