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等人聽了他與侍衛這番對話，都是全一震，驚訝莫名地看了看那容貌普通的老婦人，再看看楊凌，神間仍是一片驚疑難信。

老婦人聽了侍衛轉述的話，輕蔑地咕噥了一句蒙語，但瞬即醒悟失言，一雙老眼霍地睜大張地盯視著楊凌。

只見侍衛回頭對這位氣質沉靜的青年將領又說了幾句漢語，然后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燦爛而得意的笑容，滿都海頓時明白一時不察，被他用言語套出了自已的真實份。

如泄了氣的皮球般跌坐在床上，旋即不甘地抬頭大聲說了幾句，侍衛轉首對楊凌道：“大人，說請大人不要枉費心機，我們無法用威脅任何人，生命是佛祖的饋賜，會珍惜，但是為了大漠草原，可以隨時犧牲自已”。

楊凌笑笑，對滿都海鄭重地道：“就我個人來說，很是欽佩皇后陛下為大漠付出的一切，你珍蒙人的生命，但是漢人的生命同樣珍貴！我們，不是你們眼中的鳥雀牛羊！”

侍衛返又咕嚕起來，楊凌扭頭對侍衛頭領道：“看好，這位婦人是極重要的人，不可讓離開你們的目所及！”

那侍衛并不知楊凌欽差份，但是見楊凌一直與他對答，總制三關的大將軍也立在一旁并不置辭，知道這人必是職極高的大員，忙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招進幾名侍衛就在室看顧著老婦的一舉一。

楊凌和楊一清等人下了樓，一下樓梯楊一清便忍耐不住道：“楊廠督，這位婦人便是........便是伯可汗的滿都海皇后？草原上不是傳說已經病逝了麼？”

楊凌笑道：“又不是傳說中的人，是生是死何必要靠傳說？既是傳說那便必是不實之言。”

杜人國一拍腦門，驚奇地道：“楊欽差好厲害，我被這個可敦那個可敦墩得昏頭轉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竟是曾經叱咤風云的滿都海。

這人十分了得，昔年攜著八歲的小娃娃可汗征伐瓦剌，在塔斯博爾圖大敗瓦剌，喝令瓦剌自此以后房舍不稱殿宇，冠纓不過四指，在家許跪不許坐，吃只準用牙齒咬不準用刀子切，還把他們的圣地烏蘇克改名。。。。。。好象了魚的名字，真是想象不出如此霸道的英雄竟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普通老婦人。”

楊一清輕嘆道：“落翅的凰不如，叱咤風云靠的是權力，而。。。。。。無論自愿或被迫，顯然已遠離了權柄，楊大人怎麼會認出是的？”

楊凌道：“軍事打的從來就不是單純的戰陣，昔年劉邦被困白登山，千軍萬馬都殺不出去，陳平妙計，只靠一幅圖，就讓匈奴四十萬大軍乖乖退卻。能夠影響戰局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廠探子深大漠，我便授命他們無論什麼消息都要詳細記下送回。

對于韃靼各部落間的恩怨仇、貴族酋長們的家事更是細細了解，所以本略知一些關于滿都海的聞，再加上苗公公、許將軍擄人回來的細節，兩相猜照，這才揣測出幾分。”

幾人回到桌旁坐下，苗公公想及自已抓的是伯可汗的夫人，草原上赫赫有名的滿都海斯琴，這是奇功之上又添奇功，不眉開眼笑地道：“這老婦人竟是伯的王后？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柴禾堆里撿個金蛋，楊大人方才對說些甚麼，竟讓開口承認了？”

楊凌笑道：“火篩久有不臣之心，只是勢單力薄不敢公開反抗，火篩娶的是滿都海之伊克錫公主，滿都海對他的野心一定有所了解，我方才誑說，請安心住在這里，火篩已與我們聯手，所以我們對并無惡心，待火篩襲殺了伯，大明與韃靼好，便送回去。

驚怒下反駁的語氣盛氣凜人，儼然還在火篩、伯之上，韃靼王公貴婦除了滿都海，誰有這個資格？我再點明份，瞧神，便再無懷疑了”。

張永疑地道：“關于滿都海，咱家來大同后也略知一二，是滿都魯可汗的小哈屯（夫人），滿都魯死后，下嫁他的侄孫伯，一直掌持著韃靼大權，近五六年來，伯權柄日重，這位夫人卻漸漸銷聲匿跡，瞧這模樣，該是伯將起來了？如今伯已近乎統一蒙古諸部，聲名如日中天，一個垂死老嫗能起什麼作用？”

楊凌想了想韓林送來的有關這位皇后的資料，然后說道：“滿都海是蒙古汪古部落的人，父親是蒙古貴族，曾任丞相之職，嫁給滿都魯做小哈屯（夫人），生有兩，長博羅克沁公主，嫁給了癿加思蘭太師，次伊克錫公主嫁給了火篩，這兩個婿都是蒙古大部落領主。

