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發展的結果自已是知道的,可悲的是,明明知道,很可能自已只能看著所有的教訓與災難重演一遍,看著那國家積弱、流河的悲慘景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現。我能讓它避免麼?
楊凌邊走邊想,心愈發沉重,也提不起神觀賞風景和黛樓兒談笑了。
黛樓兒只當他仍是為沿海倭寇為禍的事擔憂,哪想得到眼前這人思緒已飄到了幾百年后。嘆息一聲道:“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想強行讓沿海百姓與大海隔絕實在不可能。
朝廷不允,出于暴利,必然有民間富商私自組團與外邦易。但海外諸國的商人都有軍力保護,而且海上極不安全,這些海商與外邦易,沒有武力便無法自保,組建武力又為朝廷忌憚其圍剿。
結果......朝廷越是海、剿海,海商們外困下海為盜的就越多。這其中因果緣由,本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難怪大人為難”。
楊凌搖頭道:“也不盡然,如果沒有海商、如果我們不把水師拘于海灣之,放道敞開大海,這個結能不能打開?”
黛樓兒一怔,口道:“那怎麼可能?”
楊凌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地道:“為什麼不能?這個結既然是人扣上的,就能有人打開它。而且這個結早晚要打開,只是要等到被人著打開的那一天,不知要有多百姓遭殃,楊某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為什麼就不能試著早些把它打開呢?”
……
黛樓兒回到自已船上,形步態才恢復了人模樣。
走進船艙坐下,輕輕嘆了口氣。一個紅婢俏巧地奉上杯茶,輕輕替捶著肩頭,嫣然笑道:“小姐怎麼長吁短嘆的,都怪你自已,江南第一麗人你不做,偏要扮男人,那還怎麼讓他為你著迷呀?我看小姐是見了人家英俊瀟灑、年有為,有點暈了頭了”。
黛樓兒搖搖頭,眼神兒有點迷茫:“他若肯迷我,早就迷了,還會等到今日麼?傻丫頭,我若真是一裝打扮,他不拒我于千里之外才怪,楚玲,你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就在這時,又一個紅衫俏婢氣鼓鼓地走進廳來,說道:“小姐,這位欽差還真不客氣,他剛剛著人吩咐,一進了城就要護送我們先行一步,要不是小姐幫他,江南之事他能這麼順利麼,真是忘恩負義”。
黛樓兒地一笑,嘆道:“算了,人家不落井下石、不趁火打劫,已經是難得的正人君子了。唉,以他的份,肯不避嫌疑讓我隨著他的船同來,做的已是仁至義盡。若換一個人,哼,就算他心里不得一口把我吞下肚去,在人前還不知要假惺惺地躲出多遠以示清白呢”。
眸子一轉,想了想道:“楚燕,吩咐船家,進城后超過大人的船先進城去,還有......待我謝過欽差大人,就說不必勞煩他派人相送了”。
那個楚燕的俏麗婢子驚詫地道:“小姐,難道你不想......想......,要不要婢子問問他的行轅所在?”
黛樓兒莞爾一笑道:“不必問了,南京六部,王瓊為首,他們是不會來迎接欽差的,接迎楊大人的必是南京鎮守太監馮公公,馮公公在烏巷有私邸,以私邸迎上,是討好奉迎的機會,所以......他必住烏巷”。
楚玲嘻嘻一笑,說道:“那我們也搬去烏巷,來一出才子佳人巧相逢”。
黛樓兒嗔瞪了一眼,說道:“不去,別招人煩了,我們搬去長干里,長干里也在城南,距離烏巷又不遠。前幾年我聽人說過,那里居著一個曾縱橫海上的船王,我想去找找這個人”。
楚燕奇怪地道:“什麼船王?還不是歸的海盜,這些人最忌有人打聽他們的過去,小姐不是想搬去北方麼,找他做什麼,莫非......又想要出海了?”
黛樓兒淺淺一笑,站起來走到窗邊,著滔滔江水,角兒一翹,似笑非笑地想道:“以人時,你自覺心高氣傲,以為恥辱。如今這人不好你的,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才了。
他對開海,平倭寇的事看得極得,如果這天大的難題我能幫他解決......,唉,好久不用腦子了,一想起來真是頭痛,慢慢想......慢慢想,我就不信我想不出……
十代帝王都,三吳佳麗地。
楊凌的船已到了秦淮河邊。南京鎮守太監馮承植和南京守備關建功、錦衛南鎮司鎮使邵節武率著一群員、士紳立在碼頭上迎候。
船未進城,楊凌就已接到稟報,南鎮司鎮使大人也將來碼頭相迎,這消息令他揣測了半天。
他來南京可和錦衛不邊兒,雖說南鎮司勢力遠不及北鎮司,但也是錦衛中的重要部門,若沒有錦衛指揮使張繡授意,以邵鎮這麼敏的份敢來相迎麼?
