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修建的高大雄偉,堅固險峻,各種城防設施齊備,堪稱大明居安思危的典范,當然,它這個安,還有待商榷。
大同城墻一律用整齊的石條、石板、石方、石柱等為基,墻用“三合土”逐段逐層夯,外圍再砌以青磚。中等型號的城磚一塊就重35斤,由此可見城墻的堅固和建筑的艱巨。
楊凌來到城下,仰面去,不由暗嘆一聲:“雄關,真的是雄關!這樣壯觀的城墻,簡直讓人一看就喪失攻取的勇氣,真不知道前年韃子是怎樣險些攻進這樣一座大城,害得代王一溜煙兒跑回京城去向弘治皇上哭訴委曲。
大同城墻的正墻高三丈,正墻上還有墻,墻上再砌磚垛,磚垛間的垛口是守將士的了孔和擊口,城墻上還建有雄偉的城樓、角樓、樓,間隔而立。樓頂是重檐九脊歇山式,外有廊柱圍繞,下臨馬道。
這些高高低低的建筑在城墻上構筑了一道立防線,可以觀察、蔽、機、擊、接應、制高和供將居高指揮。
昨日楊凌已派人知會了那位不就尋死覓活的大同巡胡瓚,守城將見是欽差的大軍,忙打開城門、放下吊橋,楊凌的鐵騎轟然而出。楊凌居中在火銃營中。
前軍中軍出了大同城門,后軍正源源跟出,楊凌勒馬閃在路旁,回首向高大巍峨的城墻,特殊的齒狀凸凹相間的城墻外邊,還建有四座孤零零的軍臺,下邊沒有通道和樓梯,只在臺頂用木板與城墻相搭才能往來,它可以在攀爬城墻的敵軍背后攻擊,策應、了敵。
楊凌不嘖嘖贊嘆一聲,所謂的銅墻鐵壁,大概也不外乎如此了。城中,三百名佩著長柄包鋼樸刀和利箭長弓的大侍衛風馳電掣般沖向城門。
自宋以來,軍中兵種劃分明細,已經不象唐朝時軍隊那樣,無論是長槍手短刀手,人人皆佩弓箭,遠近皆攻,而楊凌挑的兵個個馬上地上、遠近皆可作戰,是以人手一弓,大侍衛不但武藝湛,騎更不在話下,不但也佩了弓,而且是三石弓。
楊凌大軍后翼帶著從京師運來以及本地采購的犒賞三軍的品,數十輛大車連綿不絕,速度也慢,所以此時剛剛走出城門。
守城裨將尚未下令關城,便看到又一隊甲胄良的騎兵擁來,騎隊中有人大呼道:“勿關城門,后軍未盡”。
未及裨將追問,三百鐵騎已呼嘯而過,馬蹄踏在吊橋上轟然作響。這三百侍衛和其余的兵一路來到大同,彼此已經稔,那些排列在最后的弩手不知皇帝在軍中的,更不知楊凌令這三百人留守,見他們追來,還道是大帥特意安排在后營押陣的,所以也無人異議。
守城裨將見他們裝備著相同,雙方士卒又彼此稔,便不再問,待騎兵都沖出城去再升起吊橋,將城門又重重合上。
楊凌渾然不知后陣中悄然又多了三百兵,消息做的太保,結果就是反而有時造更大的疏。大軍一路行進,一個多時辰后,來到了鎮羌堡附近。
前軍探馬遞回消息,韃靼伯可汗親率鐵騎此時正在關外與楊總制的大軍作戰,楊總制現在無暇回顧,請欽差大人先上關隘觀敵瞭戰。
楊凌聽了神一振,立即指揮大軍加速前進,鎮羌堡也是依山而建的一道關隘,左右是蜿蜒如龍的長城,距關隘兩里路外各有一道增兵口直達山上烽火臺。
不及趕至鎮羌關,便聽到山外喊殺震天,旁邊出現一道增兵口,攀沿向上直達烽火臺,此修在險要的山峰上,易守難攻,所以韃子并未攻擊這里,但是從這兒已可聽到震耳聾的廝殺聲。
楊凌立即下馬,令大軍原地待命,自已只帶了二百侍衛登關,到了烽火臺上,一個守軍把總忙上前匆匆見過欽差。楊凌急急問道:“戰事如何?”
