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回到欽差行轅，將與花當使臣涉的過程對正德敘述了一遍，正德聽后劍眉一挑，冷笑道：“花當到底是北元后裔，一貧如洗卻野心。昔日夾在大明、韃靼、瓦剌之間，他還安份，如今剛剛聽說可以勢其余兩部，就立刻做起重建蒙古帝國的夢了。”

他振而起，說道：“你今日與朵三衛涉的很好，無禮的要求就要回絕，大明豈肯制于人？我大明朝國勢之尊勢邁前古，馭北虜驅西番，無漢唐之和親薄幣，無大宋之稱臣割地，亦無以兄弟事敵國之禮，小小花當要娶朕的妹........哼！

和不喜歡的人同床共枕那日子實在難過，朕是深其害啊，豈肯讓妹也其苦？朕是男人還可以再尋真心喜歡的子，若是永福所托非人，該怎麼辦？

朕這個皇帝雖然胡鬧，也知道疼妹子，若是永福想嫁，只要投意合就好，朕不管他是王侯勛卿還是布白丁。若不愿嫁，就算花當拱手讓出三衛土地，朕也不用妹子去換！”

楊凌微笑道：“皇上，人的野心總是隨著權力的不斷擴大而增長的，原來的花當，所圖不過是遼東一隅，如今聽說可以統一草原，站得高，貪婪的目得自然也更遠。

蠻人野心，皇上說的甚是。即便他們不是游牧民族，轉而學習漢人的耕織，也改變不了他們侵掠的本。他們偏于草原一地，上有羅剎諸國，左、下、右三面被我大明諸衛包圍，一旦統一草原無法提供人口膨脹的需要必定要外侵，所以臣才規勸皇上趁三部耗盡快平定北疆，將整個草原納大明疆域，為后世子孫留一個鐵打的江山”。

正德意氣飛揚地點點頭，笑道：“不錯，朕要留給子孫后代一個鐵打的江山........”

他忽爾想到一事，不羨慕道：“對了，楊侍讀，聽說娘姐姐已經有孕在，不知幾月產子？”

一提起此事，楊凌眉宇間也溢起喜氣，微笑道：“大約八月中旬，桂花飄香之際”。

正德呵呵一笑，眨眨眼睛，一拍大道：“好，如果是男孩我就認做義子，如果是孩我就認做義，這事兒可得先定下來，誰也不許和朕搶！”

他拍手笑道：“真想知道被小孩子爹爹是什麼滋味兒，一定很好玩”。

楊凌一怔，皇上要做自已孩子的干爹？想想好象也沒什麼壞，再說正德開了口，誰好拂他的面子？

楊凌輕笑道：“小孩兒若不長到一歲左右，哪會開口人。皇上強力壯，年紀又如旭日東升，將來一定也是子孫滿堂”。

正德眉開眼笑地道：“呵呵，但愿如此”。

他擺擺手道：“這個先不談了，來來，咱們聊聊花當會盟的事，你認為花當對我們開出的條件會不會答應？”

楊凌毫不猶豫地道：“一定會！首先，花當和伯他們本來就紛爭不斷，伯在咱們這兒吃了虧，必會掠奪花當以補充糧食。再者，真三部對大明依靠極深，他們是誠心投靠大明的。朵三衛部，花當的控制力也不及伯對韃靼部落的控制力，這樣優渥的條件各部落首領必定心，花當不能不考慮這些現實。”

苗逵也已來到驛館，他和張永都是監中知兵事的人，又曾深大漠，對蒙古三部甚是了解，聞言說道：“皇上，據奴才所知，昔日的元帝國分裂三部，韃靼是黃金家族直系，一向不把其他兩部放在眼里。瓦剌是僅次于黃金家族的第二大勢力，而且也先任太師時曾雄據韃靼之上，野心其實也不小。

滿都海征伐瓦剌，打敗他們后喝令他們的首領房屋不許稱宮殿，在家中許跪不許坐，貴族們吃都只準用手撕，不許使用刀子，這種恥辱已經令他們對同族韃靼的仇恨遠遠超過對大明的敵意。

所以依奴才之見，待伯、火篩一起，便集重兵從哈衛方向對瓦剌施以攻擊，把這頭困虎驅韃靼草原，為了牧場和牛羊，他們不會放過韃靼這個好機會，必定毫不猶豫參予其中，或三足鼎立，或加一方討伐另一方，以奴才估計他們極有可能會選擇火篩為盟友，這樣可以大大減輕東線力，讓我軍從容布置，按照楊大人的計劃，出兵收拾殘局，再順勢吞掉朵三衛”。

正德眼睛一亮，興地道：“楊卿以為如何？”

楊凌欽佩地看了一眼苗逵，拱手道：“實是妙計，只是不知瓦剌是否尚有實力與韃靼一戰？”

