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換了便服，鑾駕一進京城，他就離了大隊，著劉瑾等人隨鑾駕回宮，自和楊凌漫步于京師街頭，錦侍衛悄然布四周，護侍著他的行止。

正德道：“明日日本國特使就到京了吧？”

楊凌道：“是，臣的心腹之人正陪著他們往京師而來，鴻臚寺已派禮迎接。不過皇上沒有那麼快見到他們，據禮部王尚書講，朝貢有嚴格的禮儀，何時上朝，穿什麼服飾、跪拜起立的作、站立進退的位置路線、敬獻貢品的程序都要詳細制訂，然后訓練他們的特使，務必保證不會出錯，以免皇上接見大典上出了紕。”

正德嘆道：“急子上了慢郎中”。

楊凌笑道：“皇上不用著急，組建水師、市舶司、海關衙門、組織沿海商團，這些事最終都要您來決定，要忙的事多著呢，日本使團來了，他們的使命也就結束了，什麼時候接見，以什麼規格接見，就讓禮部去心好了。

皇上現在應該關心兵部和吏部尚書的人選。這兩個衙門一個管武將、一個管文，是朝廷最重要的衙門，文武是皇上的左膀右臂，馬虎不得”。

正德蹙眉道：“依卿看，朝中何人可以繼任尚書之職？”

楊凌怎敢隨便舉薦，含糊說道：“皇上明日可以召見三位大學士，他們對朝中百了如指掌，一定可以提出適宜的人選”。

“也好”，正德頷首道。隨即嗅了嗅鼻子，喜道：“這是什麼味道？好香，走，過去看看”。

前邊路角一個小攤子，鐵鍋里紅撲撲、油汪汪十分惹人垂涎，原來竟是北京小吃灌腸。

這東西自明初就開始盛行，豬腸灌上面、紅曲水、丁香、豆蔻等十多種調料，煮后再切片用豬油煎焦，澆上鹽水蒜，口味香脆。

正德哪見過這種東西，聞著味兒香就要過去嘗嘗，十幾名機警的侍衛已搶先過去占據了幾張桌子，其余的人就散布四周，正德和楊凌獨中間，上兩碟灌腸，楊凌和他邊吃邊聊。

他早出這小皇帝的子，他力充沛，也有做一番大事的志向，只是玩心極重，要他認認真真坐下來思考一件事那是極難的。這樣邊玩邊談，反而更見效率。

朝中那般老臣，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既然是皇上，好象就是天生的圣人了，從來沒有人把皇帝當一個普通玩的年看待。

楊凌能在正德面前無往而不利，一則是正德對他極是信賴，隨著幾次大事的發生，他越來越把楊凌當最可依靠的人，另外楊凌懂得利用年人的格特點來對癥下藥，也是一個原因。

這樣一邊看著街頭推車挑擔，沿街賣的小販和行人來來往往，一邊吃著零食，楊凌已經把組建水師和水師將領定期換，水師艦隊分為北海、東海、南海和海四個艦隊以相互制衡的辦法、以及在金陵、松花江和泉州建立三大造船廠以及設立市舶司、海關衙門一個制稅、查稅，一個收稅、繳稅的觀念悄然灌輸正德的理念，讓他心中有了明晰的概念。

此時，豹房，解語、花站在高高的虎池臺上，將一只公丟了下去，懶洋洋地伏在地上的四頭猛虎忽地躍了起來，發出一聲滲人的怒吼，向那只猛撲過去。

可憐的公只展翅悲鳴了一瞬，就被騰空躍起的一頭猛虎一口叼了去，其他幾頭猛虎怏怏地掉頭離去，重又趴在下曬著太。

解語奇怪地道：“這頭老虎是虎中之王麼？怎麼那幾只老虎都不和它爭的？”

旁邊一個小太監笑嘻嘻地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虎是百之王，極是高傲的，那獵既然落到了別的猛虎口中，它們就算正著肚子，也是不屑一顧的”。

解語、花雖在江湖闖多年，到底不曾飼養過巨型野，那時的雜技團充其量養幾匹馬、幾只猴兒罷了，們新奇地向池中去，果然，那頭搶了公的老虎據地大嚼，其他幾頭猛虎竟瞧也不瞧一眼。