那把總也是打仗打疲了,雖對欽差很是敬畏,耳邊雖是喊殺聲震天,提起戰事,他卻若無其事地答道:“欽差大人但請寬心,韃子隔兩日總要來干上一仗,雷聲大雨點小,他們攻不進來的”。
楊凌與張永這才放心,急急來到垛口向下去,此時太高升,直下來,群山之間白雪皚皚,將鎮羌堡關口前一片平坦的大峽谷映的清楚明朗,從這座山峰下去一目了然。
空山陷谷間回著連綿不絕的喊殺聲,楊凌和張永不被眼前的景鎮懾住了,不止是他們,那二百名親軍也是悍不畏死的戰士,但是其中有些從未在邊關打過仗的兵,以及悄然帶著二十名親兵登上山的正德,趴在跺口間全都睜目咋舌。
這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戰斗?
長城是蜿蜒曲折沿山修建的,這險峰前還有一座矮山,再下邊便橫亙一道山谷,前方二里遠便是鎮羌關,相對于此長城是折向探出的,所以在這里可以清楚看清關前的一切。
喊殺聲和兵戰馬混和一轟天價地的無限巨響,一波又一波的人和兵在相互傾軋著的聲音清晰地注耳鼓,近在咫尺的一切,由于山勢的原因,在這上邊連滾石投下也無法砸到那些韃子中去,只能看著他們一撥撥沖向右側方的城關。
麻麻,千上萬的人馬前仆后繼地攻打著關隘,兵的寒芒不時刺眼簾,楊凌屏著呼吸,注視著這一切,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連一向習慣佝僂著子、滿臉諂笑的張永神也莊重起來。
正德握雙拳,心臟幾乎跳出來,他喃喃低語:“這就是戰爭?”
這一幕,顯然使只在兵書上看到過揮軍百萬這麼威風的詞句的他,單純的心理到了極劇烈的震。
那是用鮮和生命鋪墊出來的輝煌,何等殘酷。數萬人馬在關外的冰雪曠野、峽谷關隘中大戰。
這世界上,只有萬之靈的人類,才有能力組織這麼多生命,才有能力毀滅這麼多生命,人類是該自豪還是悲哀?
關下喊殺喧天,黑的騎兵隊縱馬馳騁,利用他們卓絕的箭,不斷向城頭發,掩護水一般架著云梯和攻城戰車的人馬向前。
城上城下,旌旗飛舞,韃靼軍用拋石機、弩機等攻城械,向城上拋著巨大的石塊、燒燒的火球,砸中城墻發出刺耳的轟然炸響。
城上也向城下還以,遠用拋石、弩箭、火炮,近用滾木、擂石、遙遙去,不斷有攀援到一半的人慘呼著墜下城頭,摔一模糊的尸,殘破的云梯、燃燒的攻城戰車散落各。
關隘上,士卒們在不停地來回走,搬運械的,游走箭的,持著鉤鐮推拒云梯的,向城下不斷投擲滾木擂石的。在這樣火力集的攻防中,仍有一撥撥悍不畏死的韃子不斷上城頭,在一反撲后變一堆醬。
一輛碩大結實的撞門車在數十名士卒的扶持下沖向關門,前端出一丈多長的尖銳頭端撞擊厚重結實的城門,撞門車上安裝了扇形護頂,石塊砸上去、弓箭上去都不能傷及下邊的韃子。
那一下下的撞擊,把楊凌的心也提了起來,這時城頭上擲下了一個個陶罐,砸在撞城車護頂上摔的碎,隨即一枝火把擲下,整個撞城車轟地一聲燃燒起來,幾個上濺了油的韃子因為上都穿著厚厚的棉袍,頃刻間變一個火人,嘶吼著滿地打滾,想將烈火滅。
楊凌在城關上看的驚心魄,就在這時,另一支軍隊向正猛烈攻城的韃靼軍隊掩殺過來。這里群山重重,峰巒起伏,群山中有兩條峽谷通向鎮羌關,一條寬敞的多,足有三十丈寬,正是韃韃軍攻向關隘的道路,另一條只有十余丈寬,蜿蜒通向群山深,遠山上長城起伏,這條路應該是外方通向另一關口的唯一通道。
