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昇有點倒霉，他的一對養父母又有點幸運。收養樓昇的次年年初，年近四十的養母老來得子，懷上了，生下來還是個帶把兒的。

　　養父看著嬰兒床裡剛生下來的大胖小子，樂得不可開支，可惜沒過幾個月這笑容就下去了。

　　養兩個孩子，事事都需要錢。他們家是再普通不過的農戶，嬰兒的價貴，耗得又快，樓昇那時又到了快上學的年紀……兒園的錢實在拿不出來，兩口子拖了幾年，直接讓樓昇跳過學前教育去讀小學了。

　　人這輩子，做過一次沒良心的事，往後就簡單多了。

　　樓昇從此了家裡的編外人員。尤其是上學要錢要學費的時候，他像個幽靈，老兩口的那雙眼睛常常看不見他。

　　剛上小學時，樓昇績不算好，但進步很快，沒兩年就穩在班上第一。這名次一直維持到他初中畢業。

　　省城的幾所高中給他打過電話，都是一本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名校。但樓昇沒去，留在了北中學，原因是北的校領導給出的優待裡，有一條是讓他的弟弟中考後不看績，直接上北中。一帶一，這是隻開放給好學生的潛規則。

　　北中，在績好的孩子眼裡，本算不得什麽。可放在從沒念過書的老兩口眼裡，全北市第一的學校，就是這世上第一好的學校。

　　樓昇的養父母哭著求他報恩。第一次見到求人報恩的場面，樓昇那時算是開了眼了。

　　他也答應了。就當還清了他的養父母這些年來的養育之恩，自此以後從家裡搬了出來，再沒回去過。

　　一年零三個月，他的養父母沒打來過任何一通電話。樓昇對他弟弟不差，這一年多來，竟也沒來過問。

　　他像條沒人要的野狗，去了哪都無人惦記。

　　作為一個單純的生來看，樓昇過得不好不壞，有吃有穿，有健全的和夠用的頭腦，還有張木板床供他睡覺。手裡的資產不超過四位數，勉強夠付幾日後開學的學雜費。

　　但作為一個學生，也許稍微有那麽一點慘。

　　屋子裡實在很悶，樓昇打開屋裡那扇大窗。

　　年久失修的窗戶，帶著陳腐的鏽斑，打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他盯著那扇過於寬敞且不擋風的窗戶，皺了皺眉。

　　真完蛋，等到了冬天，這還能活人嗎？

　　收回目，樓昇去洗了個澡。

　　先試了下熱水。熱水年限久了，居然還好使。

　　他把熱水的開關關上。

　　夏天的尾，還用不著熱水。

　　等頭髮被窗外進來的微熱的風吹個半幹了，樓昇在床上躺下。

　　床上鋪了張薄薄的被單，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好在他肩膀子，不嫌硌。

　　木板床也是睡，席夢思也是睡。說到底，這世上，誰缺了誰都能活下去。

　　第151章

　　樓昇睡到半夜， 樓上房間忽然咣當兩下，似乎是什麽東西砸在地上。接著就是男罵仗的聲音響起來。

　　南方的口音，聽不清在罵什麽， 樓昇只知道罵得很難聽。

　　等了一會兒，不知道有誰去敲了門， 終於偃旗息鼓。

　　幾天后， 北中學開學的日子。樓昇帶著報名費去學校， 因為沒帶那幾本被收廢品的大爺抱走的暑期作業，被老班好一頓批。

　　七班班主任是個五十多歲的人， 姓梁， 北中學資歷最富的教師， 每一屆都能帶出北中學最好的班級。

　　“天天上早課睡覺， 說了幾次你也不改，現在作業也不寫了？啊？”

　　樓昇臉上沒什麽表。

　　“解釋解釋。”

　　“收廢品的撿走了。”

　　梁班冷笑一聲，銀邊眼鏡片中反出芒，顯然覺得這借口找得不聰明。

　　“樓昇， 別仗著聰明荒廢學業， 你自己看看從高一到現在，績下了多……”也是恨鐵不鋼， 眼看著一個能穩名校的好苗子績一步步下。

　　當初樓昇進北中的時候， 可是以全校第三的排名進來的。上學期最後一次考試，班排都掉到五位以後了。這才高二剛開始， 要是混日子到高三，能不能上個一本都是問題。

　　樓昇沒說話，表淡淡的， 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他腦子只是夠用， 又不是天才。天天在外頭兼職給人補課， 能有現在的績，他知足了。

　　學校附近的房子樓昇租不起，只能跑遠路，上下學就得花一個小時。

　　北中學其實有宿舍，但是管理嚴格，晚自習不能逃，一周又上六天課，如果要住宿，他就只有周天能出門做兼職，錢不夠用。

　　原本他暑假的補課費如果能要得回來，樓昇這學期是可以不去考慮經濟問題，好好鞏固學業的。

　　梁班說教半天，眼皮子一抬，就見樓昇心不在焉的表，當下心裡一堵。“門口站著去！”

　　*

　　劉興報完名，大老遠瞧見樓昇直杵在七班教室門口。雖說今天只是報名日，樓昇卻還是穿了校服過來。

　　他偏瘦，上沒什麽，但天生的骨架不小，校服短袖穿在他上，仍被架子似的肩膀撐得很漂亮。

　　劉興樂了，走過去：“昇哥，這才第一天，怎麽就罰站了？”

　　樓昇淡淡掃他一眼。

　　劉興也不笑了，“昇哥，你的補課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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