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嬰孩抱進屋。地上架著個紅泥小火爐,魚娘就坐在旁邊吃蘇戚帶回來的菜,時不時灌口酒。
爐上坐著鍋,鍋里有溫熱的米粥。蘇戚騰出手來,舀了一小勺粥,先自己試了下溫度,然后喂到嬰孩邊。
“他怎麼不吃?”
蘇戚嘗試片刻,懷里的孩子始終不肯張,圓腦袋左躲右躲的,眉皺得死。“以前不是吃得好麼?”
爐邊的婦人風卷殘云解決掉炸魚,用帕子抹抹,長長舒了口氣:“你別喂了,他不想吃。”
蘇戚只好丟了勺子,不甚贊同道:“阿隨學會挑食了,此風不可長。”
“什麼挑食!”魚娘只覺無法通,著魚骨頭往上扔,“自打我在螺山撿到你倆,這短命的孩兒就喝過草和米粥!五個多月了,連口水都沒吃上!”
說著說著,又憂愁起來,“得喝水啊。這孩子本就弱,不知生下來了多磋磨。”
蘇戚一時不言語。
抱著的嬰孩出不明,只知道和那個毒人不開干系。
萬梅湖初次見面,蘇戚接過襁褓,看見面黃瘦的孩子上扎著許多銀針。螺山再度相逢,那人又要使針。
蘇戚忍不住出手相救,卻害自己一同滾落懸崖。重傷昏迷一整天,夜半醒來時,看見灰蒙蒙一片。
……我瞎了?
這是當時第一個想法。
然后才察覺上著泥土與樹枝。呼吸很勉強,也沒力氣爬起來,只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不及判斷形勢,便再次昏厥。
再醒來已經是半個月后。纏滿了麻布,里塞著苦發麻的藥草團兒。能見頭頂落灰的房梁,亦可聽聞屋外遙遙人聲。
兩鬢斑白的婦人立于窗前,輕聲哄著懷里的孩子,注意到蘇戚靜,回過頭來冷淡出聲。
“你醒了?把診金付一下。”
這便是蘇戚和魚娘的相識。
……
魚娘即將過不之年,然而做事任得很。自稱神醫,說自己有妙手回春的大本事,常年走南闖北救濟世人。唯一的缺點是沒有錢。
沒錢,但嗜酒如命。難得治病賺點兒酬勞,轉頭就掏給了酒樓酒莊,換來半壇酒,醉飲到天明。
也因為沒錢,平時就到跑,往山里里跑,尋覓珍稀藥材賣銀子。
衍西軍圍殺蕭氏魏氏的時候,魚娘已經在螺山轉悠了四五天。為了一味“苦天籮”,涉險地,避人耳目,眼瞅著就快找到這藥草,崖頂有人從天而降,將花花草草了個稀爛。
想起這事兒魚娘就來氣,總要錘床:“就和我隔著半里路!半里路!我走到那條破里,看見你倆還活著,大發慈悲把人撈起來,轉眼就瞧見底下爛了的苦天籮!早知如此,誰要救你?”
總之人還是救了。
據魚娘說,當時墜崖的三個人里,面容盡毀的子折斷了脊椎骨,當場死亡。小孩兒輕,又落在松的樹枝和泥土中,勉強撿了半條命。而蘇戚,因為著鎧甲,落地時有那人當墊子,所以也沒死。
真是福大命大。
魚娘撿到蘇戚的時候,衍西軍已經撤離螺山。及時護住蘇戚心脈,拖著人走啊走,累了就地歇息,了嚼草葉吃。那株被砸得稀爛的苦天籮,幾乎全塞進了蘇戚里,權當廢利用。
也虧蘇戚前的傷勢并不致命,奄奄一息間,靠著這千金難買的藥材吊回了命。
第一次蘇醒,認識了魚娘。沒來得及待況,便再次昏迷。
此后,蘇戚一直昏昏沉沉的。偶爾醒來,看見周圍不同的陳設景致,沒說幾句話又睡了過去。
睡夢間,還能聽見魚娘的咆哮。
“先說清楚你是誰,我好上門討酬金啊!天天賴著我算怎麼回事!”
蘇戚意識很混,但依舊不自覺地想笑。
在疼痛苦楚與孤立無援中,得到了這一善意的溫暖。
魚娘是個刀子豆腐心的,甭管怎麼埋怨,總歸照顧著一大一小。從大衍邊境到隆水,青川,再到胡郡,扮作攜家帶口投奔遠親的婦人,靠著出的演技混過一個個關卡,又走街串巷尋人治病,弄些銀錢維持生計。
富貴人家不登門,也沒機會進去。能讓掙錢的,多是貧苦百姓,所以本賺不來幾個錢。
蘇戚養了兩個多月,逐漸可以起,說話也無礙。便要寫信給京城蘇家報平安,順便讓老父親派人來接。
因為顧忌薛景寒,留了個心眼,書信沒直接寄到蘇府,而是造假名,送給永福錢莊做賬房的蘇九。
畢竟薛丞相手眼通天,萬一知道還活著,再殺心怎麼辦?
然而家信寄出,猶如石沉大海。
蘇戚等了很久,直等到魚娘興勁兒過了,錢也花了,太仆都沒有傳來音信。
魚娘嘆口氣道:“你這太仆之,中看不中用啊。”
此時京城流言甚多,蘇戚聲名狼藉,胡郡亦有傳聞。魚娘只當被薛相厭棄,蘇家無收留,只好繼續帶著輾轉各地。
……
第四個月,蘇戚能夠獨自行走了。不用扶墻,不用拄拐。但堅持不了太久時間。
重新纏起,換回男子裝扮,將染的藥涂在臉上。魚娘出診的時候,負責照顧孩子,魚娘喝醉了發瘋的時候,得幫忙收拾殘局。空練拳習武,希早些把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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