中國人的場學問實在太大了,一張椅子怎麼擺,一杯酒怎麼倒,一杯茶怎麼敬都可以含極大的寓意,堂堂鎮使屈尊相迎,是不是代表著天津衛那位錦提督張大人對自已有那麼點意思了呢?
一想到這里,楊凌也有些迫不及待,如果能爭取到錦衛,那可是又一樁勝利,他現在太需要權力了,需要絕對的權力,需要一大批人去為他的意志奔走,潛移默化,徐徐改變自然最穩妥,可是張天師的話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現在能多做一點,還是多做些的好。
第一艘船輕輕駛了過去,后邊船上高高矗立的玄黃天子龍旗和楊字大旗赫然在目。船靠岸,船上遞下踏板與碼頭搭好,船夫甩下纜繩,自有仆役匆匆拾起,系在碼頭石樁上。
南京鎮守太監馮承植笑呵呵地和關守備、邵鎮迎了上去,巡檢司的人在附近明里暗里布置了許多人,以防出現不測。
關守備帶來的親兵中有一位將校,也正盯著船頭,瞧見楊凌影,不出一親切的笑容。
這人細腰乍背,微黑,長得眉目英朗,俊武不凡,正是韓娘的兄長韓武。楊凌未離京時便已安排他到南方軍中任職,他是廠廠督舉薦的人,同時原來的品秩又不高,這可真把地方員難為壞了。
兒安排小了,地方安排不好,那就拂了楊凌的面子,可是憑地給他拔個高,又不好堵悠悠眾人之口。好一番思量,都指揮使把他送到了金陵守備關建功手下,雖說只是個百戶,可是在這地方為油水不小,想必也能稱了楊廠督的心意。
金陵比不得別,這南京鎮守太監、南鎮使都和楊凌沒有隸屬關系,而且雖說在皇上面前親疏有別,地位可不相上下,楊凌也不敢怠慢,早早的站在船頭,踏板一放下,他就笑向三人迎了上去。
此時碼頭后邊一幢高基重檐、寬敞華麗的酒樓,第三層樓上一間垂著翠紗簾的雅間,桌上置了四小菜,放了一壺竹葉青,臨窗坐了一個清瑩不可方的年公子。
他一月牙白的衫,修長纖弱的材。烏發宛宛只以潔白鈴纓提花木簪挽住。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面如玉眼似清泉,尖的瓊鼻如同膩脂玉一般,還有那微微上翹的角,似乎總是帶著種似笑非笑的表,不經意間就可以流出一種醉人的妖艷,男人生得這般貌,可真不知要迷死多大姑娘了。
遠遠的,看到那掛著楊字大旗的船駛來,他霍地站了起來,近了紗窗張地瞪大了雙眼。船靠近了,錨放下了,他看到了楊凌,楊凌正微笑著走下船來。
半年不見了......,乍然見,覺如同隔了一輩子那麼久。他長得比以前更加俊逸,眉宇間多了幾分和威嚴,還有......他的個子更高了,材也更結實,但眉眼鼻卻仍是自已悉的味道。
年公子長長的睫眨起來,一層霧氣迅速籠罩了他清澈的眼神。慢慢的,緩緩的,霧氣聚了兩顆晶瑩剔的淚珠兒,從他月似的眸子里滴出來,沿著那白玉般無瑕的臉頰緩緩流淌下來,順著他尖尖的下落在桌上。
他吸了吸鼻子,抑住了想要再次涌出來的眼淚,視線有些模糊了,再隔著一層簾籠,眼中的他也有些朦朧起來,就象無數次在夢中看到的他。
只是......那時的他看的更沒有現在清楚,夢中的他看不清相貌,看不清打扮,只聞到他的氣息,自已趴在他的懷里,蜷在冰冷的中,可是耳朵、臉蛋,都被他的膛的熱熱的。
此時的他,看的好清楚,他穿著藕荷面開襟云袍,腰間一條玉帶上懸著玉結墜兒,隨著他走下踏板的作輕輕地飄著,袍下出一雙掐金挖云的烏底靴,好一位翩翩佳公子,好讓人心、喜歡……
等等,后邊是誰?那個材高挑、舉止嫻雅的翠?
年公子明亮的眸子狠狠地轉回楊凌的上,楊凌正在笑,向面前迎來的人微笑,他的笑......他的臉......他的打扮,怎麼看起來那麼欠揍?
一大堆兒擁過去了,把那個欠揍的他圍在了中間。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堆人瞬間淹沒了楊凌的影,本來不想再看楊凌那副欠揍的模樣,可這一看不到,年公子忽又發起急來,他踮起腳尖兒著紗簾去,除了一堆頭頂,再也看不到他的模樣,然后那堆人頭便簇擁著他走向碼頭上停靠的一溜兒轎。
年公子跺了跺腳,抓起桌上的瓷杯,將湛綠芬芳的酒一口抿進里,重重地一墩酒杯,冷哼一聲道:“楊欽差、楊大人,好大的威、好大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幾時才肯來見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