解語邊不綻起一嘲弄，嗤笑道：“區區野還講什麼王者威風！若是讓它得連草樹皮都沒得吃，要把親生骨用利斧劈開了放進鍋中烹食，它還會保持什麼中之王的高傲麼？恐怕猛虎也要變一條狗了！”

那小太監不知這位平素總是甜笑嫣然的子何以說出如此可怖的話來，不由微微一怔。花趁轉時，用肩頭不著痕跡地了一下解語，解語頓時住口。

前方樹林小路上有一個仆役正提著水桶走來，花看見了眸子一亮，連忙聲喚道：“你停一下，本姑娘要洗洗手。哎，你們幾個等著，不用伺候了”。

一扯解語，兩個人匆匆走了過去。二人剛剛抓過公，手上有些異味，要洗洗手也在理之中，幾名侍候的小太監就候在虎池旁。

二人走到小路上，彎下腰就著清水洗著手，那雜役瞧瞧四下無人，悄聲說道：“小的把消息傳出去了，鳴驛戰火之中楊家坪被韃靼人席卷一空，族中老人所余不多，族譜也失了。

聽活著的楊家人說，楊家倒是有兩家姓唐的遠親，不過和楊凌這一支沒什麼瓜葛，這個唐一仙十分可疑，說不定是楊凌想要控制皇帝設下的人計。三天師說，皇帝十分迷這個子，一旦讓進宮，對你們不利，楊凌因此地位更形牢固，對本教也有莫大的害”。

花一邊輕輕著水花清洗著一雙，一邊不聲地道：“三天師是什麼主意？”

那人眼匆忙一掃，低嗓音道：“我們接近不了楊府，沒有辦法手。皇上既然寵，你們想辦法讓皇帝把帶來豹房，然后用........，只要套出的份，如果確如我們所料，那麼教中就有人可以鼓郭勛一班人上奏朝廷。

尋來份不明的子冒認親眷接近皇上，所謀險惡，任他再是權勢通天，這罪名最輕也犯了欺君和上兩條，他不死也得層皮”。

他見幾名小太監等的不耐已走了過來，忙提起水桶，揚聲道：“小的走了”，說完提起水桶勿勿離去，解語、花對視一眼，若無其事地甩甩手上的水珠向回迎去。

正德自離開皇宮，真是逍遙自在，愜意的很，好在他雖貪玩，也知道國事不可擱下，每日仍著司禮監將重要的奏折帶來豹房批閱。

眼看天將晚，正德玩興盡了，想起還有奏折沒批，這才起回豹房，楊凌一路護駕進了豹房，想起明日日本使團就要進京，綺韻是隨日本使團來的，而且此事是自已一手促，到時是一定要去迎接的，也想早些歇息，便告辭離去。

楊凌走到豹房正門門廊，還沒出門兒，迎面正上一個小太監，那小太監瞧見他不由喜道：“楊大人！”

楊凌瞧著面生，不由疑道：“這位公公是？”

那小太監忙施了一禮，說道：“奴婢是永淳公主府的小丁子，在宮里見過大人幾次，那日皇后娘娘‘親蠶’，在宮門外扶公主下轎的就是奴婢”。

楊凌哪記得住挽扶公主下轎的一個小太監，他笑笑道：“喔........本記起來了，公公怎麼到了豹房來了，是殿下派你來的？”

楊凌這一問，小丁子公公頓時氣憤起來，他是永淳邊侍候的人，幾次見到楊凌，都看到這位大人和公主殿下有說有笑，迎接公主去薊州游玩的也是他，彼此的關系自然是極好的，何況永淳原本就吩咐過若見了楊大人要囑咐一番。

小丁子把袖子一挽，憤憤地道：“楊大人，兩位公主隨圣駕去薊州游玩，誰料回來后務府羅總管卻向皇后娘娘告了一狀，說兩位公主逾矩出宮，應予嚴懲，現在務府削了公主的月例銀子，府中侍候的人減半，就連晚上點用的蠟燭都說明只能用幾，公主都氣哭了。

可是皇后娘娘派了尚宮司的，不準公主行，說要足十日，公主打發奴婢出來找皇上告狀，對了，公主說要大人小心，說不定公主還會找您的麻煩”。

羅祥？羅祥唯利是圖，膽子又小，他會主進言要求懲辦公主？羅祥和劉瑾走的極近，務府又在司禮監管轄之下........

