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支軍人人頭纏一條白綾，就連騎馬駛與中軍的楊凌和參將蕭橫江、都司羅毅也不例外。大軍到了麗水時，楊凌才得到福建戰場上的準確消息，他派去的一個千人隊同大倭寇遭遇，那支倭寇是宮本浩的人，持有從明軍手中繳獲的三門火炮，戰力不凡。

這個千人隊以寡敵眾，苦苦支撐，而負責自后截擊的福建水師和夾擊的衛所軍卻以雨后山洪暴發阻礙行程的理由，遲遲沒有趕到圍殲地點，以致楊凌的千人隊孤軍戰，一千一百二十五人全部戰死沙場，無一生還。

楊凌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沒有憤怒可言了，他握著廠番子送來的報垂淚半晌，咬著牙扯下一角襟系在額上，便命令大軍立即啟程，加速趕往福州。

噩耗在軍中悄然傳開了，不知何時，將士們都學著總督大人，個個頭系白綾，已是全軍縞素，帶孝行軍。

泰順縣令王和來迎接欽差，瞧見這副蕭殺冷肅的氣氛，他也不知軍中出了甚麼大事，忙戰戰兢兢至中軍見過了楊凌，便領著大軍馳往泰順縣城。

泰順是個小縣，位于浙江、福建接壤，這里兵常常往來經過，卻從沒見過這麼大的人，王和在楊凌面前只是迎來送往的一個角，所以也不敢把欽差到此的消息聲張出去。所以街市上的百姓仍然照常往來，并沒有什麼人驚訝圍觀。

楊凌見了很是滿意，他經過青田時，那位縣令大干戈，三班衙役全部出，又調集十里八鄉的民壯，隊伍排出三里地去，縣城主要街道全部戒嚴，就差黃土墊道、凈水潑街了。

其實欽差出巡雖是代天子巡狩，但是禮儀上還是有差別的，那位青田縣令的迎接排場已經有些逾矩了，以致楊凌大怒，當場將他喝斥一番。現在這位王縣令恤民，毫不阿諛奉承，倒令他有了幾分好。

楊凌卻沒想到這位王縣令為了給欽差留個好印象，竟然早早的快馬派人趕去沿途各縣，打聽好了楊凌的脾氣這才如此安排，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他為了揣上司心意可謂用盡了心思。

儀仗轉過路口，前方大軍已通過縣衙，就在這時，楊凌瞧見一條巷弄里有個破襤褸的婦人領著個小孩子一路狂奔，可是終究跑不住后邊幾個追來的漢子，被追的最快的一個一腳踢翻在地，隨即幾個人上前拳打腳踢，那婦人抱著頭躺在地上，旁邊的小孩子哭著，卻被人一記耳扇倒在地。

楊凌心本來就不好，見了這模樣不厭惡地皺了皺眉，立即勒住了韁繩。他的親兵侍衛明白大人的意思，馬上趕過去四個士兵，不一會兒就把那幾個人全都帶了過來。

方才遠遠的沒有聽清那小孩子哭喊的容，這時帶到近雖然仍聽不懂他說些什麼，但是楊凌已聽出不是本地的方言，而是說的倭語，他不一奇，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打們？”

那幾個村漢見是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將軍，周圍還有這麼多兵，嚇的臉都有些變了，一個村漢吃吃地道：“將軍大人，這婦人..........這婦人裝啞子來討飯吃，我們看可憐就給了些吃的。

后來聽到和小孩子說話，他娘的..........呃..........原來是個倭人，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禍害了那麼多百姓，所以我們..........”。

他說到這里已氣得臉通紅，楊凌看了看那人和孩子，面有菜，瘦瘦弱弱，長得倒還清秀，只是臉上滿是泥污，又被人打的青一塊腫一塊，站在那兒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他。

