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君和穆俊卿、王建國作別了老漢王鐵山，扶著高聳雲的落葉松, 一步一停地緩慢下山。

如此靠近駐地的小山坡，在夜後也顯得鬼氣森森。

白天被踩得泥濘的土地被凍住，走時不是硌腳就是拌腳。三個人穆俊卿開路, 王建國打狼, 把林雪君護在中間。

後偶爾傳來貓頭鷹如鬼魅般的鳴，每次都嚇得王建國倒氣。

三個人張兮兮地, 再回想王鐵山那建在半山腰的小屋，都忍不住佩服起老頭來，膽子真大啊，一個人伴著一條狗在可怕的森林裡住了這麼多年。

「真的能治嗎？」王建國實在害怕後肩膀上忽然搭上一隻爪子, 無論是狼是熊都得把他吃了。只得找些話題分散注意力, 再次問起王鐵山的大狗。

「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林雪君抿，其實一個人很難做這樣的手，尤其是在邊疆生產隊這種環境下。

手用的各種形狀的刀配不全，沒有手臺手燈和各種菌環境。對林雪君來說，獨自完這臺手也幾乎等於不可能。

但如果不做這個手，大狗立即就得安樂死，不然在病痛中緩慢離開對它來說太折磨了。

只能儘量布置手臺，讓阿木古楞這個都算不上門的小徒弟搭手配合了。

「希明天是個大晴天。」林雪君仰起頭看向頭頂天幕。

藏藍的天看起來特別濃郁深邃，漂亮得林雪君好半晌收不回視線。漫天星斗閃爍不休，多到數都數不清，像點綴在天幕袍子上的鑽石。

小時候就在這片土地長大，卻也沒學會看天判斷未來天氣的能力。

手需要很明亮的地方，大隊沒有電，油燈和手電筒都達不到手的需求。要是能有一個清明朗的大晴天就好了。

接下來的一路，林雪君腦子裡都在想手流程和方案，反反覆覆地推敲、腦演繹。當終於踏上大隊駐地平坦的土地時，已在腦海中做了無數場失敗的手。

跟著大家一起去吃飯時，一句話也沒有講，飯後回到瓦屋裡伏案書寫方案、注意事項和流程細節，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竟連晚上吃的什麼都不知道。

鼻息間嗅到清香，原來是桌上瓷缸里著的一枝杜鵑正在夜裡悄悄舒展花瓣和葉片。

也不知道秀玉什麼時候去采的花，轉頭去看，那小姑娘正坐在炕邊捧著一本出版社寄過來的小說在讀。

約想起晚飯時秀玉曾默不作聲地幫自己夾菜，回程也是對方挽著自己往回走，桌上的熱水也是秀玉給倒的……

「同志，謝謝你。」林雪君喝了一口已轉溫的水，輕聲打破一室的靜。

秀玉抬起頭，笑瞇瞇問：「這本書可真好看，誒？你謝我幹什麼？」

林雪君呵呵笑笑，沒作答。

腳邊的糖豆和沃勒正一前一後在咬的靴子，輕輕踢掉兩小隻，才又問：「王鐵山來取過配退燒湯藥的草藥了嗎？」

「取過了。」秀玉點了點頭，錢也收了，帳也記了，工作做得很認真的。

林雪君笑著將幾份藥劑單子給秀玉，「明天早上幫我煮了吧，回頭帶去王鐵山老漢家裡，給那隻大狗用。」

「好。」秀玉接過單子後放下手裡的書，走到桌邊將單子抄在了自己的藥方本里。又詢問了這幾份藥方的使用細節和治病效果等，全一筆一劃地記下了。

林雪君檢查了秀玉記錄的沒有差錯，便出門去倉房的大箱子裡翻找東西。將裡面土醫留下的各種舊都檢查了一遍，沒有更趁手的工。拔牙恐怕要用鉗子了……二十分鐘後，林雪君連倉房裡的鐮刀都握在手裡打量了半天。

明天還是去鐵匠蓋旺大哥那裡轉轉吧，可不想給大狗手的時候，用鐮刀鋸狗下。

找了許多東西攤開在飯桌上，一一乾淨後，林雪君終於深吸一口氣，忍著力洗漱上床。

今天必須睡個好覺，明天才能以更好的狀態面對挑戰。

於是一鑽被窩便開始數水餃。

忽然，被窩裡鑽進一隻小手，林雪君的手指被握住。轉頭往邊上去，黑暗中看不清秀玉的臉，但對方的眼睛折了月，顯出兩個小亮點。

能想像到秀玉睜大眼睛著自己的樣子。

「怎麼了？」林雪君輕聲問。

「林同志，別害怕，你的手一定會功的。還有……就算沒功，也沒關係，王大爺一定能知道你已經盡力了。」秀玉的普通話雖然被東北話荼毒，但講話時的聲調總還帶著點吳儂語的味兒。

在這樣的夜裡，輕輕傳進林雪君耳朵中，瞬間便化最溫的暖流，往人心窩裡涌。

腳邊的糖豆聽到林雪君和秀玉講話，抬頭好奇地了，便又拱來拱去找到林雪君的腳，把下往上一搭，繼續呼呼睡覺了。

沃勒不喜歡睡腳邊，它喜歡睡在林雪君腦袋邊上。每天睡前它還會跟林雪君保持一點距離，可睡著後卻總不知不覺朝靠近，有時甚至會將小子鑽進林雪君頸窩裡，吩兒吩兒地往人家脖子上噴潤潤的熱乎氣兒。

這會兒它在炕上溜達了一圈兒，確定領地沒有什麼危險，便繞回林雪君枕頭邊，拱著枕頭團個團兒，嘆一口氣，也準備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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