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可怕的寂寞迫著他投向聲犬馬之地，哪怕曾經為此不齒。他也有同伴，就是楊惠，兩人境遇相似，同樣的自暴自棄，同樣的逃避世事。

但姚常思無法全然沉淪。他半醉半醒之間，聽聞有人侮辱蘇戚，便抄起凳子砸了過去。后來程易水帶頭吵架，連往昔不大瞧得起蘇戚的東寮生，也參與進來為蘇戚爭辯。

他們年輕，有赤子之心，不把蘇戚當尋常子看待，不輕賤，鄙薄，不怕牽連自己。

姚常思如何能當個看客。

他效仿蘇戚當惡霸，強行弄來聯名狀。花費重金請人編曲傳唱，鼓勵說書先生把做過的事散播開來。這樣，等蘇戚回到京城的時候，就再也不必聽人笑話了。

這是他能為做的。

他也只能做到這些。

“孫兒知道您擔憂什麼。”姚常思直視姚承海，“您放心，孫兒早已歇了心思，不會讓家門蒙。不娶妻納妾，和蘇戚沒有關系，是孫兒自己的決定。”

姚承海呵斥道：“那你管作甚！”

“打小就認識，不說是摯友，也算同窗故。”姚常思抿，“分擺在那里，什麼都不做，別人難道不會笑我薄涼？昔日那些東寮的，都能站出來說話……”

姚承海真想把孫兒這天真的腦瓜開來，看看里面裝著什麼東西。

別人家能和姚家一樣嗎？

別人家有史大夫，需要和薛景寒打道嗎？啊？

姚承海干瞪著眼睛直氣。家里把姚常思養得太好了，舍不得讓他接人心險惡，結果鬧這個樣子。

瞧瞧，哪里有自己半點兒影子？

恨鐵不鋼的姚承海無話可說，轉頭把親兒子姚之道罵了個狗淋頭。

姚之道默默了。

行吧，養不教父之過，是他的錯。

老管家劉德順匆匆過來，附耳對姚承海說了幾句話。姚承海臉驟變，問道：“此事是真？”

“確是真事，殷家用了許多死士……府監也……”

喁喁細語，姚常思聽不真切。只見祖父回過頭來，神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常思，你最近哪里都不要去。也別再管蘇戚的事。聽見了麼？”

姚常思張：“我……”

還沒說話呢，姚承海一個眼神，候在外頭的家仆蜂擁而上，把姚小公子連抱帶拖弄走了。得，這是又要足的架勢。

姚之道有心問詢：“父親，可是出了什麼事？”

姚承海斜睨他一眼，不不愿解釋道：“蘇戚不在衍西，太仆找見了。”

“啊？”

姚承海見不得兒子這副蠢樣，懶怠細說，直接把人攆了出去。

……

蘇家接人，不料走了風聲。

這個事就很值得尋思。如果蘇戚真是游山玩水，哪需要去接？又何至于如此張？

姚承海先前以為，蘇戚應當在穆念青那里。蘇宏州趕往衍西質問，不過是給世人裝個樣子，表明蘇穆之間清清白白。包括薛景寒后來造訪蘇府，登門謝罪，也是因為與蘇宏州談攏了某些條件，愿意維護兩家面。

沒曾想蘇戚真不在衍西，反而跑到了烏山郡。

烏山郡可沒有蘇家的親戚。郡守素來與姚家親好，如若得了蘇戚的消息，怎會不來信告知一二？蘇戚“游山玩水”，怎麼先前沒人知道的蹤跡？

可見蘇戚境遇并不好，到了需要藏匿自己的地步。

姚承海不喜蘇家，但也清楚，是個不吝于利用份的人。百戲樓和杜衡比試便是這樣，在江泰郡治水亦如是。

為何不敢暴行跡？

怕什麼？

姚承海暫且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薛景寒與蘇戚有隙，任憑流落在外。

他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

所以，殷家，黃家，這些野心又曾站錯隊得罪了薛相的人，善于鉆營想為子嗣謀前程的人，在得知蘇戚烏山郡時，第一時間了殺心。

除掉蘇戚，薛景寒便不再有妻室。再把自家的姑娘送過去，與丞相結為秦晉之好，豈不是事一樁？

聽著有些荒唐，但確實可行啊。薛景寒已經不想要這個妻子了，可他始終不休棄，那就只能讓死了。

反正薛景寒連蘇戚這樣的都能娶，那名門閨秀應該更合適吧？

總之，這幾家得知蘇府去烏山郡接人，便各自派了死士府兵，收買江湖人士，意趕在蘇家前面，把蘇戚解決掉。等蘇戚死了，接下來的事好辦得很。

這做事的思路和莫余卿如出一轍，但區別在于，薛景寒不好殺，蘇戚麼，區區子之，在外無所依傍，滅口自然很容易。

恐怕連的死因都能安排出花樣兒來。

姚承海可不打算摻這趟渾水。他把姚常思關起來，繼續裝沒事人的模樣，理奏章政務，閑下來的時候喂喂魚，看看花，日子平和又恬淡。

人老啦，經不起折騰了。

姚老爺子很這種暴風雨前的安寧，直到有一天，劉德順來報。

“大人，常思爺跑了。”

他手一抖，滿盆魚餌全灑在了腳上。

……

蘇戚去面點鋪接了阿隨，臨走時，又被錢香兒塞了幾片糕。

走在午后溫暖的街道上，聽見天際響起雷聲。大片的云彩堆積山，一直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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