滿都海與七歲的伯親后，曾掌持朝政十余年，在指揮下征伐瓦剌，擊敗蒙古異姓貴族權臣之首亦思馬因，可以說伯手下的悍將許多都對唯命是從，同時與伯生有七子一，所以無論對于韃靼王族、各部落貴族，都擁有極大的號召力和影響力”。

楊一清擔憂地道：“恐怕不那麼樂觀，從許泰看到的形看，伯長大人后，已開始忌憚王后的權力和影響遠在其上，所以才將起來，只是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伯也不敢輕易將殺死，只得先放出風去，試探各部落反應。

在伯手中，是殺也殺不得，留也留不得，落到我們手中，只怕伯反而要額稱慶了，你也看到了，這老婦人對蒙古部族忠心耿耿，本不介意伯與個人之間的恩怨仇，是絕不會而出利用自已的號召力對抗伯的。

而且遠離蒙古部落，更利于伯將大權收攏在自已手中，他若聰明，大造聲勢說夫人被我們擄走，同仇敵愾之下........我看........這一次我們是幫了伯的大忙了”。

苗逵和許泰聽了都有些忐忑起來，楊凌搖頭笑道：“可惜他不該早早放出風去說滿都海已死，更不該將單獨囚在部落之外，這麼說不是自打麼？未知滿都海死活之前，伯勢必靜觀其變，甚至瞞消息。只是不知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多”。

許泰遲疑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道：“大人，我們所襲的營寨。。。。。。絕無一個活口，行軍大漠時又全是蒙人打扮，伯縱有懷疑，也未必敢斷定是我們所為。”

楊凌聽了先是一怔，隨即便省悟那些負責滿都海的韃子固然全被殺了，那個侍恐怕軍中。。。。。。，許泰這是知道事關重大，兩相權衡這才說出實話”。

他心中暗嘆一聲，故作不知地道：“他拿不準況，我們就不妨以靜制，滿都海可敦落在我們手中的消息嚴格保，至于滿都海不肯配合，這也沒有關系，草原上有野心的狼，不只一只兩只，不需要滿都海肯做什麼，有野心的人只要知道了的境，自然會利用來大作文章。”

他環顧眾人，拈起一片來扔沸鍋中，微笑道道：“也蕭何，敗也蕭何。促了韃靼的強大，衰敗也將因而起，奇貨可居呀！

楊總制，此事應稟知代王，在大同城尋一幢住，將好生安置下來，消息一定要絕對保。心里牽掛著草原，只要不迫做任何事，會好好活下去的。等到某只猛虎長齊了獠牙，對伯躍躍試的時候，我們再把出去，給這只猛虎增加一對翅膀”。

楊凌說的雖然平淡，但是在場眾人無論文武，都可想象出其中的腥味道，張永和苗逵不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家伙，心也夠黑的啊！”

杜人國卻豪爽地大笑道：“妙！此計甚妙，他的，每年不知多百姓破家，多婦人上吊，妻離子散慘不忍睹，對這些韃子就是不能婦人之仁！

欽差大人好本事，本將殺人要刀才見，你皮子，恐怕殺的人比本將還多，嗯........。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這啥來著？對了，書里自有大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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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家寨并不小，楊虎所說的地方不過是隸屬于肖家寨的一個小山村，在半山腰上，冬雪封山，百姓們很出門，偶爾有個親戚串門四鄰八居的都看得見，所以楊虎直至夜沉沉才悄然山。

這個地方他走私關外好馬籌集錢財時曾來過多次，因此輕車路，到了門前扣響門扉，在一陣狗兒的狂吠聲中，肖老四披上大棉襖提著燈籠來開門，瞧見是楊虎一行人，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將他們讓了進去。

肖老四只干過不到兩年的馬賊，由于大在兵剿賊時被砍瘸，這才離開霸州返回家鄉，楊虎販馬走私，時常來他這里過夜。

肖老四悄沒聲兒的將幾人讓至后院兒住下，這才拉住楊虎張地道：“楊老大，你瘋了不，如今這是什麼時節？關關外十多萬大軍在打仗吶，這個時辰誰敢賣馬給你，萬一被軍當細，跑都跑不了啦”。

肖老四已退出江湖，謀刺皇帝這樣的大事楊虎怎敢說與他聽，聞言笑道：“肖四哥說的是，我這也是不了解行，因為有機可趁呢，結果到了這兒一匹好馬也沒搜羅到，想要離開可一路關卡重重，沒辦法只好到你這避避風頭，等風聲小些再走。”

楊虎說著從懷里出幾粒黃澄澄、圓溜溜的金豆子遞到肖老四手中，笑道：“四哥住在這窮山坳里也不容易，人吃馬喂的不能花你的錢，喏，這幾粒金豆子你先拿著”。

肖老四知道他這金豆子不是什麼好來路，便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嘟囔道：“住在這兒倒不妨事，我兼著保長呢，村里都是老實的山里人，一輩子沒進過縣城，知道家里來了客人也不會嚼舌頭子，等風聲小了便趕離開吧，如今的生意不好做呀”。

