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君到這時候才察覺到冷，忙打著哆嗦先去換了套乾燥的裳。

凌晨三點多，外面的雨仍淅瀝瀝地下著，仔細聽，除了房頂瓦片被雨水打得啪啦啦響個不停，遠還有萬千雨滴打在樹葉上的噼啪奏鳴，和風吹得松針相擊的抖簌聲。

森林比城市更不規則，也比城市更紛繁有趣，連下雨時大自然發出的聲音都更奇趣。

6個人圍著爐灶，都在傾耳聽，越聽心越靜。

膝蓋被爐火烤著，手捧著薑茶，大家肩並肩不講話，幸福慢慢瀰漫。

「要不你們也別跑回去了，氈包里冷颼颼的，今晚就在這邊歇一宿吧，再睡一次大炕。」秀玉看了看外面的雨，想著反正之前又不是沒一個炕上睡過，再放個板凳和遮簾在中間不就得了。

四個男知青皆轉頭瞪秀玉，這孩子真憨。

王建國被那傻樣逗笑，同志是真淳樸啊，還天真。

「就這麼幾步路，下個雨而已，幹啥在你們這兒睡。」王建國笑笑，放下手裡的薑茶碗，第一個站起。

其他人便也跟著去門口取傘。

「太謝你們了，回頭孟天霞回來了，我買點咱們一起吃。」林雪君和秀玉將四個男知青送到門口，看了看外面細的雨線和手不見五指的雨夜，著脖子道謝。

「不用客氣，我們也常你們關照。」穆俊卿回頭擺擺手，「別送出來了，院子我們幫你鎖。」

說著便一撐傘，貓腰走進雨幕中。

英雄謝幕。

鎖好屋門，林雪君和秀玉終於重新熄了油燈上炕。

爐灶里王建國幫清過爐灰，穆俊卿幫忙添了柴，這會兒燒得更旺了。春寒料峭的雨夜，瓦屋裡大炕燒得暖暖的，林雪君甚至可以將胳膊在被子外面。

「我們真像親兄弟姐妹一樣。」秀玉忽然在黑暗中開口。

「是呢，離開家，到這麼遠的地方勞，能遇上這麼一群會關心你、惦記你的人，真幸運。」林雪君也應道，聲音都變得了。

爐灶那邊忽然傳來嘩啦聲，林雪君不用探頭都知道肯定是糖豆在掏爐灰了，忙呼喝：「糖豆！」

屋裡立即傳出小狗爪子墊拍地的聲音，啪嗒啪嗒地靠近炕沿，然後林雪君頭頂便傳來小狗的呼吸聲。

「現在你都不是小狗了，不能上炕睡覺了。」林雪君仰頭對糖豆道。

小邊牧將筒子進林雪君垂在枕上的長髮里，不高興地吭嘰。

林雪君只得手它，到越來越困了，糖豆才不再炕頭，蜷臥在炕沿下，挨著沃勒悄悄睡了。

炕上是林雪君和秀玉逐漸均勻的呼吸聲，炕下是小糖豆依偎著沃勒慢慢響起的小呼嚕，灶邊躺著紅寶石般的小野馬。

只有沃勒睡得安靜，每當打雷或院子外有響時便警覺地抬頭豎耳，直到奇怪的聲響消失才再次低頭將下搭在糖豆頭頂繼續淺眠。

雨沒有轉小，反而逐漸下得大了起來，山上的雨水匯集溪流，又壯大小河，流進山下的駐地，順著水渠蜿蜒向無邊的草原。

遠大隊長家裡，王小磊合站在窗前，著旱菸心焦似火。

雨水這麼大，山上剛種下的種子會不會被沖走？今年不會澇災吧？

一直打雷，草場上的馬群會不會驚跑散？

膽小的羊群里會不會又有被雷聲嚇死的小羊？

春牧場上的近十戶牧民們都還好嗎？

春雨滂沱，真是一個難眠的、令人不安的夜。

……

清晨時，林雪君推開門，掀開溫細如蛛網的雨，便見穆俊卿正披著雨站在梯子上為昨晚他們鋪蓋上的蓑草棚頂做二次固定。

了眼睛，林雪君抱著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醒神。

撓撓臉，仰頭看一眼迷迷濛蒙的雨霧，到底沒走出屋檐遮蔽的區域，只擺著手呆呆地與他打招呼。

「起來了？」穆俊卿用力繫綁繩，探頭在雨棚下看了看，確保這片區域都遮得嚴嚴實實，沒有雨，這才一邊汗一邊回頭跟打招呼。

「你昨天熬了夜，還能起這麼早啊？」林雪君忍不住發出慨。

之前晚上要是熬夜複習，第二天早起簡直像要命一樣困難，怎麼穆俊卿這麼早就爬起來幫們整理雨棚，還一臉神采奕奕的樣子？

昨天晚上起了個夜，現在都還困著呢。

「我覺（jiao）。」穆俊卿似乎心很好，一邊講話一邊笑，綁好了棚蓋，他又指著院子另一邊道：

「我剛才量了那邊尺寸，你不是說想買點養嗎？咱們這邊鷹多，晚上貓頭鷹就站在氈包頂上，天養肯定是不行的，到最後都是給鷹養的。我準備給你打個窩，大一點的，寬敞，白天可以在院子裡溜達，晚上就藏在窩裡。」

「我都沒想到，穆同志太周到了。」林雪君將頭髮紮個馬尾，過雨霧著穆俊卿被雨水打上一層水霧後顯得茸茸水的臉，「要不我把糖豆宰了給你吃，報答你吧。」

在林雪君腳邊，躍躍試想衝進雨霧的糖豆耳朵忽地往後腦勺一背，仰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雪君。

穆俊卿和林雪君一齊捕捉到了糖豆的反應，也不知它是偶然還是真聽懂了，明明是條小狗，卻人里人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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