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馬司衙門口的鳴冤鼓還好端端地立在那兒,按著信中的約定,如果府同意換人質,就將這鳴冤鼓撤去,這衙門立在鬧市之中,四街八坊遠遠的就可瞧見,如今巨鼓尤在,看來府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劉老道遠遠的在岔路口瞟了一眼,便舉著旗幡若無其事地走開。皇上要出京,楊虎已經逃了,兵即將大舉進發霸州,楊虎的綠林勢力在天子震怒之下,眼看已是岌岌可危,這一連串的消息將他原來的部署全盤打了。
彌勒教原本就沒打算利用綠林大盜起家打天下,他們要走的是上層路線,謀奪兵權皇位,順利得到天下,如今又有皇帝出京這個剪除天子的好機會,李福達是無論如何不舍得為了一只小蝦放棄這條大魚的。
況且在府全力圍剿之下,霸州綠林的勢力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楊虎如今能起到的作用不過是一個驍勇的刺客,他這個軍師也就不介意是否會暴份了,是以嚴令他不惜一切手段也要保全楊凌周全。
劉老道暗暗苦笑一聲,昨兒還心積慮生怕楊凌不死,誰料一夜之間風云大變,如今卻得想盡辦法保護他的命了,如果世人真的有命運左右,恐怕無人比他更有福氣了。
假意聲稱畏于威投靠府,引兵殺了紅娘子?這個主意剛剛浮上心頭,他就輕輕搖了搖頭,他和翠兒戶籍路引都是假的,楊虎一介綠林大盜挖不出他的真正底,府卻不會容下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送進宮的那兩位,確實打著雜耍藝人的幌子走了七八年的江湖,饒是如此,還得寧王以堂堂藩王之尊親自作保人才送得進宮,自已投靠府萬一被人挖出底細.......,當初跟著教主李越在甘陜一帶傳教,自已可是響當當的八大護法之一,識者甚眾呀。
最好紅娘子識趣,知道楊虎已經逃逸的消息肯放了楊凌,不然的話.......,劉老道暗暗咬了咬牙,眼中殺機一現即。
午朝時間早已過了,保和殿的朝中重臣仍是濟濟一堂,沸沸揚揚吵的沒個結果,正德本想傳膳讓這些大臣先填飽肚子,看了這形氣就不打一來,坐在那兒著怒火沉著氣兒看他們吵,臉越來越青。
大臣們也注意到了小皇帝的神,喧鬧聲漸漸輕了下來。
正德默默地捻著手中玲瓏剔的玉杯,緩緩環顧了一圈,只見劉瑾和谷大用正竊竊私語,李東和焦芳各自腆著苦瓜臉,一一捻著胡須,楊廷和負著手看著墻上字畫,六部九卿和各部侍郎神各異,有的怒容滿面,有的幸災樂禍。
正德看了看吳杰,這位從未進過皇宮的老大人清矍的面容上沁滿了細的汗珠,正焦急萬分地看著他。
正德咳嗽一聲,呼出中一口怒氣,這才說道:“諸位卿,如今看來,盜紅娘子并不知道的丈夫已經逃出京城,意用楊侍讀換楊虎,如今盜匪正等著朝廷的答復,眾卿商議的如何呀?”
劉大夏沉聲道:“皇上,老臣以為,盜既然傳信進宮,顯然京師封鎖及時,們尚未來得及逃出去。京城各部兵馬如云,兵部、京營、順天府、五城兵馬司,乃至三廠一衛,要將京城翻個底朝天又有何難?可著各部加搜索,他們還能逃上天去不?”
正德冷笑一聲道:“都找了一天一夜了,可曾找到了麼?順天府呈上奏折來說,京師百姓已怨聲載道,還要如何搜索?再者,楊卿在們手上,若把們得急了,豈不飛蛋打?”
楊芳應聲道:“皇上,臣以為劉大人說的是,堂堂朝廷豈能和盜寇討價還價?昔年夏侯淳守濮,呂布派人劫了他詐取財,部將韓浩勒兵營外決不妥協,悍然對匪用兵,自此再無擄人為質者。今兇頑在天子腳下犯下如此重罪,竟敢與朝廷議價,朝廷面何在?今后悍匪們以此為例,朝廷如何應對?此風斷不可長!”
焦芳白眉一展,說道:“楊大人此言差矣,常言道兵不厭詐,楊虎并不在朝廷手中,我們將計就計,假意答應換人質,趁機救出楊大人有何不可?難道坐視一位朝廷重臣喪命于宵小手中便不失朝廷面了?”
韓文沉道:“皇上,朝廷律法不能不顧,楊大人的命也要顧全,依臣看,還應再做思量,周打算,盜匪既有所求,楊大人一時便不會遇害,當然,朝廷要嚴封鎖消息,加四城巡邏,莫要逃了盜眾,也莫要走了楊虎已然逃逸的消息”。
李東聽的輕輕搖頭,正德瞧見他作,連忙問道:“李大學士可有什麼高見?”