關運兵可以直接在長城上移,原本不必經過積雪皚皚的山谷,但是此刻,那里卻有一支大軍正急速行來,并且迅速形銳角攻擊陣形。
是大明軍的旗幟,這支軍隊多是步兵,前方只有幾位騎士,面對著人人皆乘馬作戰的韃靼勇士,他們顯然打的是擾敵的主意。陣中一員戰將,擂鼓手、號角手、鳴金手、令旗手皆在前陣列,背后一桿帥旗,上書一個王字。
守烽火臺的把總喜道:“王副將自青牛嶺來援了”。
楊凌聽了心中一,忙問道:“哪位王副將?”
把總道:“回大人,是楊總制帳下副將王守仁,守在青牛關,與此不過三里山路”。
楊凌“哦”了一聲,連忙扶著垛口向那旗下去,只見一位披甲將軍,披淡青斗逢,鎮定地勒馬立在軍中,遠遠的卻看不清相貌。
森立的刀槍,披甲的戰士肅然而立,在巨盾的掩護下弓箭手將一枝枝長箭搭上長弓,巨盾隙間猶如探出了一排排狼牙。
發現有明軍自側翼襲來的韃子嚎著兜轉馬頭向他們沖去,同時張弓搭箭向他們騎。
馬上的將軍鎮靜地立在帥旗下,第一批箭到了,篤篤地在一人高的大盾上,這批明軍騎手不多,步騎在這麼高的巨盾下,是很難到箭襲的,但是騎兵若是接近了那就幾乎是一邊倒的戰局了。
韃子騎兵馳的飛快,第一排騎士距明軍不到兩箭地時,那位將軍忽然狠狠地一揮臂,似乎輕喝了一聲,明軍的箭雨就如飛蝗一般撲來,箭疾、馬疾馳,兩相爭鋒,騎兵馳近一箭地時,恰恰迎上第一箭雨,一時人喊馬嘶,缺乏良好防護的韃靼騎兵猶如腳下中了絆馬索一般,頓時仆倒一片。
這時,第二箭雨又到了........
谷中只有五千明軍,攻擊鎮羌堡的韃靼軍卻至有三萬人,雖然暫時占了上風,可是韃子一旦接近,那就是一邊倒的屠了,楊凌并未發現軍中有持著數米長巨槍的長槍兵,而且他們匆匆奔來,顯然也不可能在谷中布置拒馬樁、陷馬坑、絆馬索。
嶺上俯瞰四野皆白,罡風浩強烈,峽谷山原上都積了一層雪,看上去也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山舞銀蛇原馳臘象,但是山谷中卻是戰馬嘶鳴、喊殺震天。
一位韃靼首領長槍斜指,下戰馬已如電馳而出,一馬當先向明軍沖去,這人將手中槍得旋風一般,將來的利箭一一撥落,后的韃軍如同燎原烈火一般席卷狂飆,馬蹄轟隆,大地震,沖鋒的騎士發出懾人的呼嘯,聲勢極為駭人。
韃子攻城的陣勢了,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士卒向狹窄的谷口涌來,明軍箭手退下,“砰!砰!砰!”一陣濃煙將谷口整個籠罩了起來,盾手分開,集的火銃聲大作,一桿桿大連珠炮,發出集的火力,形一波可怕的集打擊。
韃子又齊刷刷倒下一片,硝煙尚未散盡,只見谷中那數千人馬已在騎馬將軍的帶領下轉逃向山谷深,韃靼人氣得發瘋,他們驅馬剛剛沖進山口,看似慌逃命的明軍左右一分,攸地趴在了地上。
“轟轟轟!!!”,震耳聾的炮聲響起,二十門盞口將軍每門炮出百粒鐵砂,這種近程打擊十分可怕,彈雨遮天蔽日,前鋒近四百名韃子,包括那位驍勇之極的持槍將軍,在這一陣炮雨掃過后全然不見,只有幾匹混浴尚未死去的戰馬,悲鳴掙扎著,搖晃在鋪滿尸的戰場上。