楊凌軍中有通事，他喚來一個向那倭國婦人問話，那婦人雖然害怕，聽見通事說的是本國語言，膽子倒大了些，于是戰戰兢兢地說出了的形。

原來是屬于乃正智那一伙倭寇的眷屬，這次倭寇由于在日本站不住腳，把家眷都帶了出來，寄住在海島上的家眷人數比倭寇的總數還要多上一倍。乃正智一伙倭寇被殲滅后，這些老弱婦孺試圖投靠其他倭寇，但是現在倭寇戰事不利，存糧有限，除非能上陣作戰的否則一概不要，一向好的他們就連那些有幾分姿的人也趕離了海島，可見糧食的張。

從這婦人口中，楊凌得知利用小船和簡易木筏無法東渡回到日本的這些海盜家眷為了不致死，只得順流漂向大陸，一些人淹死在海里，僥幸上了岸的由于容貌與漢人相同，沿海難民又多，混在其中裝聾裝啞，雖說時常被人認出來不得挨頓揍，可是總有幾次功能弄點吃的。

如今象乃正智、東華鹿之介這些被全殲的倭寇越來越多，被迫上岸乞食的海盜眷屬也越來越多，沿海各城縣幾乎都有這些倭寇屬在到流浪。

楊凌的廠衛顯然對這些人不太注意，楊凌若不是無意中見到這一幕，還不知道這種形。楊凌看了看那個材單薄的婦和的孩子，想起自已戰死在疆場的部曲，想起一路行來聽說的倭寇犯下的滅絕人的罪行，說不出是憎恨還是其他的緒。

他瞥了眼那個拉著孩子，手腕上烏青一塊的人一眼，嘆口氣道：“倭人兇殘，罪大惡極，固然百死難贖，可是聽敘說的形，流浪于我六省沿海的倭人屬怕不有幾萬人了。

我漢人終究不是韃子、不是倭寇，使不出滅絕人的屠族手段。可是這些老弱婦孺總不就這樣任由他們這樣流浪下去，百姓一旦殺了人，民風也從此堪虞”。

馬蹄在地上“踏踏”地輕刨著，楊凌沉思半晌重又把目投注到那對母子上，們似也覺出楊凌是個能夠決定們生死的人，當楊凌的目重新看向們時，那婦忽然扯著孩子雙膝跪下，向楊凌“咚咚”地磕起頭來。

不會說漢話，可是那眼神中的乞求哀憐畢竟表達的明白，楊凌搖搖頭，說道：“書記，以總督府的名義諭令六省布政使司，迅速通令所有州府縣，以及鄉村的保甲地正，從即刻起但凡發現倭寇眷屬，立即送。

府要對他們登記造冊，統一管理，不得任由流浪。這些人..........要打惰藉，永世不得讀書。婦人、兒賣為富紳家奴，賣資充做軍餉，年男子一概發配西北，養馬牧羊。”

“是！”書記馬上拿出筆墨，匆匆記下，楊凌看過，然后用印令驛卒飛速送回總督府。那對母子則被見風使舵的王和馬上送進縣衙，先收容了起來。

楊凌著們的背影忽然有點迷惘：“這個口子一開，會不會從此奴隸易大行其道？但是不如此，又有什麼可以讓各方面都接的辦法來理這件事？”

他想起東南沿海早有海盜劫擄漢人賣往日本、南洋為奴，而大明的豪富之家其實也早有私下買賣外國販來的奴隸，比如他府中那個阿德妮，想必不江南士族大家府中都有類似的外國吧，他又怎麼會是始作俑者？

楊凌努力說服著自已，驅散著心頭的罪惡，可是他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以前那畢竟是影下的易，是地下王國的行為，而他今日一舉，雖然救了許多人的命，可是也放任了一種行為的產生。

有時候，一個念頭、一種行為，很難簡單的界定它是善還是惡，它所帶來的，常常是兩種后果織在一起。

他搖搖頭，向王和問道：“王縣令，大軍還有幾天可以到達福州？”

王和連忙道：“大人，經過古道，大約六天就可以到達福州地界了”。

楊凌點點頭，勒馬向王和所指的方向，暗道：“不想那麼多了，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我現在是要去福州殺人，但是我要是不殺人，才是天地不容，誰又能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