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澤從善如流:「好。」
他重新在這房間中審視,看著這甚至不如方清芷曾經臥室大的房子,許久,才說:「我想,或許你的臥室還需要一個地毯。」
方清芷低頭打開陳修澤帶的飯盒,說:「不要再講這是男朋友贈予的,普通男友願意付房租已經難得。」
陳修澤說:「那你可以假裝新地毯是爸爸送你的禮,恭賀你喬遷之喜。」
方清芷反駁:「陳生不守信譽,你剛才講不在口頭上占我便宜。」
「打算送你毯的不是陳生,」陳修澤沉靜,「是你的父親,轉託陳生帶給你。」
方清芷說:「詭辯。」
陳修澤說:「只怪方小姐太過聰慧,才令愚笨的陳生連示好都要絞盡腦。」
方清芷打開飯盒,小心翼翼將其中的菜餚取出,陳修澤轉去廚房,他不再用手杖,去盛方清芷蒸好的米飯。廚房小,熱騰騰的霧氣和飯菜香味兒一同飄到外間。等陳修澤坐在陳舊的餐桌前,拿起碗筷時,再看對面專心吃飯的方清芷,譁然間好似風搖檐下風鈴,一聲脆叮。
吃過晚餐,陳修澤挽起袖,收拾碗筷,一本正經:「現在,是方小姐的兄長來幫你一同收拾房間。」
方清芷噗呲一聲笑:「原來神通廣大的陳生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你猜不到吧?我沒有兄長。」
陳修澤說:「你又怎能證明你沒有兄長?能否拿出證據?」
方清芷呆了呆。
又是詭辯,陳修澤總是講一些奇特的話。
補救:「若是你想幫我,可以說是我的表弟,我有一個弟弟。」
「算了,」陳修澤收拾碗筷,搖頭,「你是指那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小孩子,你若想辱我,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方清芷無法反駁。
一切收拾完畢,也已到了夜間,方清芷將手杖遞給他,用意明顯。
這是下逐客令了,溫地請他回家休息。夜深了,也要睡覺。
陳修澤頭痛:「難道方小姐的男友也不能留宿方小姐的家?」
「第一天認識的男友不可以,否則要被父母和兄長教訓,」方清芷順著他的話講,頗有原則地堅持,「必須循序漸進。」
陳修澤微笑:「那我需要等多久才能一親芳澤?」
方清芷蓄意逗他,作沉思狀:「嗯,不太好講。大約二三個月,也可能要四五年——」
最後一個字沒有說完,陳修澤將打橫抱起。
方清芷一聲尖,手中手杖跌在地上,一聲響。陳修澤不去撿,只嘆氣:「可憐陳生老了,等不了那麼久。」
方清芷錘他:「你先將我放下——」
「放不下,」陳修澤笑,「現在是土匪陳修澤,要強搶知書達理的方小姐。」
方清芷提醒:「陳修澤你要講道理。」
「沒頭沒臉的土匪不會將道理,」陳修澤重重了一把,笑,「只會辣手摧花。」
第45章 閣樓
方清芷哪裡見過土匪。
只見過小, 七八歲的孩子,糖塊的,子的, 皂的;再大一些, 有十六七的男孩子, 什麼都不干,遊手好閒,等經過,就盯著看, 毫不掩蓋的、惡意的笑。
方清芷沒怕過這些人。
一群小混混,再狠能狠到哪裡去?在第一次被後, 方清芷拿著晾桿追出去,將人在眾目睽睽下打得頭破流, 一定要扯對方去見警察。
出陋巷,小小,險的狡詐見識多了,也就漸漸習慣。也知做這些事的人大多是膿包,須狠狠給個教訓才能挑破。
但方清芷沒有遇到過土匪, 香港不大,容不下占山為王的匪, 只有街道中橫行霸道的白皮鬼。
不知土匪是什麼模樣。
在方清芷的認知中,壞人是什麼樣子的?是街頭的古仔,穿故意挖破的牛仔, 菸喝酒, 將頭髮剃得七八糟, 不讀書, 拉幫結派, 互相稱兄道弟,講「義氣」,打群架,警察來掃時,總能抓幾個回警局中蹲著。
再高級一些,穿花襯衫,戴的金項鍊,雪茄,邊簇擁一群馬仔,手底下一堆灰產,在白熾燈的小店裡和兄弟打邊爐;
最高層的,大約是陳修澤這種,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穿上西裝彬彬有禮,如大學教授;襯衫之下,前背後,胳膊或上,皆是扭曲的、蜈蚣腳一般的疤痕。
土匪呢?
大約只存在電視劇和電影裡,是方清芷所不了解的另一類種,騎馬的馬匪,在船上的海盜,沙漠裡的沙匪,深山老林占山為王的,才是土匪。
糟糟的電影中,土匪會下山搶錢搶糧還搶人,只是搶後的故事很展在大螢屏上。方清芷此時到了,風聲催樹枝,影搖枝,一隻用力到指節發白的手死死扣住扭的枝,防止被勁烈的風搖散,又阻止逃避穩而重的攻擊。
方清芷看到陳修澤眉上端的那道疤痕,釘子落下的,周圍的青筋好似藤蔓,一朵疤也了如般被開的玫瑰,沾了一點汗。覺驚訝,自己怎會將這道疤同玫瑰聯繫在一起,可大約世界就是由無數原不想幹的事、有緣分地粘合而起。
無數毫無聯繫的事組他們存在的世界,盛開的玫瑰,額上的疤,藤蔓般的筋,流的,急打飛濺的水花,吹散木頭的衝擊風。只讀到中學就輟學不念書、自小就去混社會、做走私生意的他,還有街巷裡堅持讀書好好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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