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子的聲勢一時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從山上疾撲下來的韃子呼嘯著穿莊而過，驚慌跑上街頭的百姓被長刀一拖，借著馬的沖勢，毫不費力地就斬下了頭顱。

盡管是從山中小徑襲過來的小部隊，韃子仍保持著草原上攻擊對手的習慣，并不急著侵各家各戶搶掠財，而是一沖而過，借助凜厲的聲勢，沖垮敵人的隊形，打消敵人所有的反抗勇氣。

這小村莊事先得到的報并未駐扎兵，他們穿莊而過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村民逃跑了，戰馬沖至村頭就要立即折返，開始逐戶搶掠殺。

然而沖在最前邊的韃子飛快地掠至村口，卻愕然發現數百名嚴陣以待的兵肅立在那兒，張弓搭箭，矢如林。

但是他們已來不及分析為什麼突然村里冒出一隊兵了，火篩的部下在韃靼蒙古中最是兇悍，這支派來搶糧的千人隊更是驍勇善戰，微一錯愕，就悍然嚎著揮舞兵猛撲過來。

后邊看見這里狀況的韃子都撥馬沖來，一邊摘弓搭箭，蒙古人善于騎，馬上張弓搭箭極為嫻，片刻的功夫已進攻擊狀態。

楊凌見此形，心知再也耽擱不得，村中藏不了四百匹健馬，為了掩人耳目，這支兵均是步卒，一陣箭雨只能阻得片刻，若被韃子沖陣中，只怕數百人都得喪命在此。

這里距大同如此之近，前方又有長城阻隔，韃子還不曾在這帶出現，再加上伯主力轉攻平順、壺口，楊凌更是萬萬想不到方山上會突然冒出一韃子，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了。

韃子要想繞過長城突襲后方，只有潛行與崇山峻嶺間還沒有修筑長城的幾段險峰，可是那里極為難行，而且本不容大軍通過，這千把人已是極限。

一念至此，楊凌心中權衡立定，他立即高喝道：“無論賊，都是漢人，抓賊是本職，殺寇是天職，我們的帳以后算，今日只殺韃子，兄弟們，手！”

弓弦嘈切，楊凌一聲令下，四百弓箭手立即調轉箭矢所向，一陣急如驟雨的雕翎箭向瘋狂撲來的韃子去。

策馬疾馳的韃子應聲落馬一片，幾匹背上著箭矢的矮壯蒙古馬悲鳴著調頭逃去，腳還勾在馬鐙中的死尸在冰雪中拖出一片痕。

楊凌眼見村中千余鐵騎蜂擁而來，心中卻變得極為冷靜，雖說他幾乎沒有親自持刀上過戰場，可是陣仗卻見的多了，如今數百侍衛皆唯其命是從，他必須要保全兄弟們的命，這是他的責任。

楊凌目一掃，厲聲喝道：“村口狹窄，不利韃子騎兵沖撞，皇衛上馬，給我堵住路口，其余人馬立即退向白登山，恃山而守！”

大侍衛們短暫的驚愕后，勇氣已經回復，聞言立即扳鞍上馬，揮舞著長柄樸刀迎向路口。劉大棒槌平時一口的腔，這時一激，山東老家的萊腔冒了出來：“沁兒，俺日他姥姥，這六里咋出溜出這麼多彪乎乎的韃子？”

說著拎起鐵就要上馬，伍漢超一把拉住了他，喝道：“你做什麼？就是殺死一千個韃子，大人若有個閃失，你都沒地方哭去，護著大人撤向白登山！”

他自已被人引走過一次，險些害死楊凌，此時自然護在楊凌邊，不敢稍離寸步。村口人仰馬翻，打的不可開，韃子仗著快馬沖撞，力沉勢急，而守住村口的二十名侍衛仗著武藝高強，旁邊又有番子不斷放箭支援，暫時還可抵住，但楊虎等人還站在原地神猶豫，伍漢超恐他們暴起傷人，是以雙目盯著他們，不敢稍懈。