鎮羌關上戰鼓雷鳴,關門打開,燃燒未盡的撞城車被推到一邊,騎兵在前,猶如出閘的洪水,輕甲騎兵一箭雨,各自出三矢就緩騎避在一旁,重甲騎兵隨后撲出,與韃子的鐵流匯聚到一齊。
從關上去,就象錢塘兩巨浪匯合的剎那,疾馳、剎那的凝止,然后便是人仰馬翻,橫飛,不時有人被挑落、砍落、刺落,戰場,每一個人都在拚命地揮滅著生命,剛剛還在舍生忘死的屠殺著別人的,可能現在已是馬蹄下的一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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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汗主帳足以容納五六十人盤膝而坐,但是此時里邊卻僅有七八人,就是這七八人,已是整個大漠和草原的最高主宰。駱駝的厚地毯上,在大帳角落里架著八個熊熊燃燒的火盆,但是帳中間眾人坐仍然有些昏暗。
伯可汗的雙眼因為憤怒而變的紅,他坐在主位上,雙手按膝,他頭戴狍皮帽、穿翻皮,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睛狠狠瞪著面前眾人喝道:“不要再說了,我們的勇士們來到漢人的地方狩獵,喝了家中的烈酒,吃盡了家中的牛羊,如今沒有打到一件獵,如果就此撤退,如何去見我們的族人?”
伯可汗一雙虎目掃過,面前的人都微微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只有一個滿面風霜、鷹目凜凜的四旬壯漢盤膝而坐,淡淡的不言不。
伯可汗三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碩偉魁梧的子不耐地抻了抻,不滿地看了那按膝不語的男子一眼,說道:“明軍人馬和我們相當,他們要分兵把守,我們卻只需攻其一點,他們有險要的關隘可守,攻城的人馬卻是我們多,攻城的地點、時間,卻是我們選,可是我們現在大小數十戰,卻沒有占到一點便宜!”
那個顯得有些桀驁不馴的鷹目漢子略帶不馴的扭過了頭,伯虎目一掃,冷哼道:“火篩,你有什麼看法?”
鷹目漢子淡淡地道:“大汗,我的人缺穿,連戰馬都沒了力氣,如何能夠發揮他們的戰力?”
一個低頭不語的漢子馬上抬頭冷笑道:“明軍與我們戰,各部落損失慘重,唯有你的人馬沒有到重挫,好象明軍畏了你火篩勇武之名似的,避著你打仗。火篩是恩怨分明的英雄,自然要投桃報李啦”。
火篩然大怒道:“蒙力克,你這是什麼意思,本盟同明軍作戰,從不落于人后,何曾有過私心?”
伯惡狠狠地瞪了他半晌,卻發出一陣大笑,笑喝道:“蒙力克,不許胡說,火篩是我們草原的英雄,是本汗最寵信的大將,怎麼會懷有私心、為了自保實力和明軍有所妥協呢?”
那個蒙力克的首領只是嘿嘿冷笑不語,火篩氣的臉鐵青,就在這時,一個穿皮袍的大漢掀開帳簾,大步走了進來,伯看到不欣然道:“乞克農,你回來了,可曾見到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