李東拱手道:“皇上,依臣看來,大盜楊虎若真在我們手中,似此等殺造反、嘯聚山林的強盜,是否向盜伙妥協,還有待商榷,畢竟朝廷的律法和面不能不顧,楊大人深帝恩,必然也能諒圣意,不肯行此助長賊人氣焰的行止。
然.......,既然楊虎不在我們手上,這權宜之計倒大可使得,臣以為應暫停室搜查,漫說此舉未必盜眾藏匿之,真若尋得,楊大人在賊眾手上,投鼠忌之下如何剿匪救人?
所以,朝廷不妨答應他們的要求,兩方最終達協議,總還要兩三日時間,朝廷應令京營和五城兵馬司加封鎖和巡邏,以防賊人逃逸,令刑部探和廠衛偵緝楊大人被囚之地,伺機營救,待雙方議定換人質的所在,可以置箭手伏兵,見機行事。”
馬文升聞言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說話,谷大用與劉瑾計議已定,已搶先說道:“皇上,奴才以為,李大學士此計最是妥當,不答應的話白白害了楊大人命,堂堂朝廷重臣喪命于盜賊之手,豈不同樣落有失朝廷面?
貿然答應的話,咱們手里沒有那個大盜楊虎,萬一賊人派來個嘍羅察驗真假,勢必要餡,不妨先慢慢答應著,咱們這里一邊準備一邊循蹤追索,若是能順利救出楊大人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再想個法子瞞天過海,換人質時再將賊人一網打盡”。
正德聞言拍案道:“好,眾卿不必再議,就按這個法子辦,大用,五城兵馬司傳出訊去,等賊眾派人聯系,偵緝賊巢、換人質由你和廠吳杰負責。記住,朕要活楊凌,不要死廠督!”
眾大臣齊齊俯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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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道一邊穿街走巷,一邊思索著對策,若是換人質,府方面難保不會預布伏兵,就算紅娘子走得了,自已能否逃可就兩說了。
再者紅娘子綁架大戶、勒索錢財的事也沒干,是綁票的行家,若先派個人去驗看人質,那就了餡了。
若是對紅娘子言明楊虎已經的真相,楊凌被釋放的可能小,倒是立即撕票的可能更大,對說明放了楊凌是要引皇帝出京?這個人從小混跡在綠林中,為人機警的很,自已在嚴封鎖的京師時逛了一圈就有了這麼準確機的消息,勢必惹生疑。
劉老道思來想去,終于把心一橫,還是先回去一趟,探探的口風再說吧,如果實在不行,為了正德皇帝那條大魚,為了自已的前程,只好舍了這紅娘子了,只是可惜了這花不溜丟的小娘們兒。
劉老道為兩個老太太算了個命,得了幾文銅錢,過了晌午再轉悠到五城兵馬司門前,只見架上空空如野,那面大鼓已不知去向,此時天沉,稀稀落落的雪花兒飄揚下來,街上行人漸,劉老道恐怕引人懷疑,也返向北城區慢慢走去,到了那條胡同,看看無人注意,劉老道匆匆閃進那座道觀。
道觀連門也沒有,四下風,昨兒頭一夜派了人在外邊把風,白天卻不能著人在外邊候著,恐被過往的百姓注意。劉老道啟開機關,悄悄鉆石室,兩個持著刀劍的大漢瞧見是他,這才放下兵刃,急切地問道:“劉先生,府答應了麼?虎哥可還安全?”
劉老道微微一笑,說道:“還好,府已對我們示意愿和我們換人質”,此時崔鶯兒和翠兒也聞訊迎了出來,劉老道和們避進一間石室,編撰了一番話,然后問道:“夫人有什麼打算?等救出大當家的,楊凌如何置?”
紅娘子咬了咬,輕聲道:“今早我們計議已定,二百多條人命不能不顧,人一救出來就殺了楊凌,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
劉老道強笑道:“這個.......大局要,夫人,大當家的是要干大事的,如果因此激怒府,大當家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不免要到打擊,何如放他一馬.......”。
翠兒一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又在玩什麼把戲,劉老道笑的有點兒苦,卻是有苦難言。
站在門口的兩個盜匪聞言走了進來,一個滿臉橫的大漢不以為然地道:“劉先生怎麼如此婦人之仁?不殺他咱們搞出這麼大陣仗,府就肯輕易罷休了?”
另一個大大漢眉飛舞地道:“正是,干咱們這個的不怕得罪府,就怕字號不夠響亮,此次進京折了兩百個兄弟,不殺了他如何向山寨上下待?若是殺了他,三山五岳的好漢誰不欽佩?虎哥的字號一定更加響亮,就算這座山頭毀了,要另起爐灶也易如反掌”。
紅娘子聽到這里,把心一橫道:“就這麼辦,和府還有什麼信義好講?胡大錘,府既然答應了,明兒一早我們就準備強行出城,你去府先看看你大哥,別被他們坑了”。
滿臉橫的胡大錘蠻不在乎地點頭道:“大嫂放心,有那狗在這兒,府還能把我個小嘍羅怎麼樣?我一定陪著虎哥安全到達臺,兵別想和我玩花樣兒”。
劉老道聽了心里一涼,紅娘子想起楊凌,心中仍是有些愧意,可是丈夫已經走上這條路,做人妻子的,除了陪著他一直走下去,還能怎麼辦呢?
