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吉巳日,是皇后舉行“親蠶”祭禮之期,西苑太池北端的先蠶壇上支立起黃幕帳,帳供有先蠶神嫘祖的神位及牛、羊、豬、酒等各種祭品。
皇后吃齋三日,然后跟隨壇的執事一起再在宮吃齋一日。到了親蠶之日,天還未亮,夏皇后便早早起床,以率先垂范。
共計一萬人的儀仗衛兵已經布置完畢:五千人守衛先蠶壇四周,五千人跟隨皇后護衛。張皇后在導引的帶引下步出宮門,的后面依次是兩位貴妃、公主、貴戚之婦,在京文職四品、武職三品以上員的妻妾、未出嫁的姐妹、十三豆蔻年華的兒。
們依次排列,每人帶一個侍,侍挽著一個采桑的筐籃,由皇后帶著,花團錦簇、香飄數里,大明天下再難得一見的人隊伍,浩浩地向先蠶壇開去。只可惜一路重兵把守,普通百姓哪有機會得見。
娘原本就輕健,如今孕又不十分明顯,遠沒到大腹便便的地步,穿上三品誥命夫人的霞帔、袍服,材掩飾的很好,依然人比花、盈盈人。
玉堂春、雪里梅、唐一仙三姐妹今日頭一次攜手出現,玉堂春和雪里梅也穿著誥命夫人的袍服,唐一仙穿了一襲木紅的窄袖短襦、柳黃的長,四迤邐而行,在人群中極是顯眼。
遠遠行在最前華蓋下的皇后娘娘,也想到今日親蠶,楊凌的表妹,那個讓皇上神魂顛倒的孩兒一定會出現,只是偶爾回顧,命婦如云,環佩叮當,卻去哪里尋?
母儀天下的六宮之主,在此盛典上馬虎不得,只得忍了心中嫉意,獨自行在最前。到了先蠶壇旁,夏皇后著鞠,先登壇敬獻祭禮,然后接命婦跪拜,最后行至桑樹前,執鉤而立。
旁,六尚局環伺恭立,其中一個持著采桑柳筐,夏皇后舉鉤采了三片葉子,那撿起放筐中,就算完了皇后‘親春躬桑’之禮,隨后一品命婦兩人,二、三品命婦各一人,分別按品級采桑葉五、九、十二枚,一萬大軍、數千子帶著采來的三十四枚桑葉浩浩趕回苑祭壇,另尋命婦剁碎了桑葉,喂給蠶寶寶,整個冗長無聊的儀式才算結束。
永福和永淳早得了邱聚暗中通知,兩位公主心中暗喜,早早做好了準備。大隊人馬轉向宮門,各路命婦在宮門前紛紛各自尋轎回府時,楊凌帶著一隊騎兵馳來,他帶了轎命人將夫人送回府去,唐一仙獨乘了一頂小轎跟在他的馬隊后面。
然后楊凌來到公主的乘輿前,在馬上欠施禮,高聲道:“奉圣諭,皇上要去薊州湯泉一游,請長公主、永淳公主殿下隨行”。
兩位公主出宮乘坐的是豪華龐大的八抬乘輿,聞言立即出轎,兩位公主在大轎中已經換下了繁瑣復雜的宮裝,穿了輕便的淺黃對襟窄袖羅衫和的百褶,兩位公主穿著相同,軀都是纖細苗條、卻又瘦不骨,真是到極致。
淺黃的羅裳襯得們白皙潤澤的更是艷無比,兩位公主都未出嫁不能戴髻,但是長公主永福巧妙地配上了一種云髻頭飾,那形狀類似已婚婦人挽的墜馬髻,既俏皮又嫵。
楊凌把手一擺,兩乘輕便小轎抬到面前,二位公主上轎啟行,這一番舉早驚了四下尚未散去的朝廷命婦,一時議論紛紛,楊凌故作驕橫,一副無所顧忌的權臣模樣,縱馬在前大刺刺地去了。
夏皇后在宮門前聽到訊息,正派人來問個究竟,楊凌已請了兩位公主,馬隊中三乘小轎揚長而去,夏皇后小臉氣的鐵青,一拂袖子,也顧不得幾位正搭訕著要和說話的公侯命婦,立即趕進宮告狀去了。
正德的大隊人馬早在城外等候,楊凌護侍三頂小轎到了,先請兩位公主換乘馬轎,人群中一名小校就是正德皇帝,兩位公主早知道哥哥要扮這副模樣,但是瞧了還是覺得新鮮,不覺掩笑。
正德瞪了們一眼,急急擺手讓們上了馬轎,然后來到唐一仙轎前。正德十余日不見唐一仙,這時神頗為興,他見唐一仙著得,正是當前京城仕春季最流行的式,襯的段玲瓏,艷人,眼睛都有些直了。
唐一仙聽說此次出游有皇帝,還有兩位公主,心中也有些拘謹忐忑,可是出了轎子見眼前除了表哥,那十多名侍衛都是從大同一路回來極了的人,不覺輕松下來。尤其看見人群中那個英俊帥氣,傻傻地看著的黃校尉,喜悅之中又覺心頭一甜。
楊凌縱馬駛向前方,吩咐道:“啟駕!”
