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有個人開口。

宋思南著刀，道：“不要說話，聽我的命令。”

時書把閉上，憑藉良好的平衡能力，第一次渡河跳到地上時踩了水坑，但也沒有摔倒。他伏下，學著他們掩藏在低矮的灌木叢裡，往前疾走。

北旻的地界，路上漆黑一片，有平地有叢林也有山巒。在最前面帶路的是白家屯的一個老軍戶，他說：“前面有個廢棄的據點，這些北旻軍搶了人和孩子，也是違反

軍紀，被查了會難，肯定要躲到據點的房屋裡去。我知道在哪兒。

時書後背在冒汗，不幾時，他們遇到了一列夜間巡邏的北旻軍隊，幾個人趴在草裡一聲不吭，聞到泥土的氣味，聽到軍靴踩在地面的靜。

時書提出一起來時，約猜到了危險，而真正來後才懂命懸一線的繃。說不張是不可能的，他大口呼吸著平復和心跳，整個人於應激狀態中，仔細辨認一路走過的地方。

時書腦子裡反覆地說：勇敢……

時書跟在這些吃苦的士兵後沒有掉隊，前路有人領頭，藉著昏暗的夜一路辨認方向。所有人都很勇敢，在敵軍巡邏重重的防線行，屏氣凝心，小心翼翼地前行。

時書跟在他們背後，似乎翻越過了幾重山嶺，又繞過山坡，途徑村落。好像行走在沒有方向的海洋上，心一直浮沉著。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他們看到了那個廢棄的據點——

——是個小村落，最前面有間草屋。約約聽到孩和人的哭嚎。

宋思南罵了聲“草！”把刀了出來。

寒乍現。

時書也出了刀，隨其後，月夜之下一間小小的屋子，油燈昏暗，穿出聽不懂的旻語的嘰裡咕嚕，大概有五六個旻兵。這羣人，甚至並未關門，發出狂笑的聲音。

宋思南咬著牙衝進去，一刀砍在那人頭上，脖子瞬間噴出大面積的來。時書瞳孔散大，盯著這羣人，刀柄冷正著他的掌心，也磋著他的心臟。

幾人砍殺在一起，刀鋒揮舞，有人想大聲吼，立刻被捂住割斷了結。宋思南去拽倒在地上的人，背後的旻兵刀相向，時書腦子裡反應了一秒，手裡的刀棒球一樣揮出，刺啦一聲響，刮骨頭。

人趴倒在地，濺到宋思南臉上，他轉臉對時書大笑：“謝了啊！”

時書勉強衝他笑了一下，心裡的城防在崩潰邊緣，魔咒一樣念著那兩個字。這幾個仇軍小將領殺了旻軍之後，用刀泄憤地在旻兵上狂搠，時書別過臉，月銀白。

片刻，宋思南將幾人僞裝互砍的模樣，和衆人將婦和孩子背到背上，一聲輕呼奔出門外：“走，回去咯！”

時書想幫忙，宋思南道：“你是第一次跟我們出任務，能跟上就行！”

時書明白：“那我斷後。”

跟在這羣人背後開始往回走，時書鬆了口氣，大步奔跑著。月依然淡淡，時不時被烏雲蔽住，他們在路過平原時遇到一列巡查的軍隊，連忙屏住氣息蹲下。所有人都沒出聲，對面舉著火把宛如鬼魅，時書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被這羣人盯著。

等人走開之後，宋思南輕聲說：“要走快點兒！他們恐怕很快會發現那幾個旻狗的！”

“是！”

衆人加快了奔跑的節奏，時書跟在背後跑，這好像是無比漫長的一段路，找不到盡頭一樣，時書觀察周圍的山林，盡力想發揮自己的任何一點用，他認識了路，邊跑邊觀。這一行人年齡也都二十餘歲，也是爲數不多深敵軍的時候，都有些張，烏七八糟地只顧著往前跑。

時書在一片漆黑中辨認著路標，也許是神經太過於張，忽然，視線視線中出現了半高的小孩子，在黑夜中，鬼魂一樣站在不遠。

“！”

時書嚇得心臟猛地，出聲：“宋——”

與此同時，另一列巡邏軍隊在大道上走過去。時書躲在裡捂住，猛地回頭看，那個小孩兒不見了。

鬼？什麼時候了，還見鬼！

這地方怎麼會有個小孩兒！

時書再出頭，看到了那個小孩的頭，茸茸的著，躲在壕裡。

是個人！不是鬼！

時書不敢出聲，小孩看到了他們，躲在暗頻頻探頭觀察。時書就回頭看人這幾秒鐘，再轉，已被宋思南一行人甩出了一大段距離。

“哥哥……”時書聽到了聲音。

他猛地往回跑，拽住那個小孩，終於看清楚了，是個頭髮糟糟的小孩。可能只有十歲。時書的頭髮，魂飛魄散：“你誰啊！”

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個地方幹什麼！

小孩說：“救命，救命……”

