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漢超愣了一下，但他隨即想到聽師伯師叔們說過，苗、壯、白等民族部落不只人可以上陣沖鋒殺敵，而且可以繼任頭人之位，便釋然道：“不錯，我是楊總督帳下將領，追殺這群倭寇而來，后邊大軍即刻便到”。

他一邊說一邊揮舞手中長劍，劍森森，夭矯如龍。那些普通倭寇哪是他的對手，盡管倭寇揮刀如匹練，口中喝聲如雷，顯得極常悍勇，但是伍漢超說話的當口兒，已輕描淡寫地刺倒了三人，倭寇的攻勢頓時緩解。

伍漢超一邊輕松自若地迎戰倭寇，一邊游目四顧，贊道：“你的兵卒訓練有素，這步戰陣法獨樹一幟，十分巧妙”。

小見這明軍將領武藝高明之極，他前四名倭寇把倭刀揮舞的風雨不，但他只是單臂獨劍迎敵，居然還好整以瑕地東看西看，心中也暗暗欽佩不已，如今聽這高明的武士夸贊自已的士卒，頓覺大有榮，忍不住傲然笑道：“那是自然，我們壯家兵十戰九勝，有落敗的時候”。

伍漢超哈哈一笑，刀劍繚繞中忽地飛起一腳，將一個倭寇踢的倒栽出攻擊圈，當場閉過氣去，頓時又有一個砍頭小組拖著麻袋喜孜孜地沖上來，也不管他死了沒有，揮刀便剁他首級。

原來壯人出兵，論功行賞時頭人一向以繳獲的人頭多來分發賞銀，這些普通壯人生活清苦，只有在戰斗中勇殺敵，才能獲得頭人的賞賜，用來改善自家的經濟條件，所以七人攻擊小隊中四個負責殺人，三個負責收‘錢’，每收獲一顆人頭便是一份銀子進賬，焉能不喜？

有伍漢超在線援助，外夾攻，那伙亡命的倭寇終于全部被痛殲，伍漢超停下形四下看看，對小道：“小頭人，戰場形勢太過混，我大軍隨后趕到，很難加戰團共同作戰，這樣一來你的人馬勢必傷亡較大，你可有辦法令士兵后撤？”

小瞪起圓溜溜的眼睛，詫異地道：“后撤？我們打了勝仗為什麼要撤？”

伍漢超道：“倭寇有向西逃竄跡象，西邊是太湖，我令輕騎先趕過去驅走一切船只，然后咱們集結人馬他們過去”。

小恍然，不笑道：“呵呵，我明白了，來人，收兵封住南方和東方！”

立即有個壯族漢子舉起牛角，“嗚嗚”地吹了起來，一個個七人攻擊小組相互掩護著緩緩撤離了戰斗，伍漢超趁此機會趕回自已軍中急急囑咐一番，此地向西是一片洼地泥濘，再往前又是一片矮樹林，本行不得馬，但那領路的蘇州守軍騎士悉此地路徑，立即領著百余騎士兵繞路向西奔去。

此時楊凌、閔文建率領大軍也陸續趕到，伍漢超急忙迎上去說明況。倭寇獲得一線息機會，立即集結剩下不到一千三百人慌不擇路地從洼地橫向逃開，竄那片林，一時驚起林中雀無數，撲愣愣飛向半空。

常言說逢林莫，但是倭寇弓箭，明軍數倍于敵，而且那些壯族戰士尤擅叢林作戰，一林如魚得水，倒不在乎夜間林的威脅，兩方集結軍隊立即追了上去。

這一路向西，不是洼地就是泥澤，稻田草叢，大軍過十分泥濘，明軍有鎧甲在，穿的靴子一沾了泥似乎有數十斤重，本拔不開腳，小率領的壯兵大多是一雙草鞋，一遇泥洼干脆連鞋也了，他們還不舍得扔，兩草繩一系，往脖子上一搭，便著腳丫子狂追起來。

這倭寇在大明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逃的如此狼狽，一再的挫折徹底敲碎了他們頑勇的外殼，當他們逃到一兩丈多寬深沒大的沙河時，速度遲緩下來，大約四百名來不及過河的倭寇被腳板追兵追上，甫一鋒，已士氣大落的倭寇便被壯家兵殺得節節后退。

一個倭寇首領大聲用倭語喝令手下避開狼軍的正面，沿著鵝卵石的河坡向兩側逃逸，可惜這時明軍也追了上來，分散一字長蛇的倭寇隊伍迅速被切十來段，被明軍和壯家兵一口口吞掉。

對岸的倭寇已經被殺暈了頭，副首領秋本明不利用這個機會帶領部下逃走，居然異想天開，想利用這道河流阻止明軍進攻，直至越涌越多的明軍開始用弓箭攻擊，他才頹喪地發現自已本沒有險要可守，只得放棄河岸繼續向西，逃向塘村。