楊凌忽然有些明白了，心中不覺有些好笑：這個劉瑾，對我因妒生恨，就連和我走的近的皇族也恨上了，真是目短淺，此舉除了得罪了兩位公主，連帶著太后也會心生怨隙還有什麼用？攀上那個小皇后嗎？

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估計正德聽了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回去找皇后大鬧一通，正德自已都常被百罵的狗淋頭，公主足十日、削減一個月例銀這點小事他豈會放在心上？

楊凌一邊想著，正擺手讓那小太監進去，心中忽地激靈一下：不對呀，劉瑾確實沒有大才，可是怎麼也不至于連這點利弊得失都看不出來，何況他邊還有幾個狗頭軍師，豈會下這麼一招臭棋？

他這是一箭雙雕呀！公主是自已帶出去的，如今公主到皇后嚴懲，自已卻束手策，看在別人眼中會怎麼想？邱聚、魏彬、高這些人在正德面前不是很吃的開，但是多多把持的權力都有一定的用，匯聚在一起更是不可小覷。

自已和劉瑾目前都在努力把這些人拉向自已一邊，如果把公主到懲戒當一件小事，任由它的發生，在這些人眼中會怎麼看？他們會不會就此倒向劉瑾？

更險的是，如果堂堂天皇貴胄，皇帝的胞妹到懲戒變事實，說明們此番出游確實逾矩了，公主都到懲治了，自已會不懲罰？

原本設計的風流縱、怠乎宮廷禮制，是建立在百只彈劾自已的前提下，是在自已能控制的范圍有計劃地放權，如果坐實了公主的罪名，那麼主權就不在自已手中了，那時讓出的或許就不止是稅賦權，而且還要包括兵權了。

楊凌不由心頭火起，羅祥也有膽子暗算自已了，這還真是人善被人欺呀，不給他點利害，不打他個落花流水，蠢蠢的宵小只會更多，誰有功夫天天應付他們的暗算詭計！

整人的小手段他還不會麼？非不能也，實不為也，既然羅祥自已送上門來試刀，那就請他做那只儆猴的好了！

楊凌計議已定，不由冷冷一笑，招手喚過小丁子輕輕囑咐了幾句，小丁子聽了連連點頭，暫且避進了側廊下的門房，楊凌轉又向回走去。

他知道皇上搬來豹房，許多宮中的有司衙門離得遠了，羅祥為了不致久不見面被皇帝疏遠，每天都用膳和豹房用度等問題為借口趕來見皇上，噓寒問暖一番。

皇上邊膳房總管習公公是苗逵的親信，是知自已和苗逵關系的。他也隨駕搬來了豹房，專門負責皇上的膳食，楊凌徑去膳房見了習公公，與他又計一番，這才趕往皇上住。

此時羅祥已經到了，看到楊凌不覺有些心虛，雖說傍上了劉瑾這座大靠山，可是楊凌的手段、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他是一清二楚，如果楊凌知道自已在打他的主意，心中還是著實畏怯的。

楊凌笑地他一眼，渾不在意地道：“羅公公，好久不見了”。

正德正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看著奏折，瞧見楊凌回來不由奇怪道：“楊卿怎麼又回來了？”

楊凌笑著一禮道：“皇上，明日日本國使團就要進京了，有關大使人選本來是由禮部負責的，可是聽說倭人野蠻，進京使團多攜有武士、浪人，昔年足利義滿數次遣使來朝，就有浪人醉酒鬧事，關也不是、放也不是，十分的棘手。臣想，是否在迎使中安排幾個手了得的大侍衛進去，一旦有人鬧事，即刻就可拿下，以防事態擴大”。

正德贊道：“虧你想得細致，就這麼辦吧，朕邊的人，卿隨意挑選”。

“是”，楊凌答應一聲，退到一邊看那羅祥噓寒問暖地向皇上問著飲食是否可口，還需務府辦些甚麼，他忽然漫不經心地道：“羅公公這一說吃的，本倒想起來了，有種灌腸好吃的，香脆可口，羅公公可以著人時時給皇上預備下”。