苗逵喜道：“奴才深大漠時，曾向西進瓦剌地盤，稍一戰，便發現他們的部落中丁壯極多，顯然這次伯征召各部落出兵大同，瓦剌派來的都是老弱病殘，本是只打算為伯搖旗吶喊，他們的實力雖尚不足以對付伯，但火篩若反了，哈衛再施以力，那時戰局便不由他不按照咱們的設想去走了”。

正德哈哈大笑，拍案道：“妙極！眾卿謀略未必強于朝中那班大臣，可是他們只知守，不知走出去的重要，僅這一點，眾卿就比他們高明多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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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談判一向是在局外進行的，等到端上臺面雙方首腦會面時，不過是做做樣子簽署文件罷了，雙方的特使通過得勝口頻繁往來，大明與朵三衛的談判正在鑼鼓地進行中。

秦漢隋唐時良馬產地河套、祁連、張家口、呼倫貝爾等地，如今只有張家口、承德一線在大明控制之中，這里適合養馬，但是由于韃靼時常來劫掠，所以馬政荒廢多年。

馬匹在冷兵戰爭中有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騎兵的速度和沖擊力是步兵難以比擬的，若雙方實力相當，騎兵一方可不待步兵方結陣完，在其沒有形防縱深時就把步兵一沖而散。

若步兵一方人多勢眾，騎兵可晝伏夜出反復襲擾，并大踏步后退，拉長步兵方的補給線然后從容斷其糧道，在步兵疲憊不堪糧草斷絕時包圍聚殲，即使步兵防守反擊得勝，騎兵也可隨時遠遁，步兵方本無法追擊。

所以，步兵對騎兵，只有小勝而敗必全軍覆沒，在平原上簡直難以和騎兵野戰。中原軍隊一般擅車戰，但戰車的沖擊力雖強，遠程奔襲卻易損壞，而且集的車隊在戰場上難以轉向和掉頭，靈活遠不如騎兵，只能用作決戰沖擊和防守中的反沖擊。

如今火的運用還不能完全取代冷兵，楊凌估計廠的新式火槍取得最完的效果、大批量生產、裝備軍隊并訓練士卒練使用，至也得五年時間，這些事急是急不來的，就算現在馬上出現最現代化的兵，是訓練教、然后再訓練軍隊沒個一年半載也本不可能。

同時在沒有大量先進、輕便的火炮裝備軍隊之前，在沒有現代運輸設備出現以前，對北方民族作戰，尤其是主進攻，馬匹有著決定作用，楊凌深知這一點，所以大明一方的談判焦點就集中在這一項上。

朵三衛能拿出手的除了皮主要就是戰馬，這倒不必擔心他們有所側重，但朵使者提出三衛富者不過十之一二，貧民占了七八，大明方應多出口些米面鹽茶等，減瓷、綾羅等奢侈品。

楊凌應允，并趁機提出大明可以出口糧米、食鹽甚至部分銅錢和鐵和硫黃、焰硝，但是大明一方要購買馬駒，由朵三衛派人教授養馬，并開放三衛的部分牧場。

通過貿易獲得馬匹之類的軍用資，較之漢族地區放牧孳生更為便利，而且花費實際上更，在朵三衛的地盤劃定幾個區域養馬，可以用來培養優秀的汗族牧民，等到一旦將朵三衛取而代之，馬匹供應不致發生問題，朵三衛不住明廷給予的優渥條件，最終也予以答應。

出口的硫黃和焰硝數量有限，而且屬于一次消耗品，蒙人既沒有多相應的火，也沒有最優良的配比方子，量出口軍械既顯示了大明一方的誠意，實際上也把朵三衛的軍事發展部分控在明廷手中，這些方面的問題只有朵三衛攤子鋪開才會一一暴出來，他們現在自然難以發現其中弊病。

雙方就進口駝絨、貂皮、人參、馬匹，出口鏵鏟，耕牛、種子，米鹽、布匹、鐵鍋等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均達了雙方滿意的結果，最后就開始討論互開馬市的地點。

這一次，明廷十分慷慨，除了永樂年間設立的開原南關，開原東關、廣寧衛三個馬市，又增設順、白土廠、寬甸、叆、清河五個關口，開市時間設為常市，由明廷派兵駐扎，評定價、收稅治商。

一切談判事宜皆以洽談議定，已是七天之后了。此時火篩一部仍在關外擾，但攻勢愈來愈弱，已經毫無戰意，伯大軍自平順一帶北返，卻未與火篩部匯合，似有就此偃旗熄鼓返回大漠之意。

明日就是大明天子會見朵三衛，親口訂下攻守盟約的日子。雖然關外的韃子沒有什麼異，楊一清仍如臨大敵，親自鎮守得勝堡，并命令山西沿線二百多關隘、烽燧、衛所全面戒備，重兵云集，王守仁親率兩位游擊將軍守在關外，機作戰，監視火篩部的行。