車行轆轆,大隊人馬奔薊州而去。
永淳公主年紀小,車行一段時間就嫌氣悶,于是跑到永福車中,兩人在轎里閑聊一陣,永淳掀開轎簾兒,向楊凌招抬手,聲道:“楊大人”。
楊凌提馬到了近前,俯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永淳趴在窗口,好奇地道:“楊大人,皇兄好象很喜歡你的表妹啊,可是他為什麼要扮作侍衛?他要喜歡了什麼人,一紙詔書就宣進宮去了,你的表妹要封個皇妃也不難啊。”
楊凌眨眨眼,笑道:“因為皇上希仙兒會真的喜歡了他這個人,而不是以他皇帝的份把自已喜歡的人納進宮去”。
永淳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看永福,一對小姐妹還是不能理解。楊凌抬起頭,看到路旁枝頭歡鳴的鳥兒,舉起馬鞭一指道:“殿下,你看那枝頭一對小鳥,它們彼此在一起,不會是因為對方的地位、職,而僅僅是因為彼此喜歡。
一個子因為份高貴,喜歡誰、誰喜歡就變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嫁的人是不是門當戶對。仙兒如果有彼此同意合的人,可是那人已有了正妻,憑的份就無論如何不能嫁過去,也許將來會嫁個份地位配得上,可是心中卻并不喜歡的人,要屈從于地位的計較。
而皇帝一紙詔書,進宮為皇妃,風風,固然是許多人眼中求之不得的事,可是對于這個子來說,是不是喜歡了皇帝本就不重要,對皇帝來說,他得到這個人靠的也是無上的權力,他永遠不知道這個子是不是真的喜歡了他,這不是很可悲嗎?”
楊凌肅然道:“人是萬之靈,要比這鳥兒高貴的多,可是人的婚姻卻摻雜了太多的功利、太多的其他原因。皇上喜歡一仙,希表妹也會喜歡他,把他當一個男人來喜歡,所以才扮作地位卑微的侍衛。做為一個帝王,原本可以輕易辦得到的事,只因為他尊重、尊重所喜歡的子的覺,古往今來有幾個帝王、有幾個高高在上的人做得到他今日的舉?臣很欽佩皇上,他是皇上,也是一個真的男人!”
車轆轆,永淳肩后的永福陷沉思之中,想起十王府那一個個終老于斯的皇姑,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陣悲哀。那些皇姑每日盼著能和夫君見面,卻到宮臣和管家的阻撓,可是如今想來,們日夜企盼都彼此廝守的枕邊人,又有多是真心喜歡的?只是們已沒有更多的選擇。
楊凌說的普通人家子的悲哀,不過是悲哀要屈服于功利,不能選擇自已喜歡的男子,而皇家子呢?們不但不能選擇自已喜歡的人,甚至就連那個并不喜歡的夫君,都要象牛郎織般不能相見。天皇貴胄風背后是何等的悲哀?
著上高貴的貢品織裳,環顧車駕華無倫的裝飾,忽然覺得自已這樣的人才是世上最可悲的人,不有些羨慕起唐一仙來。
永淳公主放下轎簾兒,不知愁滋味地笑道:“姐姐,難怪皇兄寵信楊凌,聽他云山霧罩的,妹妹頭都暈了,什麼人不如鳥,鳥不如人的,我看他才不是什麼好鳥兒,嘻嘻”。
永福淺淺一笑,卻連游興也淡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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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州皇家溫泉,皇帝車仗到了。
隨行的人和原本在行宮中侍候的人向各幢房中搬運著皇上隨行的品。
遠遠的黃羅傘蓋移進了一幢最大的豪宅宮殿,隨后安置的是兩位公主的住。
唐一仙已經下了車,好奇地打量著此地山水,妙目一轉,見正德還在盯著瞧,不低啐一聲:“看什麼看?呆子!”口中嗔,但是暈紅的臉頰還是不覺帶出幾分和得意。
正德笑道:“大人正在安置皇上和公主住、布置警蹕,小姐請隨我來,這幢就是你的住了。”
正德帶著唐一仙走進一幢雕梁畫棟的倚山小樓,唐一仙一邊四下打量,一邊道:“原來你不是表哥的侍衛,小小年紀做到大侍衛,很了不起呀”。
正德得意地道:“那是當然,你沒看這些侍衛都聽我的嗎?我雖是個小小的校尉,可是皇上可是很寵信我的”。
唐一仙撇道:“吹吧你,小心皇帝老爺太寵信你了,騸了你進宮做太監”。
正德干笑兩聲,正要答話,一個脆甜嗓音喚道:“唐姑娘呢,一路上就想見見了”。
隨著語言,永淳公主蹦蹦跳跳地跑進來,一黃,如花,猶如玉雕璧人,滿臉都是憨稚純,谷大用帶著幾個宮太監,無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正德瞪了一眼,無奈地上前拜道:“拜見永淳公主殿下”。
唐一仙嚇了一跳,連忙也屈膝拜,永淳已跑過來拉住了,笑嘻嘻地道:“不用拜,不用拜,唐姑娘果然貌如花,人間絕,難怪我皇........皇兄出游,楊大人都把你帶在邊,他可寵你的很吶”。
正德悶哼一聲,平素都是永淳拜他,今日這小丫頭沾了唐一仙的,自已拜就拜了,居然視而不見,不自已起來,正德只好扯著嗓子又道:“參見公主殿下”。
永淳促狹地笑他一眼,這才擺手道:“免禮,平”。
拉著唐一仙坐在錦墩上聊起了家常,正德嗔怪地瞪了谷大用一眼,暗道:“你這蠢才,怎麼把永淳給帶來了?”
