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顧老

季鐸在車門前頓那一下,林喬還以為他是又想起了什麼事。

當男人那雙深眸過來的時候，甚至準備開口問他還有什麼需要自己做，沒想到男人竟然會來拉。

秋日夜涼得早,天邊幾顆星子已經出了頭,只是夜再暗,軍區大院也正是吃晚飯的時間。

這人來人往的,小方還就在車上，這個連在家穿子都要幫拽一下的老干部,竟然會來拉！

等林喬反應過來，已經被男人塞進了車，不由回抵住車門,“干嘛突然讓我去？門我還沒鎖呢。”

小方更是意外,甚至懷疑剛剛無意間那一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他們冷面閻王一樣的季團長，同志連邊都不敢沾的季團長，竟然在外面就去牽老婆的手？

然而季鐸從拉住人那一刻,再多的意外和躁意都歸于平靜,聞言直接轉回，“我來。”

利落鎖門,上車。

“上次就想帶你見見，沒找到機會。”

季鐸說，路過商店還下車買了幾個面包上來,“晚上可能沒時間吃飯,你先墊墊。”

有那麼一瞬間,林喬想到了當初回老家,他也是這樣半路下車去稻香春買了一袋子點心。

只是和那時不同,他們的關系已經從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變了夫妻,位置也從一前一后變了并排。

林喬拿起一個紙袋子打開，季鐸卻并沒有急著吃，而是看一眼，“這位顧老份有點特殊。”

竟然是主在和林喬解釋，這已經是繼剛才突然把林喬拉上車，今天第二次讓林喬意外了。

不過姓顧，份還有點特殊……

林喬想了想，小聲說了個名字，“是這位嗎？”

季鐸頷首。

那還真是夠特殊的，論資歷，比公開課見到那位還要深，只是近些年不怎麼在外面面了。

雖然不明白男人為什麼要帶上自己，林喬還是輕聲道：“知道了，一會兒我會注意分寸。”

“你不用注意分寸。”

沒想到男人竟然說，“我和顧平從小一起長大，他爺爺就和我爺爺一樣。”

顧平，又是一個林喬沒聽過的名字，之前季鐸所有的際圈子就沒人在面前提起過。

說到這個人，季鐸也沉默了下，黑眸轉視向車窗外，“平比我大半歲，比蘇正小一年，格卻比我倆都好。

小時候每次有人欺負珍，就是平妹妹，我和蘇正去把人揍了，永遠是他在后面背鍋。

有一年我出水痘發高燒，自己都沒注意，也是他先發現的。”

有些事塵封了太久，漸漸也就愈發不愿意了，所以那天他要走的時候，才沒想好要不要跟林喬說。

甚至就連回來后，在醫院里到，他解釋的時候都沒有提到平的名字。

但剛剛那一刻，看到林喬靜靜站在那，好像站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突然就想拉一下。

季鐸轉回視線，目深邃落在林喬臉上，“說起來自從平過世，到今年，已經十三年了。

顧老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一般有什麼事，保姆都會通知我和蘇正。”

果然是人不在了，難怪不管是找妹妹，還是爺爺生病住院，出面的都是季鐸和蘇正。

林喬不知道他和自己說起這些時是什麼心，但想來不會太好，不由輕輕將手覆在男人手上。

人的指腹，指尖細，明明溫還比他的略低一

些(

                          林喬這個人看起來很強大，聰明、冷靜，還帶刺，不好就會扎手，卻有著一副的心腸，季鐸早就發現了。

不然從來不多問他的事，也不會在那天他提起平妹妹珍時，問起他顧老還好嗎。

這讓他因為往事而起的一波瀾漸漸平復，對于剛剛把人拉上車的舉，也越發肯定。

他低眸了眼兩人一上一下疊的手，正要開口，林喬像是意識到什麼，又“嗖”地把手收了回去。

不僅收回去了，還抱歉地朝他了，“不好意思我沒注意。”

子一挪，順勢離他遠了點。

季鐸滿心要說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嚨口，說郁悶吧有點，說無奈吧也有點，但這事好像又的確不能完全怪。

是他自己把人當下屬相，還覺得省心舒服，現在他想換一換了，人家也配合習慣了……

前面小方還在開車，季鐸不可能和拉拉扯扯，只能接著道：“平的事有點復雜，以后我再和你說。

剛才我接到保姆的電話，顧老心臟病又發了，剛送去醫院，一會兒可能要你幫我照應一下。”

這種代事的方式林喬，立即點頭應下，“行。”

拿起紙袋繼續吃面包，比起剛剛上車，狀態還定了不。

這讓季鐸看在眼里，心里像是再次被什麼卡了一下，要改變這種現狀，又的確沒什麼簡單快速的方法。

一個人格的形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不是說幾句話，談一談，就能立馬有所轉變的。

兩人到了醫院，上樓，正上顧老的保姆拎著暖水瓶出來打熱水。

季鐸上前問了問況，聽說已經穩定下來，才問起顧老發病的原因，“出院的時候不是已經好了？”