太原衛張寅的兩萬兵馬做為備軍，固守在山縣廣武堡，隨時候命。杜人國鎮守大同城，許泰領七千騎兵伏于大同城，一俟白登山報警，立即飛馬馳援。

白登山上建了迎客亭、會盟大帳，白登山四面山坡下藏了七十門毒火炮。

這些毒火炮可以發開花彈，可以發霰彈，一炮出百余枚鐵子，程不遠，但發時大小子彈齊飛出去，轟聲如雷，殺傷力及輻范圍都很大，特別適用于野戰轟擊對方集的作戰隊形，有效地抑制其瘋狂的攻勢。

伯的大軍仍在長城以外，有數萬大軍阻擋，楊一清親自坐陣。楊凌倒不擔心他們會攻進來，只是彌勒教神通廣大，竟能在北京城集中兩百名悍匪夜襲高老莊，楊凌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糾集數千狂熱的教徒奇襲白登山，因此在四野土地中埋設了五百枚機發地雷，事先都做了暗計，一旦使用不上，還得原樣取出，免得開春誤傷百姓。

花當的人馬約定自飛狐渡開關迎，這是一個小關隘，自外而是奇險難渡，自而外卻無險可憑，一沖即破，選擇此關，就打消了花當的疑慮。

飛狐渡關隘左右是連綿陡峭的險峰，飛鳥難渡，禿禿的石壁上難設伏兵。山脈綿延如龍，與大同西面草原隔絕開來，為天塹，伯的大軍斷不可能翻山越嶺自此關，如果繞過數十里山脈從盡頭殺，設在遠的烽燧早早便可發出警訊，封閉關隘，但是為求保險，在關隘原有兵的基礎上，楊凌還是把荊佛兒的一千兵馬也調了過去。

如此設計簡直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但楊凌和胡瓚、楊一清、張永、苗逵等人仍不放心，夜深深，仍在房中反復推敲，推演一切可能出現的紕。

胡瓚說到：“關隘、大同、白登山三者之間瞬息可至，在這方圓數十里的平原上無險可恃、無可藏，真對皇上不利，唯有攻一途，然而除非彌勒教有撒豆兵的本事，否則去何弄這些兵馬來？依我之見，應防備真有敵來時勁弩流矢誤傷。”

楊凌笑笑，說道：“巡大人放心，那山上有個深達四十多丈的，我派人平整了山頂后對那山拓挖修葺了一番，并開挖了橫，加了條石路階，會盟大帳就架設在口之上，一旦有事，可請皇上往中暫避”。

張永道：“彌勒教引著一群鄉民來對皇上不利？不可想象。他們既無大軍，一群無知鄉民又不堪大用，依咱家看，還是用刺客的可能更大，軍中甚至朵三衛的人中會不會有人被他收買死士？皇上至要穿兩層甲、還要挑選大侍衛中武藝最高的侍從不離左右........”。

正德見這些臣子們為了自已的安全如臨大敵，討論不休，不搖了搖頭，忽然揶揄道：“不知道花當現在在做什麼？朵三衛的部落首領們是否也在徹夜不眠地推敲如何保住花當的命。”

眾人聽了一愣，正德已起道：“諸位卿繼續，我這個瓷人兒要回房歇著啦”。

眾員還不及下跪施禮，正德已一挑門簾兒，施施然走了出去。

夜如墨，繁星點點，門口兩排侍衛瞧見皇上出來，兩名侍衛忙摘下燈籠要伴駕回去，就在這時，一道俏的影兒閃進了書房院落，正德眼睛一亮，忙掩飾地向侍衛打了個手勢，然后舉步迎了上去。

他仍是一校尉打扮，唐一仙還道他是守在門口的侍衛，踮著腳尖兒向書房了一眼，燈出窗欞映出幾道人影，猶在舞手臂，彼此談。

唐一仙輕輕皺了皺眉，說道：“這兩天表哥好忙，都沒空見我一面，房中似乎好多人，他們在忙什麼啊？”

正德輕輕拉拉唐一仙的袖，向外使了個眼神，然后悄然走了出去。唐一仙詫異地跟出院子，只見正德袖著雙手，仰臉著天上的星辰喃喃道：“每一位君王，都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辰，繁星滿天，那些最亮的星星，一定是最有作為的君王”。

唐一仙撇撇道：“別酸了你，我出來干嗎？”

正德側目睨了一眼，微笑道：“明天皇帝要和關外朵三衛的首領會盟，大人這幾天有許多事要忙，你先不要進去了”。

唐一仙點點頭，恍然道：“哦，我說呢，原來是皇帝........”，的眸子忽地睜大了，失聲道：“皇帝？皇帝在大同？”

正德豎起一手指，“噓”了一聲，輕笑道：“小聲些，明日會盟勢必天下皆知，但是今夜卻還聲張不得”。

唐一仙白了他一眼，卻放低了聲音道：“那你告訴我干嗎？”

想了想，又問道：“會盟應該沒什麼危險，你也要去嗎？”

見正德點頭，走上前象個大姐姐似的一本正經幫他整了整領，叮囑道：“跟著皇帝出去，那一定風的很。可是你年紀小，不通世務，要懂得照顧自已，莫要君前失儀，給我哥丟了面子，也影響自已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