后邊一溜兒石砌泥堆稻草鋪頂的房子，中間一幢好一些，是楊虎夫妻的住。肖老四方才將幾人安頓在后院時，已送了些簡單的吃食。

楊虎將一瘸一拐的肖老四送出后院兒，走回屋檐下，正要回到自已房中，忽地聽到左邊房中約的說話聲中提及自已的名字，腳步不覺頓了頓，悄然走了過去。

這幢房子久無人住，窗欞已經破了，窗紙瑟瑟著些隙，楊虎著窗欞向去，只見馮福至和綽號大尾狼的郎老二、胡大錘正住在這間房中。

馮福至一邊往炕中間的爐中填著木柴，一邊嘮叼道：“今日你們也看到軍的勇猛了，那個號稱鬼王的千總，我的天爺，擱咱綠林里也是頭把椅的好漢，我看虎哥也未必是他對手，一刀斷馬，那份威風，嘖嘖嘖！”

胡大錘愁眉苦臉地道：“在霸州的時候，看兵那慫樣，我還以為天底下的兵都一個德，哎，結果在京師，兩百個高來高去的漢子被人家一口吞掉，眉頭都不皺一下。

今兒兵的威風就不提了，單說要不是那群韃子來的巧，咱們中了楊凌的計，這百十來斤全得摞在那兒，殺皇帝？到現在連皇帝的影兒都沒見著”。

大尾狼牙咧地著腳丫子，嘿嘿笑道：“說起來你們注意虎嫂子沒有？對那姓楊的大好象不一般呀。

自嫁到咱們山寨，你們什麼時候看細聲細氣地和人說過話兒，瞧和那姓楊的欽差說話時那聲兒的跟大閨似的，低眉順眼答答，嘖嘖嘖........！

哎，大錘，在京師時虎嫂不是抓了姓楊的兩天嗎？是不是日久生呀？聽說讀過書的人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最會哄人了，要不然紅拂咋一門心思跟了李靖，愣是不喜歡虬髯客呢。咱們虎嫂是在綠林長大的，可沒見過識文斷字的先生，這沒準兒........”。

楊虎聽的然大怒，紅娘子自中出來，那眉眼神態躲躲閃閃的，他原本就心中起疑，只是想起娘子一向的為人，才打消了心中疑慮，想不到這班兄弟也看了出來，還在背后嚼舌頭，可這種事如何出頭澄清？

楊虎越聽越怒，正要憤憤然轉離去，就見馮福至往炕里又丟了幾柴，拍拍手也上了炕，懶洋洋地罵道：“把你那臭腳丫子挪遠點兒”。

他往炕頭上一躺，雙手枕著腦袋，悠悠嘆氣道：“別扯那些沒用的，嫂子是那種人嗎？我倒覺得嫂子說的話實在，咱們在霸州做山大王，何等逍遙自在？自打進了京和這位楊凌搭上了線，是損兵折將，如今連灞州的山門都被兵抄了。

劉神仙是他娘的彌勒教的，那群妖人說的話能信麼？虎哥不是坐江山的料啊，咱們山頭的弟兄沒說的，可要被歸順咱們臥虎山的各路好漢知道，還能死心踏地的捧虎哥當老大麼？”

楊虎聽了氣得雙手發抖，他原本嘯聚山林時并沒有太大的野心，可是被劉神仙一番話吹捧的信以為真，貪念一起，就在人心里生發芽，現在投那麼大的心，患得患失間他再也不復當初的灑了。

自從那日聽了馮福至的話，表面上他裝的若無其事不以為然，其實心中卻極在意，劉神仙關于他是紫微轉世，真龍天子的誑言，曾是就他的聲名、激勵他的雄心的一件利，如今卻了他的一塊心病，了頸下逆鱗，都不得。

聽了馮福至這話，他只覺得是自已兄弟在拆他的臺，心中越怕什麼，馮福至越說什麼，偏又說的是實，害他聽的怒火中燒，卻心虛的不能出面，那種復雜心，實在難以表述。

楊虎暗暗咬著牙，一個狠毒的念頭漸漸在心中形：“我已經投了那麼多心，付出了那麼大努力，如今我忝居北綠林第一條好漢，憑的就是我真龍天子的份，回去后他們一旦了口風，豈不前功盡棄？”

“鶯兒........不管怎麼說總是自已的妻子，不會拆自已的臺，霍五叔老謀深算，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是這些一條腸子通到底的大怎麼辦？他們幫著自已騙人？這話如何說的出口？”

楊虎悄然踱開，著天空冷廖的星辰思忖再三，目中冷的芒漸漸凝聚了一條線。 他攥了拳頭，那個曾攸忽而過的念頭重又浮現在心頭，象毒蛇一般噬咬著他，將毒一點點注他的心頭：“大事者不拘小節，無毒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