北旻的小孩不會說景語，這人卻在旻區，時書明白了，大概率是南逃的民！時書一把抱起就跑：“走！”

小孩劇烈掙扎：“我娘，我娘，還有我妹妹，弟弟……”

“你不是一個人？！”

回頭，宋思南他們幾個早輕巧地越過山坡，跑到叢林裡。時書霎時有種離了羣的無措，尤其在極端恐怖的環境中時，他看著小孩：“你說什麼？”

小孩說著說著哭了：“我們從喜縣逃下來，我娘踩了當兵的陷阱，斷了，弟弟妹妹躲在山裡。我來找人幫忙。”

時書：“你好聰明，你家人在哪兒？”

小孩指向與宋思南截然相反的方向：“那邊。”

“………………”

後背冰涼。

那是一條漆黑陌生、截然相反的路，宋思南等人已看不見影子，夜裡太黑了，他們幾乎沒在意到有人掉了隊。時書如果再不跟上去，就徹底和他們失去了聯絡，陷孤軍。

時書額頭冒汗，結滾。爲什麼？爲什麼變這樣？這個小孩就一定可信嗎？大半夜，難道真的不是鬼魂嗎？爲什麼被這句話牽住的是自己。

怎麼辦？帶這孩走，還是回去救娘和姊妹一起走？時書了把臉上的汗水，年的俊臉在月下。恐懼，恐懼像魔鬼一樣纏著他。

“……”

時書藉著暗淡的月辨認眼前的孩，黑頭髮和眼珠，是典型的大景人長相，他盤問了一遍，確認是民無疑，父親參加義軍戰死，媽媽帶孩子往南逃來。

時書的手在發抖，肚子筋，腦子裡在劇烈地思想鬥爭，

片刻後說：“走，帶我去找你娘。”

時書說完這句話後，渾的重量都變輕了。他藏在深裡，和孩轉朝著離大景越來越遠的方向走去。離大景越來越遠，卻離危險越來越近，時書有種很破防的覺，汗水落到眼睛裡一片溼，念著勇敢！勇敢！和小孩在草裡狂奔。

這個孩真勇敢，還這麼小，時書跟著不知道走了多久，遇到巡邏軍便藏起來，渾都是泥水，腳步發虛。

到底在哪裡？爲什麼還沒走到？不可見底的漆黑的路，一走走不到盡頭，不知道多久以前時書下了晚自習老爸老媽還在校門口接，每晚九點前必須回家，最遲十二點睡是過年守歲的時候。現在，時書走在這陌生的茫茫四野，一旦被旻軍抓住，就會像大景人搠死他一樣搠死自己。時書有一種恍惚之：這是黃泉路上，還是鬼門關？爲什麼這麼安靜，甚至連鬼魂也沒有。

每往前走一步，時書的絕就加深一些，還會懷疑眼前的孩到底是不是壞人。時書並非沒有返回的想法，但他最終並未轉，渾冰涼地跟在他後面。

終於，眼前出現了一片山林。

是個野兔子，打得很深，小孩說，們已經在這個裡呆了二天了，如果不是快要死，也不敢出來。

時書看到了娘，腳上踩到士兵放置的捕，尖銳的鋼鐵將小狠狠咬住，這明明是捕的，旻人卻以此折磨人爲樂。起初這位孃親還堅持走路，但實在堅持不下去了。現在非常虛弱。旁邊兩個孩子五六歲，這一路的逃亡讓他們學的很乖，一聲不吭，繃臉像泥塑娃娃一樣。

“別怕，我帶你們過河，到大景去。”

時書背起這個人，讓小孩牽上弟弟妹妹，往回走。

來的時候是十一點，到現在，時書估計快凌晨兩二點了。村莊之間有零星的據點，城鎮之間有大的據點，只要有人發現異族闖，便騎馬或以烽火通報，組織軍隊連接。

時書小心翼翼地繞開村落，有一次驚了狗，狗聲吵醒士兵，嚇得時書都繃直，但這士兵並未多想，罵了兩聲狗繼續酣睡。

所有人都一句話沒吭聲，這時候吭聲就是死，時書一路記憶著路線，漆黑裡什麼都看不見，跑錯了又回到原點，再往前走，不知道磕磕繞了多久，好像鬼打牆，在命運裡打轉一樣。

有時候，時書覺天要亮了，一旦天亮，他和這一家人必死無疑，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兔子，但是天遲遲沒亮，時書還在往前跑，那個人在他肩頭落淚，淚水打溼了他的領。

“我們死就算了……你從哪裡找來這個小年輕，還要害死他。”

時書揹著人，任何話語都沒有阻止他的狂奔，不停，永遠不停下來。

勇敢。爸媽，還有謝無熾，都說過，勇敢……

時書呼呼地著氣，著雪白的月，用手背了下眼睛，辨認著路標，跌跌撞撞踩在河裡，絕不停止地往前跑。

*

界河的另

一頭，大景白家屯的城寨裡。

宋思南將後的人放下，幾個小孩子也放下，推開簇擁著的人羣，問剛纔的目擊者：“是不是們被擄走了？還有別人嗎？”

