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嶸并沒有走遠，只是在書房外的走廊上站著。

他扶著走廊一側的欄桿，雙眼空地看著面前一座巨大的水晶吊燈。

水晶吊燈從別墅挑高的屋頂一直垂到一樓，從這里能看見一樓的客廳。

一個傭人正在將剛剛那些客人離開時留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腳印干凈。

肖筱跟了出來，默默在征嶸側站定。

征嶸能到，但他沒有，沒有去看肖筱。

他只是用手指使勁兒地握著木質的欄桿，纖長勁瘦的手指因為過于用力而指節發白。

書房里征祁和鄭曉云也沉默著。

四個人無言以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如何安彼此。

能說什麼呢？  征祁今年才33歲，年有為，風華正茂，家庭和事業蒸蒸日上。

他從小就是這一眾小輩中最杰出的，是征家商業帝國天選的接班人，正逐漸長為整個家族的頂梁柱。

他和鄭曉云歷盡艱辛走到一起，夫妻兩相知相，孩子聰明可。

他擁有了人世間最好的一切。

顯赫的家世、卓越的才學、出眾的相貌、真摯的、有前景的事業……他還是那麼溫和恭歉的一個人。

越幸福就會越絕。

這一切來的毫無準備。

當然沒有人會準備好迎接死亡。

“小嶸，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不知道過了多久，征祁從書房里緩緩踱了出來。

“爸爸年紀大了，你要盡快頂起來，接替我！”  征祁點了一支煙，吸得很慢，淺白的煙霧從他的口腔流淌出來，在他們兄弟之間慢慢消散。

“我不知道我還剩多長時間。”

征祁看向肖筱。

肖筱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搖頭。

相比于肖筱平時見到的那些呼天搶地的病人，大哥此刻的平靜，反倒讓更難過。

“可能只有一兩年時間。”

“所剩的時間真是太短了！讓我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所有事都接好！總不能丟下個爛攤子給你！”  征嶸依舊沉默著，他扭頭看向哥哥，眼眶里猩紅一片，但沒看到一滴淚水流下來。

他從征祁的煙盒里出了一香煙，含在上，作顯得生疏又笨拙。

他平時不煙，爸爸和哥哥都不讓。

征祁笑了，掏出打火機，幫征嶸點燃了香煙，眼里滿是縱容和溺。

征嶸猛吸了一口，被煙霧嗆得皺起了眉，他倔強的又吸了兩口，終于適應了。

兄弟兩并排站著，在一起默默煙。

“兩年時間足夠我們找到辦法！”  征嶸語調平靜。

他看著哥哥，眼神無比堅定。

“哥，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  他將手里的煙摁滅，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轉從書房里拿了外套。

“哥，大嫂，我和肖筱先走了，下周一我陪你去三院檢查。”

征祁提醒道：“這事兒我們先暫時別跟爸媽說！”  征嶸點了點頭。

“等下周一結果出來再說！”  征嶸開車回家，肖筱坐在副駕駛位置。

兩人一路上都沉默著。

路上已經開始堵車了，征嶸煩躁地按著喇叭。

天黑得很快，眼見著最后一抹夕剛剛落進了遠方的樓群里。

一眨眼功夫，周圍就已經夜如墨。

車子開進小區的停車場，剛一停穩，征嶸就快步往家里走，腳步比肖筱還快。

肖筱不知道征嶸這是怎麼了，在著急什麼，只能小跑著跟在他后面。

一進家門，他們正好遇到系著圍正在做飯的李嫂。

“小嶸，小肖，你們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沒有得到回答，李嫂反倒被急切沖進家門的征嶸撞了個踉蹌。

征嶸撞到人了，也不回頭，徑直往后院沖。

跟在后面的肖筱手扶住了李嫂。

抬頭看時征嶸已經沖進了西邊的客房里。

那里被他改了電競室。

忽然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巨響。

肖筱和李嫂相視一驚，一起向電競室跑過去。

屋子里做一團。

征嶸曾經心布置的房間被翻得一塌糊涂。

幾個造價不菲的影音設備被隨意扔在地上，書柜上的屜被整個了出來。

剛才的響聲，好像是柜頂放著的幾個手辦掉了下來。

那些都是征嶸的寶貝，被放在明盒子里呵護有加。

如今都是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

征嶸自己則是坐在地板上，快速地翻著堆在邊的一摞摞書。

“我記得哈佛醫學院有一個專門研究這個病的機構。”

征嶸喃喃道：“那個中心的主任，我有一張他的名片，好像夾在一本書里了，怎麼就找不到了呢？怎麼就找不到了呢？”  “肖筱，你知道那個中心嗎？什麼來著？”  征嶸仰頭看向肖筱，眼里滿是無措和自責。

