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戚聽完這些話，轉頭就忘，沒當回事。

大于市，世上多的是能人異士，算不得稀奇。比起會斷案剖尸的菜農，更想認識通易容的人，好讓自己徹底改頭換面，行不再有所顧忌。

……

一日，壚邊沽酒的小娘子病了。沒這麼個人坐在店門口招徠顧客，生意自然要影響。管賬的先生在酒舍轉了一圈，把看起來最能眼的蘇戚喊過來，要頂替小娘子的缺，賣酒招客。

“把臉洗洗，抹點兒白。”管賬的人待蘇戚，“捯飭好看點，別砸了門面。”

蘇戚應得利索，卻沒有打扮自己，隨便了臉上的汗，就去酒壚邊招呼客人了。這模樣算不上好，但也說得過去，買酒的客來了以后還開玩笑，說改日扮個娘，能騙過不人呢。

本就是子的蘇戚滿臉含笑，附和道，客您說得對。

這別倒騰得歡，隔段時間就換，忽男忽的，得虧古人眼拙。

賣酒比較無聊，蘇戚坐久了，就容易打瞌睡。為了振作神，不時站起來活腳，吊吊胳膊什麼的，順便放空視線看遠的風景。有次目不意落到街角，卻見七八個勁裝佩劍的陌生人，正朝這邊走來。

他們的步伐并不快，但穩健有力。鷹隼般的眼睛四下打量，顯然正在尋人。

蘇戚繃，隨即低下頭。

“魚錢？”過來買酒的客人認識這個經常跑前跑后的小伙計，揚了揚手里的酒囊，笑道，“今日換你坐在這里？正好，給我打半斤溫酒，莫要摻水。”

蘇戚里應承著，接過酒囊，眼尾余窺見那些人越來越近。帶著尖刺的目爬過頭頂，似乎略有停留。

媽的。

蘇戚倒完酒，把酒囊還顧客，不著痕跡地活了下左手腕。不便攜帶刀劍，因此前些天把長刀送到鐵鋪，打了一柄匕首，如今就藏在袖間。

如非必要，不想和人正面起沖突。勢只對自己不利。

當然，也不能確定這些人就是來抓的。畢竟瞧著臉生，裝束也和臨溪縣遇見的殺手不同。

面前的客人不接酒囊：“你這小子怎麼做事不專心？”

蘇戚看他一眼。

“錢也不要了？”客人笑著把酒錢放下，里還要嘮叨，“低著頭作甚，扭扭可拉不到生意啊。總得讓人看到你的臉，不然誰來買酒？”

蘇戚扯扯角，勉強出聲：“您說的是。”

不與客糾纏，嗯嗯啊啊應付幾句，瞥見那七八個人經過店面，心頭略微一松。足音漸遠，不料下一刻，竟然再度接近！

一麻意直竄頭皮。蘇戚將酒囊摔進客人懷里，轉沖向后堂！

腳步聲隨在后，甚至夾雜著利刃出鞘的聲音。

蘇戚拔足狂奔，在其他伙計的驚和質問聲中，越過釀酒的大缸大甕，作輕巧地翻躍墻頭。聽見許多驚慌的喊，以及酒缸砸碎的巨響，心里把臟話罵了一萬遍。

要不要這麼不給活路！

究竟哪個王八孫揪著不放啊！草！

——這個月工錢還沒領呢！

……

金紅的霞鋪滿天際，雀鳥掠過香氣馥郁的花圃，翅膀扇起輕的風。

任誰此時來到落霞莊，都得慨一句人間好去。景，清凈，雅而不俗，最適合擺酒品花，賞萬丈余暉或漫天星。再幾首詩，贊歲月靜好，嘆人生所求。

然而莊子的主人全然沒有這樣的雅興。

他坐在酒壚旁邊，看完一疊信件，又將這些寫滿字的紙帶進書房，繼續挑燈夜讀。殺戈來過幾次，送茶送飯，見他沒有失態撕紙，略略放下心來。

大人離開顛倒寺以后，似乎想通了一些事。這種細微的變化，或許是個好兆頭。

殺戈熬好止痛的藥，溫在爐子上，等候傳喚。他不確定薛景寒能撐多久，信里點點滴滴均與蘇戚有關，比起那些沉默的舊，更容易發頭痛之疾。

總之在外面候著罷。

夜濃郁，萬籟俱寂。

頎長的影落在窗紗上，只見手指翻紙張，一頁，再一頁。

后來，燈火暗了下去，晨曦鉆出云層。映在窗紗上的影子逐漸黯淡模糊，看不見了。

殺戈活手腳，拍掉肩膀的水，驚覺自己等了整整一夜。房間始終沒傳出什麼靜。

莫非……

殺戈倏然推開門，闖進書房：“大人還好……”

尾音卡在嚨里，忘記發聲。

薛景寒依舊端坐著，桌上鋪滿凌的信紙。他鬢發未，襟整齊，顯然未曾休息過。俊的臉龐沒什麼表，只是蒼白了些，睫羽微垂，視線久久停留在紙上。

殺戈放輕腳步走過去，詢問道：“大人可要喝藥？”

過了很久，薛景寒才抬起眼眸。深的瞳孔有些渙散，恍惚認不出面前的人來。

殺戈只好把話重復了一遍。

“不了。”薛景寒張，聲音艱沙啞，像一團扯爛的破布，“煮些熱茶罷，我乏了。”

待殺戈走后，他重新看向桌面的紙，不言不語。

這些親筆所寫的信，雖是追溯過往，卻字字寫，全是自我剖白。

寫他如何上蘇戚，如何嫉妒，謀劃，掏心挖肺。因為太詳細了，詳細得他無法批駁，亦無法將這些歸咎到巫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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