因為向西只有這一條路走，最終必然到達塘村，所以明軍的輕騎繞路已先行趕到，命令全村百姓馬上離開，又令保甲招呼人將船只、竹筏駛走。

這些百姓都是傍水人家，要逃也無可逃，干脆扶老攜，全部上了船和竹筏，遠遠的劃到湖中距岸邊兩三百米遠的地方停靠。倭寇殺到湖邊，發現陸路已無，又無船可渡，后邊大隊的明軍吶喊著沖了過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背水一戰了。

九百膽魄已喪的倭寇，后面是太湖水，前面是三萬多士氣正旺的明軍，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斗。槍林箭雨中，壯家兵搶先攻擊，依舊是七人一組，相互應和，但是戰意昂揚的兵馬上沖了進來，明亮的刀槍兇狠地向敵人劈去，刺去。

壯家兵的陣形被自已人沖的七零八落，他們也顧不上一向訓練有素的壯家陣法了，兇大發的壯家兵干脆也學著明軍各自為戰，一邊發出野般的吼，一邊向前沖去。

整個戰場只有那些‘砍頭三人組’依然保持著冷靜，他們躡在自已的隊友后，不管那些倭寇是壯家兵殺的，還是明軍殺的，趁著混戰之中頭人和管事們看不見，只管盡地把頭顱割下來塞進自已的口袋。

楊凌乘著馬，慢騰騰趕到太湖岸邊時，火把通明，映得湖水中金蛇萬道，明月高掛天空，看那水中，似也已被鮮盡染。

士兵們正在打掃著戰場，將一無頭的尸拖放到一邊。這一仗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因為那些傷未死的倭寇，也被砍頭小組們趁人不備把‘賞錢’弄走了。

烘烘卻喜氣洋洋的隊伍中，兩列火把向楊凌走來，當先一人是伍漢超和一位著藍衫，態婀娜的，后邊是兩列英姿颯爽的兵。

伍漢超走到楊凌馬前，喜氣洋洋地道：“大人，這位是廣西南丹州土，圣命授令統帥南丹、歸順、那地、東蘭、直隸、田州六州狼兵的‘參將總兵’宋小姑娘。”

楊凌接到朝廷報文時，已知道調來的各省狼軍，廣西道的首領是位將，只是沒想到竟是這麼個年輕貌的姑娘，他忙跳下馬來，拱手道：“原來是宋大人，久仰久仰，此次多虧你們來的及時，才能盡殲這群倭寇，功莫大焉。本一定實上奏朝廷，為宋大人請功！”

宋小著銀項圈，上下打量他幾眼，方踏前一步深施一禮，行的竟是正宗的大明軍禮：“卑職廣西道參將總兵宋小，參見總督大人。”

伍漢超一見傻了眼，方才自倭寇群中救下這位姑娘時，聽說話愣愣的，他還以為這位頭人不讀詩書、不懂禮儀，所以他在一旁還直擔心這位沒心機的小姑娘會傻愣愣問些統帥六州狼兵和統帥六省大軍，孰大孰小的蠢問題。想不到這位宋總兵此時舉止落落大方，言辭中規中矩，和方才那副直率魯的樣子竟判若兩人。

他怎知南丹州土原是洪武年間設立，當時派去的是兩榜進士出，任職戶部員外郎的宋凱士宋大人，按照規矩任職土后宋凱士便了壯藉，五代下來他的后人習雖與壯家人無異，但是仍然讀詩書、習文練武，豈可以南蠻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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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幽幽，時而細若懸，若不凝神靜聽，幾乎不聞弦音，但若側耳傾聽，聽那婉轉低回的琴音漸漸悠揚而起，一顆心就似落泉水中的花瓣，隨波打了幾個旋兒，便暢然飄下，心中實是說不出的舒坦。

“風松”，又是那首楊凌最聽的風松。盤膝而坐，故作斯文的楊凌閉目聽罷，方擊掌好：“好！這首風松曲子好，彈的更好，雪兒也擅琴，但這曲‘風松’自你手中彈來，意境與卻大大不同，本如臨其境，如此天籟只有你姑娘一人了”。

楊凌大拍了一通馬屁，見綺韻沉著俏臉眼皮都不抬，本不答理他，不呵呵笑道：“不要生氣了吧？本這不是安然無恙麼？而且此次出兵我盡殲六千倭寇，待消息傳開，六省必士氣大振，更難得的是那兩萬熊兵經此一役胎換骨了真正的雄兵。

本明日便要論功行賞，功則賞、過則罰，賞罰分明，以此次大捷為契機，以軍法、連坐為手段，好生整頓軍隊。再命軍中將領研習廣西狼兵的步戰之法，然后傳授這兩萬大軍，我就要以他們為種子，讓六省兵全都來個大變樣，如此一來剿滅倭寇指日可待，這是何等喜事？你不替我高興麼？”

綺韻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妙目斜睇，瞟了他一眼，見他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眸中的怒氣不消了幾分。

輕輕嘆了口氣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演武練兵，不是常說為主帥者當縱觀全局，而不可逞匹夫之勇麼？怎麼到底按捺不住，竟然親自上了戰場？你若有個好歹........有個好歹........”。

楊凌輕聲道：“我知道........讓你牽掛了，唉！我說的那些只是正常形，要是攤上這麼些不玩活的兵，不親自在軍中鎮，你就是有百十條妙計又有何用？這是事急從權呀”。