“我當時覺得這種罕見病的研究沒有投資價值，連那個教授的聯系方式都沒留。

我真該死！”  征嶸瘋狂砸著自己的頭，發泄一般。

肖筱走過去，蹲在征嶸面前。

握住了征嶸那雙慌忙無措的手。

讓肖筱吃驚的是，征嶸的手冰的怕人。

“等周一檢查過后，我們先聽聽崔教授的意見再說！”  “一個崔教授怎麼夠？”  征嶸沖著肖筱大吼：“這是什麼病啊，你難道沒有常識嗎？絕癥，絕癥，是絕癥，霍金得的就是這個病，治不好的！  肖筱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征嶸。

他從來都是氣定神閑，對一切都滿不在乎。

仿佛他只是來這世間玩一場做人生的游戲。

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征嶸。

這樣的他讓肖筱既心疼又害怕。

“一個崔教授不夠，十個崔教授就能救回大哥了嗎？”  肖筱毫不留，想讓征嶸盡快清醒過來。

“救不回的話，哥就會死，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哥哥了！”  征嶸是在突然之間緒崩潰的。

他一下子連坐都坐不住，整個人跌進肖筱的懷里。

猩紅的眼底淚水決堤而出。

“我怎麼能沒有哥哥？我不能沒有哥哥，我寧愿得病的是我，為什麼不是我？”  征嶸抬頭看著肖筱，撞上溫如水的眸子，瞬間后悔了。

“我也不能有事，我有你，我也不能死！”  “哥……哥哥呀……”  征嶸撲進肖筱的懷里，喃喃地喊著哥哥，哭得像個孩子。

站在門口的李嫂急得流出了眼淚。

“李嫂，你先去休息，這里給我！”肖筱提醒道：“暫時什麼都不要跟爸媽說。”

李嫂看了肖筱一眼，慌張的點頭，抹著眼淚往前院走。

肖筱平復了一下自己的緒，低頭著征嶸的頭發，輕聲說：“我們還有時間，大哥還在！現在還好好得！”  “最后的診斷結果還沒有出來，我們現在還有一希！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自了陣腳。

那樣于事無補，只會讓事變得更糟。”

肖筱輕輕著征嶸的背，著他繃著的背部。

任何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平時越強大的人巋然倒下的時候越讓人心疼。

“如果大哥真的是這個病，我們要考慮的就更多了！”  “我們要去找最新的藥和醫療技，即便不能治愈，也要想辦法盡可能地減緩病程的進展，減大哥的痛苦。”

“就算真的到了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還要考慮，在大哥剩下的日子里，要怎麼陪他度過。

還有爸媽，還有大嫂和正正。

我們都需要你！”  征嶸緩緩抬起頭來，猩紅的眸子看著肖筱。

“我哥他什麼事都替我扛著，現在到我替他扛了！”  肖筱低下頭，輕輕地吻他。

“先去吃飯，天大的事等吃飽了再說！”  李嫂聽見兩個人出來，趕忙把涼了的飯菜重新熱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是誰生病了，是大爺還是小爺？  但李嫂也不敢多問，將飯菜端上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小屋。

這一頓飯兩人吃的毫無滋味，但征嶸仍舊不停地往里著飯。

“后天是中秋節，媽讓我們去老宅，說幾個舅舅都會去！”  肖筱提醒征嶸。

征嶸點了點頭道：“禮我已經讓趙叔買了。”

吃完飯兩個人洗了澡，習慣地在后院坐一會兒。

“謝謝你！”征嶸突然說。

“嗯？為什麼？”肖筱疑。

征嶸嘆了口氣，繼續道：“雖然真相很殘忍，但謝你這麼警覺。

讓我們提前知道了哥的病，至給了我們更多的時間來應對！”  “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謝謝！”肖筱不以為意。

只可惜這個病基本上無藥可治，提前發現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閉上眼睛！”征嶸突然說。

“嗯？什麼事？”  “你閉上！”征嶸堅持。

肖筱只得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征嶸拉起的手，把一個戒指套在了的無名指上。

“戒指？”  肖筱看了眼無名指上那顆碩大的寶石，在皎潔的月下發著。

“這麼大！”  肖筱笑了。

“專門找設計師定做的，昨天剛剛收到。”

“好看！”  肖筱笑著輕輕吻了一下征嶸的。

“可惜我戴不了！醫院有規定，不允許帶首飾！”  “結婚戒指也不行？”征嶸蹙眉。

“什麼首飾都不行！”  “那怎麼證明你是我老婆？”  “你想怎麼證明？”  “抱著我睡！”  “你這是在撒？”  肖筱瞳孔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