目擊者說：“是是是，就是們！都回來了！”

“小將軍，你簡直是天神下凡啊！”

“帶們回去休息，好好安，”宋思南確實得意，他們不僅把人救了回來，還殺了好幾個敵軍。也許是在這份驕傲和狂喜中，宋思南甚至有些被麻痹了，隨意清點隨行人數：“一，二，二……都在吧？”

大家剛經過高強度張，紛紛點頭：“在。”

杜子涵進人羣裡，沒看見時書，“咦？”了一聲。問宋思南：“時書呢？”

宋思南掃了一圈：“估計回去了吧？或者洗澡去了。”

杜子涵趕找，往河流的下游走，時書的裳還在他手裡拿著。杜子涵一邊跌跌撞撞地往下游找，一些輕聲呼喊：“時書，時書你人呢？”

夜裡看不清，夜實在模糊人的意志。杜子涵往下走，深一腳淺一腳，一不小心還摔倒：“時書……”

他走到了先前和時書洗澡的地方，並沒有人，水流潺潺。杜子涵再往回走，準備回屋子裡找人，但他一路從河邊走到屋裡，依然沒有看見人。

“難道在茅房？”杜子涵去敲敲門。

沒有人。

莫非去謝無熾下榻了？

杜子涵不敢確定，猶猶豫豫，往謝無熾住的寢屋跑去。

想到謝無熾就渾發麻，雙腳打哆嗦，但現在想知道時書的行蹤，鼓起勇氣跑去，門外的護衛正在站崗，見到杜子涵便攔下：“不得擅闖！”

杜子涵：“二公子在裡面嗎？”

“二公子？”護衛道，“沒在。”

杜子涵：“謝謝，我再找找。”

杜子涵腳步往後轉，一隻手掀開門簾，謝無熾從門走了出來。穿著就寢時的素白袍，漆黑長髮垂在肩頭，上帶著疏離淡漠之，他臉上沒什麼緒：“找時書幹什麼？”

杜子涵兩眼一黑，後退著說：“找，找他，確認他回來沒有。”

謝無熾：“發生什麼事了？”

杜子涵糾結著，不知道要不要說，最終轉狂奔。謝無熾趿鞋，不鄉民從村口回來，裡七八舌地說著“這幾個小年輕太厲害了！”“竟然去界河對面把咱們的人都搶回來了！”“了不起啊！”

謝無熾眼下一暗，讓人去問怎麼回事，片刻後護衛回來說：“剛纔有幾個婦人在河邊洗服，被北旻的人擄去了對岸，但又被搶回來了。”

謝無熾垂下眼，清淡的衫被月籠罩上了一層華，走在院子裡，此時萬籟俱寂，宋思南和幾個小英雄都回到住，正在慶祝。

杜子涵到找時書，沒有人懷疑過時書會掉隊，一是時書跑步太快了，軍中比賽沒人能跑贏他；二是他們太年輕，沉浸在剛當完戰士的喜悅中，幾乎無法顧及到除自己以外的

人。

謝無熾走在這村落當中。

杜子涵還在找時書，他一開始想時書肯定回來了，但找了一兩個小時，杜走累的時候坐在屯裡，渾開始發涼。

天快要亮了！

杜子涵知道不對了，他趕去找宋思南，遇到了中庭裡的謝無熾。

謝無熾：“找到了？”

杜子涵不敢吭聲，他怕宋思南完蛋，憋了半天又跑。

謝無熾心裡猜到了，臉一白，他從山上走下去，走到河流旁，月照在白的石頭，他站著，看著眼前的水流。

宋思南和一行人連滾帶爬地跑下來，他們這才發現時書沒有回來，跑到河岸旁，開始張地覆盤：“他什麼時候掉的隊？你們都沒發現嗎！說話！”

幾個人從睡夢中驚醒茫然，河水潺潺流，謝無熾漆黑的眼珠轉，看向這幾個仇軍的小士兵。理智上來說不是他們的錯，當你往前時就要做好不會歸來的準備，責怪同伴是遷怒。

謝無熾安靜著沒有說話，杜子涵有種預，如果人再不出現謝無熾會派人把這片土地都掃穿。

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盯著前方，氣氛宛如酷刑。

——突然之間，前方的河流中跳出一個小小的影！

謝無熾眼皮擡了一下。

時書揹著那個人，揹著涉過水來，像林間的靈。他腳步緩慢，力氣早已耗盡，先將放到乾燥的石壩上，再回去抱二個小孩渡過湍急的河流。時書渾被汗水打溼，等過了河水後，作遲緩機械地把人再背了起來。

他臉蒼白，渾被汗水打溼，腳步一直在打晃。

但至始至終，時書沒有停下腳步。

時書踩到膩的石頭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蹭過石頭，說了句：“抱歉。”

時書往前走著，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再擡起頭，後背一下變輕了。宋思南他們飛快地接走了後的重量。

“我回來了……”

時書想笑一下，沒想到頭重腦輕，竟一頭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