紅娘子看了一眼鎮定自若的楊凌，扔掉手中木板幾步走到自已馬前，騰上馬，一舉掌中鋼刀，脆聲道：“姓楊的，但愿你記的這句話，無論賊，都是漢人，我們今日就先殺韃子。”

瞥了一眼楊虎，楊虎看看不斷涌來殺氣騰騰的韃子，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楊凌，仍在猶豫不決，崔鶯兒不沒好氣地喝道：“當家的，個人恩怨以后再算，韃子是所有漢人的仇人，你還猶豫甚麼？”

怒沖沖地瞪了楊虎一眼，一挾馬腹，攸然向村口沖去，霍五叔生怕侄有失，見狀也飄而起，猶如一頭大鷹般旋落在自已的馬背上，一抖馬韁，撮發出一聲銳嘯，向韃子沖去。

楊虎見狀，一頓足道：“上馬，殺韃子！”

六七名悍匪聽見老大發話，立即紛紛上馬，也涌向村口。紅娘子馬湛，全憑雙控馬，如臂使指，進退自如，馬竟比常年騎馬的蒙人還要嫻，掌中一口鋼刀上下翻飛，頃刻間三四個韃子已被斬于馬下，崔鶯兒帶馬前沖，陷敵陣，阻住那四匹無人的戰馬，向后邊道：“馬好的兵過來兩個，奪馬殺韃子！”

兵們見一個子也如此驍勇，頓時激起好勝之心，馬上就有四個兵掛弓摘刀，搶鞍上馬。韃子驅馬狂沖，呼嘯聲變了大吼，只聽弓弦連鳴，箭嘯刺耳，韃子也開弓放箭還擊了，三棱開鋒的狼牙箭呼嘯而至，輕易地穿輕甲，貫人。

不知哪個臂力超群弓手，想必使的是三石弓，竟然一箭斜斜貫一名剛剛斬殺了兩個韃子的大侍衛肋下，將他帶出馬下，摜出一丈有余才重重砸落在地。

楊凌看得目眥裂，厲吼道：“放箭，放箭，制他們！”

又是一陣箭雨傾下，敵我雙方的人馬不斷從馬上栽下來，方才還生龍活虎的猛士頃刻間就變馬蹄下一灘爛泥。不知何時，二十多名帶著火銃的番子以兩側房屋為掩，開始向韃子開槍。

砰砰砰一連串響，硝煙頓時彌漫了村口，失去主人控制的戰馬被鳴鏑刺耳的怪音驚得四奔逃，韃子勇猛多半靠著馬力，戰馬一，頓時挑得隊形潰，士氣也為之一泄。

楊凌張地盯著村口，發現那些大侍衛武藝雖高，可是殺起人來遠不如那幾名慣匪利索，就是簡簡單單的劈砍擋砸，伴隨著一聲聲大吼，手中的匹練般的旋舞著，鏗鏗的撞擊聲中三刀之雙方必有一人落馬。

而那些大侍衛練的功夫都是閃轉騰挪，有實有虛的技擊技巧，若是單打獨斗，這些馬賊中除了楊虎、紅娘子和霍五爺，鮮有能在他們手下走上十合的，可是戰陣殺敵，他們的打法卻更加兇猛有效。

楊凌瞧了不心中一，若是我們的軍隊都能練習這麼簡單有效的劈砍之，摒棄不切實際的花架子，訓練起來不難，戰力提高也迅速有效。

后隊二百名番子，已開始急急向白登山退卻，伍漢超說道：“大人，趕快撤往白登山，您不走，兄弟們不敢撤退的，已有人趕往城中報訊了，咱們到山上守上小半日，援軍必至！”

要依著伍漢超，恨不得讓楊凌騎上快馬，獨自逃回城去，只是臨陣大帥先逃，以后也不用帶兵了，楊凌是斷斷不會答應的，而且這支明軍騎兵，若是韃子明，看出他是個大人，快騎追去，還不如上山等候援兵安全一些。

楊凌點點頭，上馬后對一個百戶下令道：“步卒依次退卻，迅速避往白登山，馬卒押后，務必守住村口！”

