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青揚大橋,東橋頭。
雜草茂盛的河堤上停著一輛廢棄的公車,它生了鏽,四個子被拆走,裏裏外外都是七八糟的塗,是附近不小孩都來占領的“基地”,偶爾也會有年輕來這約會。
此刻,可又和朱雀坐在車,一起眺著深灰的寂靜江麵,以及對岸即將蘇醒的繁華城市。
兩人頭頂斜上方就是橋梁,不時有笨重的貨車經過,轟隆轟隆地碾過去,橙的帶鑽進車窗,掠過兩個人的臉,再快速溜走。
一小時前,朱雀靠【無敵】帶可又逃走,兩人離開山林,來到市區的街頭,可又不慌不忙,攔下一輛出租車。
上車後,司機問可又去哪。
可又隻說了三個字:“往前開。”
之後的一路上,可又不時指路,時而左轉,時而右轉,接著穿過青揚大橋,到了橋尾時,可又看向車窗外的目忽然點亮了。
“下橋了就靠邊停吧。”
幾分鍾後,車停在江邊,可又前往大橋下方的河堤,來到這輛廢棄的公車前。
一路上,朱雀都很沒有多問,直到此刻,終於開口了:“可又,既然你不信我,為什麽要帶我走?”
可又扭過頭:“我信你啊。”
“那你為什麽帶我來這?”朱雀四看看:“別告訴我,這地方就是死的大本營。”
可又笑了,扭頭看向車窗外,聲音格外溫,“夏姐,別急,陪我在這待一會兒好嗎?”
“好啊。”朱雀故作輕鬆。
兩人並肩坐在車廂最後排。
“啦啦啦啦——”
可又心很好,哼起了歌。
朱雀聽過,是一首很溫暖的老歌,朱雀起初輕輕敲打著手指頭,慢慢的,也跟著哼起來。
哼完一小段,可又忽然扭頭,認真地問:“夏姐,在生活中,你有很喜歡的時刻嗎?”
“有啊,可多了。”朱雀說。
“比如?”
“比如,煙癮犯了但不想下樓買煙,發現床頭櫃的煙盒裏剛好還剩一。”
“比如,買了很久的包裹終於送到,拆開一看發現比實圖還要好。”
“再比如,晚上吃了夜宵喝了茶,第二天起床後一上秤,竟然沒有胖。”
“嗬嗬。”可又輕聲笑了,認真想了下,“這麽說的話,我也有很喜歡的時刻,就是坐大的時候。”
“你喜歡坐車?”朱雀問。
可又搖頭。
“喜歡旅行?”朱雀又問。
可又也搖頭。
“那是什麽?”
“就是喜歡大開的那一瞬間。”可又說。
朱雀不發表看法,洗耳恭聽。
可又目流轉,想起往事:“我跟埃蒙德辦事,有時去的地方要坐大,我很討厭出門和走,覺得特別累。”
“但是當我坐上大,當大開的一瞬間,前麵的累都無所謂了,我會覺特別安心和舒適,有一種‘不管怎樣事已經發生’的釋然,我不用再思考任何事,隻需要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反正車子一定會帶我抵達終點……大概,就是這種覺。”
朱雀試著代了一下:“好像,有一點能理解了。”
“轟隆轟隆——”
頭頂的大橋上,又碾過一輛大貨車。
刺眼的燈湧進了車廂,暴地照亮了車的一切,然後毫不留地離開,留下一地寂靜。
“夏姐,對不起。”可又輕聲說。
“什麽?”
朱雀剛要側目,可又已經抓住的手。
朱雀一驚,打算發【無敵】,但為時已晚。
車窗外麵的景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
江麵變了藍,像是一的麵條,天空也是黑一塊白一塊,上麵還掛著很大的幾顆星星,還有一個帶著笑臉的月亮。
至於頭頂的青揚大橋,也已變幾歪歪扭扭的黑線條。
整個世界,變一副彩鮮明的塗畫,像是小孩在課上用蠟筆創造的世界。
車也出現了變化,公車搖搖晃晃地開了起來。
朱雀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變了蠟筆畫的形態,眼前的可又當然也一樣。
朱雀很清楚,自己進到了可又的【奇怪領域】。
“可又,你想做什麽?”朱雀說話,發現自己的聲音變了小孩的聲音。
“朱雀,還不明白麽?我騙了你,本沒有船票,甚至沒有我。”可又的聲音也變了小孩的聲音,
“你以為的可又,一開始就不存在,我就是貪婪,貪婪就是我,很快,你的命運也將被我占有,那時候,你也是貪婪,貪婪也是你。”
朱雀不說話。
“嗬嗬,我真是搞不明白,你都這個年紀了,竟然還願意相信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什麽不的,我不是早說過麽,為了活下去我可以不擇手段。”
蠟筆畫的可又,朝朱雀的眉心緩緩出手:“朱雀,永別了。”
朱雀仍是不說話。
兩秒後,可又的手幾乎要到朱雀的眉心,卻停下來。
“繼續啊,為什麽停下?”朱雀笑著問:“不是要占有我的命運麽?我就在這,為什麽停下?”
可又還是不說話。
“該不會,你本辦不到吧?”朱雀繼續問。
“刷——”
瞬間,所有的彩消失,原本的世界回來了,朱雀和可又也回到了安靜破敗的車廂,兩人麵對麵站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轟隆轟隆——”
頭頂傳來車聲,汐般的橙漲進了車廂,又迅速退。
可又仍不說話,似乎等待著什麽,眼底的疑卻出賣了。
朱雀笑了,“可又,你是不是在等同伴來救我,然後殺掉你?”
可又的微微一,堅冷漠的保護,像是一層無形的外殼,從上瓦解了。
“可又,你或許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我。”朱雀直勾勾地盯著。
可又想避開朱雀灼熱的目,卻發現避無可避。
“可又,你認定我們不會再相信你,你認定過往的你不會被我們接,甚至就連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患,所以你幹脆變一個壞人,把這場戲演完。”
可又臉發白,雙眼通紅:“這樣不好麽?你們可以理直氣壯殺了我,不用再背負任何負擔……”
“啪!”
朱雀重重給了可又一耳。
可又的臉歪過去。
“可又!給我聽好了!你是誰,你自己清楚就行,別人怎麽看你,怎麽認為,一點都不重要!”
“不……你本不懂……”可又哭了,“我的記憶……全回來了……以前的我,本沒資格加你們……我痛恨那個我,可是,那就是我……我分不清,我不知道哪個我才是真實的我,我多希能一直失憶……”
“可又,以前的可又和現在的可又都是你,這不重要。”朱雀上前一步,朝可又出手:
“重要的是,你希哪個可又能繼續走下去。”
可又愣住。
“答案很明顯了不是麽?”朱雀笑了,一把抓住可又,將摟進了懷中。
“哇啊!”
可又緒失控,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朱雀摟住可又,眼眶也泛紅:“沒事,回來了就好……我們回家……回家了……”
可又不說話,在朱雀懷裏盡地哭著。
不知過了多久,止住哭泣,推開朱雀,後退開來。
朱雀一切疑:“可又……”
“夏姐。”可又滿臉淚痕,卻開心地笑了:“我真希今晚不是一場戲,我真希大可以開,帶我們一起走……可惜,一切隻是我的幻想。謝謝你,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放棄我。”
朱雀心中很不安,立刻上前:“既然你知道,那就跟我回……”
“回不去了。”可又悲傷地搖搖頭:“夏姐,有一件事我沒騙你,真正的可又,一開始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