悵然一嘆,對劉老道說道:“劉先生辛苦了,你先歇歇吧,熬過明日,咱們就遠走高飛”。
紅娘子轉折到楊凌房中,胡大錘和那個頭大漢黑鷂子鬼頭鬼腦地跟在后邊,崔鶯兒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兩個土匪不懷好意地看著楊凌笑笑,施施然走了出去。
楊凌扶著墻壁站起來,地里升不得火,雖說比外邊暖和一些,仍然十分冷,他子骨不及這些悍盜,獨自在石中難捱得很,便盤膝照著伍漢超教的法子打坐,如今他還不會大盤,在盜匪看管之下也不敢張揚,可只是小盤了半個多時辰,兩膝也麻了。
他看看紅娘子臉,問道:“朝廷同意換了?”
紅娘子瞧著他有些憔悴的模樣,心腸不一,肯舍粥濟民的兒有幾個?他還苦心竭慮地想著改良莊稼,倒真是個好兒。
去他府上造訪時,他的夫人也是和靄可親,毫無一點太太架子,可是.......不殺他,那兩百多條人命如何向兄弟們待?再說丈夫既已走上這條路,對朝廷越是有用的兒,越是我們的大敵,誰會想到這次上京,皇帝沒殺,卻讓他當了替罪羊?
崔鶯兒心中有愧,語氣就和了許多,輕輕點點頭道:“嗯,看來皇帝很賞識你呀,為了你封鎖了整個京城,我們提出換,府想也沒想便答應了,明日我便派人去和家頭兒,只要他們換人質時不玩花樣兒,你就.......你就可以回去了”。
崔鶯兒嘯傲山林,殺人掠貨也是個心狠手辣、眼都不眨的主兒,否則焉能有那麼多桀驁不馴的大盜臣服,可是說到這兒竟然臉上一熱,有些掛不住面,急急轉過去,解下夾棉披風反手擲給他道:“你們當的比不了我們,在這兒也別擺架子了,把它披上吧,晚上.......我人弄些酒回來,你就不會象昨晚一樣凍的睡不著了”。
楊凌聽說朝廷同意換人,心中也是一陣慚愧,知道朝廷必是看出自已信中暗示,想要魚目混珠誆騙崔鶯兒了,屆時恐怕還會設下伏兵,自已困之時,這子十有八九便要命喪當場,雖說是糾由自取,總覺有些勝之不武,是以也沒注意的態度有些怪異。
另一間房,紅娘子剛剛離開,翠兒便湊近劉老道,低聲道:“你搞什麼鬼?不是說要鼓紅娘子殺了他麼?怎麼又變了卦?”
劉老道苦笑一聲,看了眼外邊,飛快地道:“唉!世事難預料.......,教主派人親自傳訊,皇帝可能要出京,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楊凌是伴駕的重要人,若了他的支持,恐怕皇帝就難以行,因此必須得保下他,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了”。
翠兒吃了一驚,悄聲道:“有這種事?慘了,現在要怎麼辦才好?那幾個家伙執意要為兄弟們復仇,我也幫腔勸說過,紅娘子若拿定了主意,可是執拗的很,沒幾個人勸得回來呢”。
劉老道冷冷地道:“你跟了幾年,最是悉的脾氣稟,已把你當姐妹般看待,回頭你再勸勸。我就住在這道觀后邊的洪員外家,這里聽不到打更,你估算下時間,大約二更左右我會帶人來,你假意起夜出來見我,如果回心轉意那便罷了,如果不然,你出面先解決了把風的人,咱們和一拍兩散!”
翠兒失聲道:“甚麼?那樣一來,咱們在綠林這些年的心.......?”
劉老道嘿然道:“他們在朝廷落了底,你以為兵圍剿之下他們還得了什麼大事?咱們的寶可沒押在這伙山賊上!”
是夜,中火把漸明漸暗,睡在口的翠兒忽然張開眼睛慢慢坐起來,的手按在地上,略顯張地看了眼崔鶯兒,斜靠在石壁上,雙手抱肩,懷里環著那柄短劍,呼吸平穩自然。
翠兒又向看了看,楊凌不習坐姿睡覺,裹著那夾棉披風佝僂著子偎在地上,翠兒輕輕吁了口氣,站起悄悄向外走去,今夜口是胡大錘和樊老二把守,見俏生生地走過來,胡大錘瞇瞇地笑道:“翠兒,可是凍得睡不著覺了,要不要哥哥抱著你取取暖吶?”
翠兒笑啐了他一口道:“去你的,跟我不干不凈,讓小姐聽見了看不收拾你,躲開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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