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的親軍侍衛中，知道正德份的也廖廖無幾，眼見大人直勾勾地著一位小校，不十分詫異。

剛剛為楊凌親軍侍衛的劉大棒槌看看那位年輕俊俏的小校尉，又瞧瞧大人直勾勾的眼神，不恍然大悟。

明朝時男風甚盛，被認為是時尚風流，并無人排斥鄙視，帝王公卿、名士才子，在相伴的同時，大多擁有俊俏的男寵，平時充作書，夜晚則是床上嬉伴。

當時，把同間的關系稱為“外”，把男子與子間的行為稱為“”。不但為當時的道德、法律、風俗、習慣所認可，而且寵的臠還有和妾侍們一樣的權利，平時得到資財補，年歲稍長要離開娶妻時，主人還要贈送一筆金錢。

劉大棒槌對這種上層社會風俗早有耳聞，眼見楊大帥和這個大姑娘般細皮的小校尉神暖昧，偏偏正德這時走路的姿勢又有些忸怩，他見了更是心中發，看來這俊俏小校必是大帥的男寵了。

劉大棒槌自已的絡腮胡子不暗暗慶幸，虧得老媽把自已生的姥姥不親、舅舅不，不然自已一個大男人若被大帥瞧上，那該多別扭？

楊凌可不知這位憨頭憨腦的下屬居然還有這等富的聯想力，他也顧不上不知的侍衛們想些什麼了，待正德走到邊，他立即一把扯起他，拉進了城樓中，楊一清和張永對視一眼，急忙跟了進去。

一眾參將、偏將、裨將們職尚小，不曾親眼目睹過天，縱是把他們的腦容量再擴大一倍，也想象不出這位白凈面皮的小伙子就是大明天子、當今皇帝，他們雖然心中各有疑問，但是從小卒熬到今日的職，這個定力還是有的，一個個不聲地跟了進去。

角樓從外邊看簡單的很，里邊也分里中外三間，外間是日常會客和指揮戰斗的所在，中間較空曠，除了墻上一副巨大的地圖，中間一副大沙盤再無他，是三軍總制楊一清與諸將議論軍務、制定戰策的所在，間則是他的書房和臥室，楊凌拉著腳不沾地的正德皇帝直沖進間，楊一清、張永也似火燒屁一般跟了進去。

眾將剛剛跟進城樓，楊一清又從中廳攸地探出頭來喝道：“眾將在此等候，本將有要事和兩位欽差商議！”說完將厚氈的門簾一摞，又從里邊砰地將門關上了。

不提外邊眾將的驚訝，門里邊楊一清急急趕到間，向正德匆匆跪倒，低嗓門道：“臣楊一清叩見皇上”。

正德皇上看了楊凌一眼，見他拉長了臉不作聲，不嘻嘻一笑。他雖率，卻不是不知好賴的昏君，楊凌對他的關心和擔憂他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對他臉毫不以為意。

他在楊一清慣坐的椅上坐了，笑道：“起來吧，在這兒就不要多禮啦”。楊一清匆匆起，開口便道：“皇上，您........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張永也臉發白，聲道：“是呀皇上，你可嚇死奴才了，剛剛的外邊還有千軍萬馬，虧得韃子不比當年的元軍，手中沒有重炮可用，要不然萬一........萬一........”，他說到這兒不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正德曬笑道：“又來了，朕知道，朕一系于天下，當為天下惜已，可萬事過猶不及，韃子的大汗可以親自上馬征戰沙場，朕連城頭觀敵瞭陣的膽量都沒有麼？你想讓朕做個怎樣的皇帝？”

這話雖是玩笑，可是話中責怪之意甚重，張永聽了頓時不敢再言。楊凌見狀又要進言，正德見了已一躍而起，大步踱到中廳，看著那副有山川河流、草原沙漠的大沙盤欣賞起來。

楊凌無奈，只好向這邊跟來，楊一清匆匆走在他旁邊，急促地低聲道：“我的天爺，皇上怎麼跟來了？皇上來大同做什麼？我的楊大人，拜托你趕快把皇上請回京師吧，剛剛一看到皇上，嚇得我手腳冰涼，幾乎暈了過去，皇上在這兒，我可是連仗都不會打了”。

楊凌苦笑，一時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正德負手站在沙盤前，仔細觀察片刻，欣然贊道：“好，好詳細的地形、地勢、地貌！知已知彼，百戰百勝，說起大明的城鎮關隘，人人如數家珍。

但是對于韃靼這個宿敵，我們只知他們劃分六盟以及大概地形，一說了，不外乎大片的戈壁和草原，這副沙盤連河流都標示出來，若與韃靼在草原鋒，僅這副地圖就值得十萬大軍，楊卿以為如何？”

正德沖好玩的個迷了許多人，以致許多宿儒暗暗痛心天子不學無，卻忽略了這位年僅十六歲的小皇帝在佛學、音樂和兵法上的造詣，雖說對于兵法他仍于紙上談兵階段，但是不代表他沒有相應的見識，一副詳細的作戰地圖，尤其是如此詳盡地標明陌生地域山川河流草地沼澤的地圖，其作用何止于十萬大軍。