保姆也不太能確定，“應該是跟下午家里來的幾個人有關吧。

下午家里來了幾個人，說是顧老的侄子侄媳婦和侄孫子。

也沒待太長時間，我去買個菜的工夫就走了，等我做好飯，去顧老吃飯，才發現他臉不對。”

這顯然是來人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把老人家給刺激到了，不然也不會好了半個多月了突然復發。

林喬向季鐸，發現男人眉心擰著，見來似乎頓了下，才道：“顧老跟老家那邊早就不來往了。”

“什麼時候能說嗎？”林喬可不覺得有顧老這麼一門親戚，一般人會愿意不來往。

果然季鐸道：“顧老下放那幾年，為了和顧老撇清關系，他們出了個證明把顧老逐出宗族了。”

這還真是什麼事都有人能干出來，估計等后面顧老平反，這幫人腸子都得悔青了。

不過有這種前，對方就更不可能無事來登三寶殿了，顧老這次病發，八是被氣的。

兩人在病房外低聲說了幾句，確定人現在醒著，才輕敲兩下，推門進去。

林喬記得這位老人比季老爺子也大不了幾歲，可比起季老爺子的神矍鑠、中氣十足，沒事還能被小孫氣一氣，病房里的人滿臉皺紋形容枯槁，靜靜躺在那里的時候，覺就好像只剩一口氣吊著了。

見到季鐸，他轉目來，“小鐸來了啊。”

眼底有了點笑意，整個人也像終于被注了點活氣。

季鐸點頭問好，和他介紹邊的林喬，“我人林喬，上次見面我和您提過。”

聽他一臉嚴肅說人，林喬總覺得哪里怪怪的，而且這男人竟然和對方提過自己嗎？

有些沒想到，但還是笑著上前，大大方方

問了個好，“顧老您好，冒昧過來，沒打擾您休息吧？”

“沒打擾。”

老人家說話還很沒力氣，人卻認真地看了看，對季鐸說：“長得還俊。”

這是親近長輩才會說的話，季鐸面上神沒太大變化，“還行。”

顧老就又看了看林喬，“可惜今天不在家，不知道你會來，見面禮我也沒帶過來。”

說沒帶過來，應該是之前就準備好了，林喬有些意外。

季鐸顯然也沒想到，顧老就笑看了他一眼，“你跟蘇正，都和我親孫子一樣，親孫子娶媳婦，我不好去不了，哪能連個見面禮都不給？東西早準備好了，就等你把人帶來給我看看。”

這季鐸就有些不自然了。

顧平是他在心底的一塊疤，他很對外提及，一開始他的確沒打算帶林喬來，也是最近才有的這個念頭。

病床上的老人眼睛已經有些渾濁了，眼力卻還在，一見他這表，立馬就仿佛明白了什麼，視線又笑盈盈落回林喬上，“這麼晚了，還把你們折騰過來，你倆還沒吃飯吧？”

“已經吃過了。”

林喬自然不可能說自己沒吃。

正寒暄，外面護士推門進來，“哪個是12號床家屬？醫生讓你去趟辦公室。”

“我是。”

季鐸抬步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兩人。

林喬猜他是不放心，畢竟那位保姆還沒回來，干脆搬了個凳子坐在病床邊，“你去吧，這邊有我。”

季鐸也就沒再說什麼，帶上門轉出去了。

“小鐸這個人看著冷，好像誰都走不進他心里去，可比誰都長，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

人走遠，病床上的顧老突然說了句。

林喬不知道他是嘆，還是想和自己說說話，笑著應了句：“他這人也很有責任心。”

這聽著怎麼像是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顧老看看，眼里出些了然，“是啊，平沒了這麼多年了，也就他和蘇正還記得我。

逢年過節都到我這里來坐坐，有了媳婦，也知道帶來給我看看。”

大概是離得近，又是長輩對晚輩的態度，林喬覺得這位和課本上印刷的黑白照片不太像，倒是有點面善。

可要說為什麼會覺得面善，林喬搜遍自己和原的記憶，也不記得有和對方見過。

他們一個是年之前連農村都沒出過的丫頭，一個是位高權重的老人，怎麼想，也不該有見過的可能。

疑間，走廊里傳來雜的腳步聲，接著就是幾聲方言問話，“在這個病房是吧？謝謝謝謝。”

剛還和藹可親的顧老臉上瞬間沒了笑容，林喬想起之前保姆說過的話，也立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還沒走到門邊，病房門已經被人推開了，外面兩男一，果然是三個陌生面孔。

打頭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個子都不算高，穿著樸素，就是一雙眼睛太過靈活。

兩人在門外就親親熱熱了聲“二爸”，聽說您病了，可把俺們嚇壞了，“這不趕帶阿旺過來看看您。”