他剛說到這里，暗影如電，一道五尺長的標槍呼嘯而至，伍漢超大一聲：“大人小心”，掌中劍拼命攔去，“喀”地一聲，劍鋒與標槍出一串火花，標槍變了方向，“噗”于一聲楊凌馬前冰雪中，地一尺有余，槍尾嗡嗡直，這力道實在駭人。

伍漢超掌中的利劍雖使了巧勁卸力，仍被這巨力震斷，虎口也一陣發麻，楊凌和武漢超見此威勢都驚出一冷汗，此時第二桿標槍又呼嘯而至，劉大棒槌哈哈一聲大笑，搶起手中足鋼的鐵，“鏗”地一聲響，將那木柄標槍砸了兩截。

遠，幾名韃子護衛著一個斜披皮的彪形大漢，隔著數十米遠，加上空中還有淡淡的硝煙，看不清那人相貌，但是楊凌覺得出，那人不是胡擲槍，他已看出自已是這隊明軍的首領。

伍漢超急道：“大人，走，避往白登山”。他和劉大棒槌護著楊凌，撥轉馬頭，向白登山方向疾馳而去，遠那韃子首領對手下吩咐幾句，邊的韃子用蒙古語大呼小的下達著命令。

兩隊鐵騎開始迅速整合隊伍，然后向村莊兩面兜去，另有些韃子開始拆卸村民的門板，闖屋搶出矮幾，充作簡陋的盾牌，要強行攻村口。

這四百兵配的是短柄樸刀，步戰個個是一流的刀手，可是用來對付策馬狂沖的馬上勇士，那是必敗無疑，能早一刻搶上白登山，就多了一份活命的機會，所以兩里坑坑洼洼的雪路，他們奔的甚急，到了白登山下已如強弩之末，一個個氣如牛。

百戶長立在一塊巨石上，自已雖也心如擂鼓，但他仍強撐著大：“立即上山，守住所有路口，援軍馬上就到了，快快，快上山！”

番子們提起神，沿著雪坡又向山上爬去，迎面的坡不陡，健馬疾沖也上得去，楊凌騎著馬走到半山腰回頭去，只見皚皚雪原上，三路騎兵正自后面狂馳追來，兩邊的是繞過村子追來的韃子，兩里路變了三里，腳程拉的遠些，中間一路前邊是棄守逃回的侍衛和楊虎一群人，后邊是韃子主力咬不舍。

楊虎一路逃一路氣苦不已，這他娘的個背呀，早知道還不如不來了，說不定借著韃子的手就把這個眼中釘給除去了。

如今倒好，手下的兄弟雖說有時也下山劫掠百姓，同兵是死敵，可是對于韃子他們卻更加厭惡和仇恨，更有一種本能的種族排斥，見了韃子逃之夭夭，那是北方綠林頭把椅的虎子哥干得出來的事嗎？況且自已的老婆已經沖上去了，崔家老寨的人肯定不會走，自已想走也走不呀。

韃子為了快速劫掠，搶在兵聞訊趕來之前將糧草運回去，派來的這一千士卒所乘的都是良駒，竟與楊虎等人追了個馬尾馬頭。

二十名侍衛只剩下十二三人，霸州馬賊也死了兩個，韃子們堪堪追至，左右夾擊，楊虎、紅娘子等人揮舞的染的鋼刀，左砍右劈，邊逃邊打。

紅娘子殺出了火氣，手中馬刀幻化一道道寒弧芒，催坐騎，刀風呼嘯四面翻卷，殺出一條路，眼角瞥見左右兩路韃子嚎著撲來，如今離開明軍落荒而逃的話只能陷重圍力盡而死，無奈之下他們別無選擇，只得向白登山上馳來。

韃子越追越近了，一個韃子搶到了他們前頭，猛地勒韁扭，“嗡~~”地一聲響，一道森冷的寒芒掠過半空，長刀迅捷如電地凌空劈下，凌厲至極地斬向紅娘子的頭顱。

崔鶯兒大驚，馬行甚速，已來不及勒馬止步，而且后蹄聲如雷，追兵甚眾，一提馬韁，催下坐騎側兩步，手中的單刀也在這一瞬間反腕提起，橫空一拖，鋒利的刀鋒將那提懸空，一刀劈空的韃子腹前皮襖劃破，刃尖開膛破腹。