谷大用袖著雙手,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心說:“公主要來,我一個奴才哪攔得住?”
兩人聊了一陣,已有行宮中太監送來幾樣果品珍餅,一路勞頓,正餐前總要吃些東西的。永淳也不客氣,自取來與唐一仙共用。
銀壺中烹著香茗,鳴罐里煮著參湯,杯中備了杏,永淳公主和正德一個習慣,喜歡吃零兒,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笑嘻嘻地道:“唐姑娘,晚上咱們一齊去湯泉沐浴,然后打‘葉子戲’”。
唐一仙雖也調皮,而且永淳十分好說話,可是頭一次見到份尊貴的公主,還是有些拘束,只是欠笑了笑道:“是,一切聽殿下安排”。
永淳掀開金甌,瞧見里邊蒸著鹿,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正德瞧見了不有些心虛地干笑一聲。要知道在宮中吃東西都是有規矩的,鹿只有皇帝才可服用,這座行宮養了幾頭老鹿,每日出不過半甌,除了皇帝,便是皇后也不得服用,若是皇帝沒有出巡,就是棄掉也是萬萬不許旁人用的。
這是宮闈的規矩,永淳自然知道,時不懂事,堂堂公主也是哭鬧半晌,父皇才違制喂了幾匙,還得溫言相求,要起居不要記錄在檔,如今正德皇上可大方,居然如此討好唐一仙。
可惜唐一仙本不知這個規矩,見公主盯著金甌,以為喜食這種東西,忙取銀勺為盛到玉碗中,永淳嘿嘿一笑,拿過來一口口抿著,著站在一旁的皇兄滿臉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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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安置好皇上住,問詢了沿山各布訪況,正要去公主那里再走個過場,一名大侍衛急匆匆尋來道:“大人,行宮外有位玄子,持有廠令牌,請見大人”。
楊凌聞言也有些奇怪,廠中哪有子?他心頭怦地一跳,一個執傘提裾,猶如憑水而行的江南子忽地躍上心頭,楊凌急忙隨那侍衛向外走去。
到了行宮外山腳邊侍衛駐扎,只見外邊停著四匹駿馬,三個是獷雄壯的大漢,另一個是玄子,的材本也高挑,可是有這三個大漢一比,可就顯得小盈潤的多了。
一見楊凌,就盈盈迎上,翩然下拜道:“婢子楚玲參見楊大人”。
這子甫到面前,便覺一花蕊甜香,幽而不散。只見袖靠、蠻靴短裾,材妖嬈,被黑襯得微青絡,如同羊脂玉一般。
楊凌怔了一怔,愕然道:“姑娘是什麼人?怎麼持有我廠令牌?”
楚玲眼波盈盈地瞟他一眼,雖微帶嗔意,仍是眉眼如水,那風象極了綺韻,楊凌恍然大悟,還未待解釋,又喜笑道:“你是........你是檔頭邊的姑娘!”
楚玲嫣然一笑,道:“正是婢子,小姐要我給大人帶來消息”。
楊凌喜,忙道:“此不是說話之所,你隨我來”。
進門不遠就是侍衛駐營,建有幾幢房屋,楊凌將帶進一座安靜的房間,連忙問道:“姑娘一切可好?”
楚玲嫣然道:“多承大人關心,小姐一切安好。而且小姐還囑咐........大人極關心的另一件大事,已安排妥當,決不會有所閃失,亦請大人放心”。
楊凌臉一紅,忙岔開話題道:“姑娘派你來,可是事全都準備好了?”
楚玲道:“是,日本國文亀國王的特使已經抵達,小姐正陪著他們一路前往京師,婢子先行一步,估計五日小姐就可以到達京師”。
日本文亀天皇已繼位四年,去年剛剛更改年號位為永正,中原消息閉塞,仍習慣地稱之為文亀。楊凌聽了怔了一下,文亀天皇特使?綺韻如此小心,竟連的心腹婢也不知實?不過如此小心也有道理,一個不慎這就是天大的罪過,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楊凌想到這里,含糊應道:“甚好,你回去后告訴小姐,囑在通州暫留,待我這邊攻守至最后關頭,再請小姐啟程進京,突出奇兵,一戰而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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