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

清寧閣中，貴太妃住的院子里。

竹姑姑端著茶從廊前走過來，便見太妃的近侍水急匆匆地往外走。

“水，走那麼急做什麼？”竹姑姑問道。

水回了一聲，“貴太妃讓奴婢去約見相府的老夫人。”

竹姑姑一怔，眸子里有些灰暗，“去吧。”

水匆匆而去。

竹姑姑端著茶，沉默了好一會兒，轉回去，過了片刻，又端著茶進來，只是這一次的茶，多了一杯。

家臣阿福剛好與貴太妃說完話，見竹姑姑來，便出去了。

貴太妃半躺在榻上，瞇著眼睛，竹姑姑把茶放在茶幾上，輕聲問道：“頭還是很痛嗎？”

“嗯。”貴太妃陡然睜開眼睛，生氣地道：“這天底下的人，為什麼都來欺負哀家？哀家到底哪一點不如？”

竹姑姑輕輕地坐在的邊，為著額頭，“沒有人要欺負您，如今不好嗎？在這府中想過什麼樣的日子便過什麼樣的日子，至于皇太后這位子，有那麼重要嗎？只怕高不勝寒啊！”

貴太妃一把打掉的手，盯著，“竹，你變了。”

竹姑姑僵地笑了一下，“許是奴婢老了，覺得爭斗也沒什麼意義，人到最后都只有一個歸宿的。”

“是的，但是過程必須要璀璨，你以前很認同哀家去爭的。”

竹姑姑輕輕地嘆氣，“是的，那是因為以前您要爭，奴婢自當竭盡所能去幫您，可自從您對王爺下手，我便知道，這份爭斗到最后，傷人傷己，不劃算啊，就算真有一天，您坐在了皇太后的寶座上，可沒了親，您高興嗎？”

“竹，你好大的膽子！”貴太妃口氣冷冽地道。

“這些話，奴婢本不該說，或許奴婢以前也是錯的，一直全您的這份夢想，但是，以往多半只是后宮爾虞我詐，不曾真刀子，您這一次，一出手便是要拿王爺的命，那是您的親子啊，還記得他年的時候……”

貴太妃打斷的話，惱怒地道：“哀家什麼都不記得，都不要來跟哀家說以前的事！”

竹姑姑的手在額頭停止了一下，又輕輕地摁下去，凄然一笑，“是，您不喜歡聽，奴婢不說就是。”

貴太妃坐起來，瞧了茶幾上的茶托，“怎麼倒兩杯進來？”

“一杯是花枸杞茶，一杯是今年年初的時候，王爺送來的雨前龍井，您最后的。”竹姑姑眼底閃過一驚慌。

貴太妃掀開蓋子，看了看那杯龍井，忽地發了恨砸在地上，杯子碎裂一地，茶湯和茶葉都傾瀉而出，那青青的茶湯沿著地板的隙，蜿蜒流開，形一道道斑駁的裂痕。

竹姑姑面容哀傷，兩滴眼淚從眼角落，屏住呼吸，看著貴太妃拿起枸杞茶。

貴太妃把茶端到邊，吹了一下，眼看就要喝下去。

竹姑姑大氣不敢，心跳得極快，腦子里閃過許多記憶，那些記憶，貴太妃可以忘記，忘記不了。

貴太妃慢慢地飲了一口，看著竹姑姑，然后，眼神慢慢地變得失，把口中的茶吐了出來，也一同砸在了地上。

竹姑姑渾抖，跪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若哀家喝進去的那一刻，你阻止了哀家，哀家還能饒你，至還知道你念著與哀家的這份誼，但是，你是真的狠了心要殺哀家，竹，竹啊，你說哀家還能容你嗎？”

“您知道了？”竹輕，但是眼底的那份驚慌卻沒了，反而顯得坦然起來。

貴太妃眼底狂怒，厲聲道：“自打你為他說話那天起，哀家便留了心眼，命人監視著你，方才你在外面問了水，然后端著茶回去，阿福便跟著你去了，在你回來之前，阿福便告知了哀家，竹，你讓哀家好失，好痛心啊！”

竹姑姑眼底寂然，“既然如此，奴婢便任隨太妃置吧。”

貴太妃站起來，長曳地，裾掃過方才的茶湯，沾了灰塵，背對著竹，口氣掩著說不出的失與沉痛，“你死之前，哀家會讓你做阿桀的義母，也算全了你對他的一份心。”

竹臉大變，“不，不，奴婢沒有這個福德！”

貴太妃回過來看，然后慢慢地蹲下，扶著起來，聲音極盡溫，“你值得的，自小他就與你親近，在宮里的時候，要麼是你帶著，要麼是帶著，哀家這親生母親，不如你們，阿桀如今尊一聲母后，但是，你依舊是奴婢的份，這如何對得起你？你是他的義母，你死后，他為你守喪，親生父母守喪三年，你這個義母守喪一年，足以表達他對你的哀思了。”

“不，不……”竹姑姑神慘烈，“求太妃不要這樣做，奴婢不愿意耽誤王爺，不愿意……”

“不要傻了，就算你不做他的義母，你死了，他還是會為你守喪，只是哀家幫他一把，讓他守得名正言順的一點。”

竹姑姑癱在地上，掩面痛哭起來。

貴太妃緩緩地坐下來，看著地面上那些水跡，諷刺地笑了起來，“這兩杯茶，若哀家選了龍井，便無毒，你是不是也在試探哀家？竹啊，你真傻，你何必試探？哀家不是不念這一份母子，是哀家迫不得已，一切都是他哀家的，知道嗎？你弄這兩杯茶，是在自欺欺人啊，哀家對他下狠手的那天，便沒留后路了，你的試探是多余的。”

貴太妃半躺在貴妃榻上，神木然地吩咐：“來啊！”

門外進來兩名侍衛，拱手道：“貴太妃。”

貴太妃連看都沒看竹姑姑一眼，口氣冷漠地吩咐，“帶下去，加。”

竹姑姑跪在地上，給磕了三個響頭，凄然淚下，“奴婢拜別貴太妃！”

加，是宮中置宮妃子的一種刑罰，死刑。

把刑之人四肢捆綁，紙張浸，一張張地覆蓋在臉上，隨著紙張的加厚，人便會窒息而死，這種死法，因過程漫長，刑者會十分痛苦。

侍衛拖了竹姑姑下去，家臣阿福就在門口，冷冷地對說，“你千不該萬不該背叛主子。”

竹姑姑搖搖頭，“有你后悔的一日。”

阿福搖頭，“不，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