楊凌無暇回答楊一清，忙點頭笑道：“皇上所言甚是，總是被地候著韃靼人侵上門來，再牢固的關隘、再雄險的長城總有被攻破的一天，長城自秦時筑起，雖說并非沒有作用，畢竟例朝例代，蠻族侵犯中土的事仍是層出不窮。清他們的底細，有朝一日以攻代守，徹底消滅臥榻旁這頭猛虎才是正理”。

正德擊掌道：“正合朕意，楊總制，這是你的斥候所繪麼？該予以重賞！”

楊一清看了楊凌一眼，說道：“回皇上，這是........廠諜以皮貨、茶馬生意為餌，行遍大漠，繪制地圖藏于鞍下帶回來的，楊廠督將地圖轉呈兵部，劉尚書發付邊關所制”。

“哦？”正德有些意外，他欣然對楊凌道：“看不出，看不出，朕還以為廠只會給朕賺銀子呢，嗯，干的好，比錦衛諜要強上百倍”。

楊凌約記起此事，當時吳杰將地圖轉呈給他時確也高興了一陣，但是當時廠研制火槍剛剛有了效，自已注意力全放在那上面，一時大明也不可能去攻打韃靼，便吩咐吳杰存檔一份，轉抄兵部一份，想不到劉大夏已經發付邊關了。

他定睛看那地圖，明軍的沿線關隘都標示了出來，但是整副沙盤四分之三的畫面是大漠草原，如今明軍是守，韃靼是攻，大軍行止不過在百里之間，將這麼一副詳細的韃靼地圖沙盤放在楊一清日常研究戰事的房間做什麼？

楊凌想到這里，心中不由一，有個念頭冒了出來。楊一清這時答完了正德的問話，又苦勸道：“皇上，天下大事都需要您來決定，沒有您坐鎮京師，消息一旦傳出，必定民心不安，臣以為，皇上還是早日回京為是”。

正德擺手道：“不忙不忙，朕來這里也是有件大事要做的，此事若，抵得上五十萬兵，呵呵，回頭楊卿說給你聽好了。對了，你方才說苗逵做什麼去了？”

一提起此事，楊一清臉凝重起來，上前說道：“皇上，因為要搶在伯猛可退兵之前，時間急，奏報送上京城，再經各部大臣議畢，一來一回總得半月有余，時機稍縱即逝，是以臣已命大軍出征。

皇上既暗暗來了大同，想必臣的奏折還沒有收到，臣再向皇上稟奏一番”。他了，指著沙盤說道：“韃靼今年遭遇暴雪，再加上伯猛可有心為其子復仇，故此挾各盟各部進犯中原，七萬鐵騎已是草原上的所有兵。

往昔作戰，打敗進犯之敵，將之驅出關外便是大捷，但臣以為，在我邊關殲敵一萬，不及侵敵寇本土，在其家中殺敵一百對其軍心民心的打擊之大，往昔我們不了解敵敵勢，貿然出兵猶如盲人瞎馬，而今則不然”。

楊一清贊許地看了楊凌一眼，說道：“楊大人的廠在關外活極有效，報源源送來，微臣心中有數，才敢大膽定下此計”。

“皇上你看”，楊一清指著起伏不定的草原地圖，正德、楊凌和張永都凝目向他手指的地方。“這里是錫林郭勒盟、察哈爾部盟、這里是伊勒呼里盟、爾雅范盟、額爾完納盟，和哲里木盟，這片青小旗所在是昭烏達盟。”

楊一清躊躇滿志地道：“派一孤軍深敵后，本是軍中大忌，但是據我們得到的報，此次韃靼兵傾巢而出，后方空虛之極，每個部盟所余皆是老弱婦孺，留守可戰的士兵極。

韃靼人流徒而居，沒有城池，本來就算知道他們的營寨空虛也無法在茫茫草原大漠上找到他們的位置，現在有了準確報，再依據詳細的地圖，事先劃定一條撤退的路線，安排大軍隨時接應，這個一本萬利的險是值的冒的”。

張永倒吸一口冷氣，容道：“楊總制派了一支孤軍深敵后作戰？”

楊一清頷首道：“是，一支輕騎，一支五千人的，完全以破壞為目的，而不以殺為職責的尖兵。這支孤軍將得不到我們的支援和供給，他們必須從韃靼人的部盟間掠奪糧草給養，以戰養戰。

韃靼人驍勇善戰，但是他們遠在后方草原上的部落卻本沒有戰力，我的命令是盡量殺那些老弱婦孺，他們活著就是我們的盟友、伯猛可的負擔，但是要盡量破壞他們的一切。

韃子每逢九十月份，就開始割蓄大量草料如山般堆積起來，冬季就以草料養牛羊，以牛羊養人口，我的命令是：吃掉他們的牛羊，燒他們的草料，象蝗蟲一般卷過他們的草原。

這最近的七盟要隔盟劫掠，讓他們有富有窮，有人能活、有人死，游牧民族視劫掠如天經地義，相信當伯猛可返回草原時，除非他能拿出足夠的糧食救濟各部落災民，否則部將烽煙四起，就算是他，也彈不住！”