兩馬瞬間錯而過，崔鶯兒人馬合一，刀面在馬上重重一拍，那人卻在馬上晃了晃，一頭栽到地上，頭顱立即被來不及避開的一匹戰馬碗口大的馬蹄重重踏進雪中，卻已全無反應。

紅娘子撥馬側避，只耽擱剎那功夫，后兩匹馬已追到了，森寒凌厲的刀芒也如影隨形地劈來，這二十多匹健馬一路奔向白登山，彼此之間都隔著兩馬之地，就是離得最近的楊虎和霍五叔也不及救援。

霍老五大道：“鶯兒小心，后！”

崔鶯兒忽地一個蹬里藏，雙刀劈空，三馬已呈并駕，的子極靈活地從奔馬的馬腹下掠過，從另一側冒了出來，著馬游魚似的翻到馬背上，同時大半個子斜斜探出馬背，一刀攮那韃子的肋。

白登山到了，楊凌在山上窺準時機，喝令道：“放箭！”

一排急箭避過搶在最前邊的侍衛和楊虎等人，將躡在后面的韃子落一批，楊虎等人趁機加速上山，跟隨其后的幾個韃子不敢孤軍隨上山去，頓時緩了馬速，眼睜睜看著他們上山。

楊虎等人沖到山上，氣吁吁的按住馬，抬頭瞧見楊凌，雙方的神都有些怪異，剛剛還是你死我活的對手，如今卻要同仇敵愾，共外敵，可是并肩作戰的卻又是敵非友，那種心實在難以表述。

楊虎和楊凌四目相，心都十分復雜，楊虎沒有說話，帶著自已的人默默的站到了弓箭手張佇立的山口后面，坐在馬上，一雙眼睛閉了起來，半天才悠悠吁出一口氣。

紅娘子看看楊虎，又看看楊凌，邊不牽起一苦笑。

楊凌張地注視著山下，山下人馬攢，居中眾星拱月般圍著那個斜披皮的大漢，雖說是翻山越嶺扮劫匪的，后邊居然還有人打著一面旗幟。

對于韃靼各部落的實力、彼此的關系，通過韓林送來的報，楊凌早已有所了解，這面旗上雖沒有文字，只是一個圖騰，他也能多看出些門道來。伯可汗是吉思汗黃金家族的直系后裔，所打的旗幟是以狼為圖騰，而這面旗幟是一頭火紅的飛鷹，以他的了解，這該是火篩的部盟將士。

楊凌不微微變，這是韃靼最銳的部隊，不是趁火打劫邊關洗劫的小部落，如果他們劫掠了財立即返去那還罷了，如果這帶隊的將領不蠢，立即下令攻山，自已每人只攜了一壺箭的士兵能夠抵擋多久？

他扭頭向遠去，白雪茫茫，援兵還毫不見蹤影，楊凌的心沉了一沉，臉凝重起來。山下的將領是火篩部下索拉地，手下一個士卒呈上一把從死去明軍手中繳獲的弩弓和戰場用不大的短火銃，索拉地看了看那把與邊軍所用弓弩相比，制作良許多的弓弩，又拿起見的短火銃看了看，角出一得意的笑容。

他仰天大笑道：“天佑土默特蒙，這支明軍，絕不是普通的邊軍，他們的首領一定是個大人，伯大汗現在對郭勒津旗十分不滿，各部落都在懷疑我們旗主的勇氣，如果我們能夠殺掉明軍的大人，火篩的威名將重振大漠草原”。

索拉地舉起佩刀，大喝道：“勇士們，山上是明軍的重要頭領，殺了他，將比擄去萬千牛羊更加榮耀，他們的援軍很快就會趕到，為了部落的榮譽和生存，我們沖上去，殺掉他們！”

呼喝如雷，韃子們鼓噪起來，大隊人馬在索拉地的命令下，亡命地向山上撲來，箭下如雨，韃子也不斷放箭回，一時漫天箭雨，不斷的有人慘呼倒地，兩個百戶張地催促士卒制韃子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