說著一拽后的青年。

這青年眼睛比父母還不老實，掃完整個病房，又落在林喬上不肯挪了。

被他爸回頭瞪了眼，他才想起來人，“二爺爺，俺、我爸我媽擔心您，一聽說您病了，就趕照顧您來了。”

有些地方方言會管二叔二爸，三叔三爸，還真是顧老的侄子侄孫子一家。

顧老臉本就不好，見對方盯著林喬看，瞬間更差，“我早

就被趕出顧家，不是你們二爸了。”

“那哪能啊？您跟俺達是一條上的，這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哪能真斷了？您是不知道，俺達走的時候就掛著您，說您命苦，沒了兒子又沒了孫子，就一個人，他死了都閉不上眼。”

人說著說著還抹起了眼淚，就是這說的話，一句比一句更扎人心，連林喬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擋了下幾人沒讓進來，顧老那侄子立馬瞪了過來，“你這小保姆咋回事？一點眼力見沒有！”

林喬都不知道自己哪看著像保姆了，站著沒，“顧老心臟不好，需要靜養，請不要打擾他休息。”

“俺跟俺叔說話，你算哪蔥？”男人才不管是不是同志，上手就要來推。

他媳婦也不是個干凈的，“你這妮子咋回事？攔著俺們不讓俺們見二爸，難道跟他有啥不正當關系？”

之前那十年最忌諱的就是不正當關系，哪個領導要是沾上長頭發，職位立馬就沒了。

何況顧老今年七十多，林喬虛歲才十九，比顧老的孫還要小，這不是在侮辱人嗎？

林喬眼神一冷，那邊顧老已經一拍床，氣得聲兒都在抖，“出去！都給我出去！”

大概是太用力，老人家本就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我死了，人一把火燒了，揚大海里，也不用你們摔盆打嬏！我也沒錢留給你們，工資全捐了！”

“怎麼可能？”他侄子口而出，“您就不給珍留著？給阿旺安排個當當也行啊。”

竟然是打著顧老快死的主意，準備來坐其，接收顧老的產。

林喬不生氣的，都被惡心到了，房門向后一撤，狠狠一拍，拍在了顧老侄子試圖推門的手上。

顧老侄子吃痛一，頓時怒了，他媳婦見顧老說不，也徹底口不擇言，“你不用我們家阿旺，難道用這個小妖？真當誰稀罕給你當兒孫？兒子兒子讓你克死了，孫子孫子讓你克死了，我看珍你也不用找了，說不定早就……”

“啪！”迎面一個掌打斷了的話。

別說來這幾個人，后面病床上的顧老，聞訊匆匆趕來的季鐸和蘇正都愣了。

蘇正是在醫生辦公室門口到的季鐸，兩人剛說了幾句況，那邊病房就傳來了聲音，像是鬧起來了。

顧老的保姆杜姐正好打完水回來，一見就“哎呀”一聲，是顧老那侄子侄媳婦和侄孫子。“

”

那幾人能把顧老氣住院，顯然不是什麼善茬，現在病房就顧老和林喬，也不知道會不會吃虧。

蘇正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沒想到季鐸比他更快，幾步便將他甩開一大截。

這人平時都很穩得住，倒見這麼急，蘇正小跑了幾步，才追上前面個高長的季鐸。

結果他們擔心顧老病著，林喬一個年輕姑娘會吃虧，林喬卻說甩掌就甩了人家一個大掌。

甩完甚至連手都沒有收，一副隨時準備再打的架勢，“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說人話，我可以教教你。”

跟一個兒孫早亡、孫走失還臥病在床的老人說兒孫都是被他克死的，這是得有多惡毒？

顧老這些年孤一人，一直在尋找孫的下落，他就沒自責過嗎？沒這麼想過嗎？這不是想活活把人死？

而且同樣的話，原也在孫秀芝里聽到過，說的是已經過世的林老太太。

說林老太太克死了林老爺子，克死了林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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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克死了沒養大的那個小兒子，只要想起來就要指桑罵槐，林喬太知道這話有多傷人了。

林喬氣勢太盛，對方竟一時沒能反映過來。

林喬也沒給反應的時間，直接護士，“沒看到這有鬧事的嗎？”

聲音冷冽，眼神肅然，離得最近的幾個護士被這一聲說得回過神，趕忙上前攔人。

人這才反應過來，“你敢打俺！”上來要抓林喬的臉。

兒子朝地上啐了口“臭娘們”，也要沖過來，被人從后面擰了手臂，兩下便反剪雙手按在了墻上。

林喬反應很快，都準備關門落鎖，先把人關在外面了，沒想到季鐸剛好回來，目不期然和對方的視線上。

男人的眼神很深，先是掠過猶帶著冷意的俏臉，接著落在剛剛打過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