楊凌聽完看了一眼這位儒將，楊一清瘦削的黑臉上一片殺氣，牛油燈下神似乎有些猙獰，楊凌不暗贊一聲：“好一個斯文中的敗類，名將中的流氓！”

正德怔怔半晌，忽然長長吸了口氣，問道：“這戰策是你決定的？”

楊一清不知皇上心意如何，畢竟這戰法雖可大大減輕明軍力，就算明軍不主攻擊韃靼，只要嚴陣以待不讓韃靼占了便宜，就可以坐視韃靼，至可保邊民三年平安，但是總有些太過無賴，有干天和，所以一直未說出是何人想出的戰策。

這時他眼一瞧皇上神平靜，不似慍怒，以小皇帝沖個，如果真有不滿恐怕早就表現了出來，這才大膽說道：“回皇上，這是臣的副將王守仁接了廠詳細報后想出的辦法。

臣與軍中將領們又共同細化、力求完善才予以施行的，為求穩妥要求他們整個行全部時間只有二十天，當求援書信送至伯手中，蒙古大軍回援時，他們已按預定路線返回”。

楊凌嘿嘿一笑，贊道：“好一條反客為主、上屋梯的絕戶計！”

他是正德第一寵臣，他開口稱贊，楊一清心中大定，忙笑道：“這計再妙，也得有大人準確詳盡的報，否則這五千人馬就如包子打狗，往茫茫雪原里一丟，恐怕一個部落也未找到，就死凍死在那兒了”。

正德怔怔半晌，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楊一清心中一凜，微窘道：“臣也知道此計狠辣，有失天朝上國仁和之........”。

他還未說完，正德已嘆道：“可惜，只可惜了韃子七萬大軍還橫在關前，他們只能輕騎而出，不帶負擔，不然真該把蒙古貴族的王子公主們都擄回來當太監宮的”。

楊一清一下子愣在那兒，看著比他還無恥的大明天子喃喃地說不出話來，想奉承兩句，可是贊三皇五帝仁德之君的詞兒好象又不合時宜。

一心想過強盜癮的正德皇帝還在憾地大搖其頭，楊凌已忍著笑問道：“楊總制，如今大軍出發幾天了？何人帶隊？”

“啊？喔喔........”，楊一清一直擔心沒有經歷過與火的殘酷，只在飽讀詩書的大儒教導下學過圣賢文章的小皇帝會對這條計謀不以為然，聽了楊凌的問話才醒過神來。

他忙回道：“已走了九天了，王副將本想親自帶隊，但苗公公自愧督軍不利，有負圣意，執意要親自揮軍，以求將功贖過，是以本派了參將許泰與他攜五千兵出發”。

楊凌略略一怔，便明白了苗逵的用意。苗逵比不得劉瑾、張永，這幾人是看著太子爺從小長大的，彼此極有，而正德皇帝又非寡恩之君，極重個人意，所以除非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否則正德斷不會冷落了他們。

而苗逵不同，他是先帝的寵臣，和正德卻沒有私誼，象邱聚、魏彬這些沒有撈到大權的八虎中人，對他的西廠提督之職一直垂涎三尺，此次出兵指揮不利，回去后這些人若進些讒言，不但撈不到戰功，便連既得權力也要失去，所以才發狠隨軍出征冒險。

最初的西班牙海上強盜，本就是些在爭中失意的伯爵、將軍，跑到海上冒險，牟取新的出路，象苗逵這樣的野心家，殊途同歸，為了撈取權力，現在也搖一變，化草原馬匪了。

“許泰？”正德想了想，笑道：“是弘治十七年的武狀元許泰？武舉時朕為太子，曾微服去科場觀戰，此人武藝十分了得，兵書戰策也極通，楊總制用將得當，若是他能大勝而歸，朕晉封他做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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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清聽楊凌述說了與朵三衛的議，思忖再三倒也沒有再勸皇帝回京，可是待他加派了五千兵馬親自將楊凌一眾人送回大同后，立即飛馬馳回，急召已返回青牛關的王守仁，商議改變戰略，調重兵把守大同外側諸關，畢竟再大的戰功也不如護得皇帝周全。

王守仁聽聞伯可汗將重兵向平順、壺關一帶轉移，擔心他們趁勢離主戰場，返回蒙古草原，現在苗逵、許泰的大軍尚在韃靼各部盟間游走，萬一不及撤回，可就全待在那兒了，是以向楊一清提出異議。

楊一清想也不想，立即駁了回去。皇帝在此的消息，在與朵三衛會盟前，知道的人越越好，雖知王守仁絕對可靠，而且是自已的心腹，楊一清也未敢將真實消息告訴他，所以王守仁對楊一清的戰略十分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