他注意到綺韻一臉的倦意，自已在外邊征戰一夜，在城中應該也是提心吊膽一夜無眠吧？

這一段時間綺韻承擔了太重的力，盡管聰明絕頂、極富才干，可是要獨自一人承擔著那麼多的事，想一想那許多頭痛的事，楊凌心中不升起一片憐惜之意：

要安排已將重心移到自已這里的廠諜報工作；協調和東廠、西廠、錦衛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要制訂、清理財政、稅賦，要理總督府和六省指揮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的等各系統架構；還要積極籌措調撥楊凌指揮剿匪、征調援軍所需的一切糧秣資，軍餉費用，可以說每一件都是熬盡心神的事。

圖的什麼，為的什麼，楊凌雖然一直在裝糊涂，其實心中哪能不明白？

“綺韻，真的難為你了！”楊凌忽然握住綺韻一雙素白如玉的小手，帶著歉意對說道。

綺韻輕輕掙了掙，沒有掙開楊凌的手，輕輕抬起一雙妙目，秋波如水，注視著楊凌，眸中漸漸溢起一抹溫：一直以來，除了邊兩個丫頭，對任何人，哪怕是把自已視作瑰寶的男人，都不能表述自已的喜怒哀樂，整天要扮戲、要討好。

那些人，欣賞的不是自已的才干，在意的不是自已的，他們要的只是一個麗的寵，一個提升價的招牌，他們肯為自已一擲萬金，但是何曾有一個人把自已當一個人來尊重？

只有眼前這個人，只有這個比還小了幾歲，讓又是憐、又是自卑的男人，只有他能和自已的心走的那麼近，他是自已生活天地中最心的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從現在，直到永遠........。

兩個人都不說話，靜謐中一種異樣的覺在彼此的心靈間流，直到綺韻的眸子變的水汪汪的，開始散發出讓人招架不住的魅，楊凌才攸地放手，轉過臉去打岔道：“今早回城時，川兵和山東兵也到了，我把他們安排在城東駐扎，準備先訓練一番，觀察一下他們的戰力，最好再接我的親軍指點然后再投戰斗。籌措的糧餉，你先安排一部分過去”。

綺韻見他支唔岔開，逃避著自已的眼神，神有些狼狽，眸中不出勝利的笑意。

輕輕一笑道：“是，這些事不勞大人心，一會兒我便著人去安排。”

此時蘇州城一伙五大三的兵丁正在待巷上閑逛，這是今早剛剛趕至的山東援軍。普通兵丁當然不許離開軍營，但是這隊人卻是帶兵來援的參將孟四海和他的親兵，又有誰敢不許他出營？

蘇州風充滿了江南水鄉的特，壁烏墻，小巷流水，那種氣同山東大大不同，孟四海雖是武將，既沒讀過書，更不懂什麼詩詞，但是這種獨特的風他還是看的出來的。

孟四海一邊走，一邊嘖嘖贊嘆：“他娘的，江南的風景和咱聊城是不一樣哈，可惜老子不會畫圖，要不然畫一幅回去給俺老婆瞅瞅，咱家的院子也照這麼整，一定好看！”

他的親兵隊長鐘富忙道：“大人，這有啥難的啊，咱找個會畫的啊，讓他找幢好看的房子，照著畫下來，咱回去照著蓋，就請個師傅比劃著就行，出力氣的就咱們這些兄弟就行了。噯，大人，你看那間房子咋樣？”

孟四海抬頭一看，笑罵道：“去你娘的，那是間酒樓子，俺蓋房子咋也不能蓋酒樓子呀，讓俺老婆開酒館子不？”

鐘富訕笑道：“可不是呢，剛剛的沒注意那酒幡子，再說他們這房子都蓋的差不多，花里唿哨的”。

孟四海肚子道：“這走走還就了，走，咱們去嘗嘗江南的飯菜啥味兒，好不好吃”。

鐘富眉開眼地笑道：“好，咱們走，大人請客啦，兄弟們跟著沾”。

孟四海為人豪爽，這些親兵沒蹭他的油水，一聽跟著大人打牙祭，這些兵都來了神，隨著孟四海興沖沖地擁進了那間酒樓。

明軍一夜之間平六千倭寇，收復吳江城的消息已經傳開，滿城百姓歡喜雀躍，許多人不免要到酒樓中淺酌慶祝一番，那酒樓中已經坐了六七桌客人。

鐘富帶人搶進去，一眼瞧見里邊靠墻還有四張桌子，恰好坐下他們三十多人，連忙搶過去拍著桌子，扯起大嗓門道：“大人，這有地兒，快來請坐”。

“噯噯噯，那地方老子已經定下了，你另尋一家酒館兒哈”，隨著喝聲，幾個四川兵從樓上走了下來。他們便是今早到達的川軍，統兵參將蔣洲也是在安營扎寨之后到城里閑逛的。

他到了樓上見只空了兩張桌子，便帶了幾個親兵坐下，其他的人去樓下，這幾個剛剛折回樓下，就看到一隊軍要搶那座位，忍不住便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