正德一聽想了起來，忙道：“對對對，就這麼辦，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想吃呢”。

羅祥倒知道這種名小吃，只是想不到皇上也好這口兒，忙恭謹地答應了一聲，因為楊凌在房中，他作賊心虛，總有些不自在，又陪笑了一陣，便起告辭了。

羅祥先去了膳房把皇上吩咐下來的事仔細囑咐了一遍，他是靠皇上的寵信才有了今天的位子，對于侍候皇上的事自然不會馬虎。

那位習公公腦滿腸，心眼兒也極是油，務府員敲皇上竹杠的事尉然風，平時羅祥也是時常揩油的，此刻聽了皇上要吃灌腸，在他有意識的導下，羅祥不知不覺就陷進了他的圈套，最后聽了他匡算出來的銀子，羅祥大樂，拍拍習公公肩膀道：“老習呀，不錯不錯，明天我就撥銀子過來，就這麼定了”。

永淳公主府的小丁子躲在門房見羅祥走了，立即閃出來，一溜煙兒奔了皇上寢宮。

小孩子說話本就喜歡夸大其辭，再有楊凌這個能用皮子煽人掏棺材本買保險的家伙教了一遍，兩位公主的慘狀真是描述的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正德本來還笑嘻嘻的蠻不在乎，反正兩個妹妹平素在宮里也沒什麼地方去，幾天就幾天唄，可是他聽了務府員跑到兩個妹府中‘蠻橫跋扈’當場帶走一半侍候的宮侍婢，克扣月例銀子，害的兩個妹妹傷心痛哭時，臉就漸漸變了。

最后聽說現在天晚了，可是妹宮中蠟燭用量做了限制，妹子坐在佑大的宮殿里，黑凄凄的只燃著三兩只蠟燭，連用膳都多有不便，頓時手足之，鼻子不由一酸。

楊凌袖著手在一旁嘆道：“唉，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后娘娘要執行宮規，也只是做做樣子，免得皇妃公主們有樣學樣，這一句削減用度大可商榷，削多，怎麼削，做奴婢的還不明白嗎？務府狐假虎威的，這也是變著法子給皇上難堪吶，誰這公主是皇上宣出來的，卻沒通過皇后和務府照準呢？”

正德聽得心頭火起，“啪”地一拍桌子，罵道：“羅祥這個混帳，在朕面前人模狗樣，想不到背后如此囂張，連朕的妹也敢如此欺辱，朕的庫寒酸這副模樣了麼？讓朕的妹過的如此委曲！虧朕這般........這般信任他！”

正德罵聲未止，膳房習大總管腆著大肚子滿臉堆笑地跑進門來，著又胖又油的手道：“皇上，羅總管吩咐下來，皇上喜歡吃灌腸，可奴婢不知皇上想什麼時候食用，若是今日要用，奴婢馬上派小的去豹房前門外飯館子先買上幾，那東西雖說才十文錢一，可不住放啊。皇上要吃咱們膳房自已做的灌腸，那還得稍等，大約小半個月的功夫也就了。”

“呃？小半月？習公公，你們買些腸調料用得了這麼長時間？皇上的差事也敢耽擱！”楊凌故意問道。

“奴婢哪兒敢吶，楊大人有所不知，羅總管吩咐下來，要新建一膳房，專門做灌腸，設正副總管兩名，一批廚子雜役，怎麼著也得小半月吶，羅總管說明日就先撥三萬兩銀子下來準備........”。

正德不知柴米油鹽，價在他心中全無概念，可是這習公公剛剛說過一灌腸才十文錢，這個畜牲居然撥了幾萬兩銀子又是建房又是加人，幾灌腸而已，用得著專門蓋座廚房，配上一幫廚子？這是明目張膽地貪污啊！

正德聽的氣不打一來，順手抓起桌上鎮紙狠狠一摔，一塊上好玉啪地一聲摔的碎，正德皇帝戟指大吼道：“好他個羅祥，真對的起朕啊！傳旨！傳旨！即刻奪了羅祥務府總管之職，徹查所有帳目，這個........這個混帳，朕封他一個灌腸大使，以后就專門給朕跑前門飯館子買灌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