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炳文一聽苦笑不得地道：“大人，行軍出兵非同兒戲，靠抓鬮決定.........咳咳，是不是有點兒.........”。

綺韻笑道：“既然行軍打仗不是兒戲，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不是軍中將領，如何拿得主意？”

何炳文為之語塞，只好苦笑道：“大人是怪我臨事推諉麼？要說作戰，無論水陸，調兵遣將盡有相通之，戰法又有水師將校，本何慮之有？

實是.........楊大人常說戰爭非為戰爭而戰，不能圖個一時痛快。可何某打仗在行，談朝政就是門外漢了，所以這仗該不該打，什麼時候打，打到什麼程度，我可就拿不準了。大人一直追隨在總督大人邊，對大人的心思比較了解，所以本才誠心求教”。

綺韻微笑道：“早這樣說不就結了，那我今日就臨時充任何大人的參贊，幫您出出主意。從阿德妮說的況來看，我們所稱的佛郎機并非一個國家，而是兩個，現在呂宋佛郎機、滿刺加佛郎機、澳門佛郎機是不是全來自一個國家，彼此關系如何，我們不知道。

第二，西方海盜有朝廷支持，甚至.........一些正規軍隊其實干的就是海盜買賣，所以滿刺加海盜到底是什麼份，我們不知道。

因此，盡殲這伙走私商人，滿刺加‘海盜’會作何反應，是否會破壞現在這種暫時僵持的局面，我們也就無法揣測。畢竟戰陣之上殺敵再多，都不會為國家之家結怨的理由，但是由于走私者挾怨刺殺了一名貪，便將千余婦孺老盡皆殺死，占不住一個理字。”

綺韻看了何總兵一眼，見他聽的神，便繼續道：“但是另一方面，占據滿刺加的佛郎機人，沒有武力威懾是絕不會拱手相讓的，所以和他們這一仗是打定了，他見識了大明水師的實力，才肯放棄巧取豪奪的念頭，以后規規矩矩地和大明作生意，從這一點上來說，對他們又不必太客氣”。

”不過，他們現在畢竟是海上霸主，自西而東的海洋線，他們已捷足先登、掌握手中。大明要發展海運就不能不正視他們的存在。兩國相隔萬里，真要是彼此惡，由于戰線漫長、路途遙遠，誰也沒有能力傷及對方的本。戰事連綿徒耗財力，說不定反別的國家混水魚，那又何苦來哉？

“所以.........”，綺韻端起茶，微笑道：“所以這仗就要打的有學問了，既要打痛了他、打怕了他，又不能結下不解的仇恨。”

何炳文聽了若有所思，沉半晌道：“大人的意思，這仗還是要打的，只是要盡量殺傷人命，以留下今后轉寰的余地”。

綺韻欣然道：“正是！”

阿德妮聽說那島上過半是佛郎機國婦孺，不免了惻之心，趁機說道：“若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固然困難，不過要想盡量減傷亡卻不難。他們倉惶出逃，船上火炮不多，再加上有許多婦孺，戰力是難以保證的。

如果我們在作戰時將他們的戰船引開，另外運兵趁島上空虛占領浯州嶼，斷了戰船的后路，同時以島上婦孺為人質，再宣布一旦投降朝廷將從輕發落，諒他們不會再存著玉石俱焚的決心”。

何總兵雙目一亮，笑道：“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挾持人質，投鼠忌，最后再施攻心之策，阿德妮姑娘此計甚妙”。

阿德妮有點心虛地笑了笑。這計策可不是想出來的，達．伽馬的艦隊攻擊土著部落時，由于艦隊兵力有限，就常常使用這一招。

他們倚仗火犀利，用一部隊將土人戰士引開，然后另外潛伏的部隊就趁機攻他們的部落，挾持婦后再威他們投降。

只是.........土人被迫投降的結果，常常是有戰斗力的青壯年被屠殺一空，‘從輕發落’從來都是一句空話，如果他們的兵力不足以控制整個部落，屠殺就了必然的手段。

綺韻又道：“方才見幾位將軍在外面試演戰船，正提及以小船打大船、以多船打船的戰法。這佛郎機人戰力有限，我們又是以迫降為主，不宜大量殺傷人命，正好讓艦隊拿他們試演一下這種戰法”。

何炳文笑道：“你說彭鯊魚的‘五點梅花陣’麼？唔.........”他略一思忖，雙眉一展道：“好，就這麼辦！來人吶，擊鼓聚將！”

**************************************************************************************

“塞拉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應該冒險逃向滿刺加，盡管有大明水師阻擋，可是只要沖過去我們就是安全的，現在怎麼辦呢？站在這兒我都看得到對面的陸地，大明朝廷一定會派軍隊來的”。

一個金發男子不耐煩地搖頭道：“皮雷斯，不要再抱怨了，滿刺加的人是一群海盜，我們沒打過道，可能還是些西班牙人呢”。

短火銃在他腰間的皮帶上晃著，他扯斷了一草，皮靴踏著郁郁蔥蔥的野草攀到崖頂，叉著腰了幾口氣：“就算他們是葡萄牙人，也不過是一群流氓、囚犯、強盜的組合。

明朝的員也許會砍掉我們的頭作為懲罰，可是落在這些海盜手里，他們會把我們所有的男人沉到大海里，然后搶我們的金幣，玩弄我們的人。”

他聳聳肩，說道：“親的皮雷斯，如果這樣的話，我寧愿落到明朝人手里，也不愿意被海盜們的雙刃斧大卸八塊，丟到海里喂魚”。

他說著，走到懸崖邊的一塊巖石上坐了下來.

崖下是湛藍的海面，澄澈的如同一塊玉，拍擊在巖石上的浪花，潔白的就象綴在玉上的百合花，海浪推出一條條白線，如同麗的花紋。

他把雙肘支在膝蓋上，煩躁地扶住了額頭，海風拂他的頭發，就象他的心一樣煩。皮雷斯是個四十多歲的紅發男子，他在塞拉弗肩膀上寬地拍了拍，然后也在他旁坐下來。

海鷗掠空低翔，傳來一聲聲鳴，皮雷斯低聲嘟囔道：“我們攜帶的糧食只夠吃七天的，馬考員被殺的消息一定已經呈報給他們的政府，我不認為他們會坐視不理，總得想個辦法”。

他說的馬考就是澳門，初來此地時他們登島向正去媽祖廟里進香的百姓問起此地名稱，百姓誤以為是問廟名，便回答說“媽閣”，這些語言不通的葡人便認定此地 “Macan ”，如今雖然知道這里的真正地名了，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以馬考來稱呼它。

“我知道，如今逃去呂宋更安全一些，可是能否站住腳還不好說。另外‘人魚’號炮擊嚴重，得停港維修一下，最可惜的是我們還有三艘商船沒有回來，我們匆忙從馬考逃走，恐怕要和他們失散了”。

塞拉弗激地站起來，攤開雙手大呼道：“我的上帝啊，那是我剛剛出資建造的三艘貨船啊，他們得不到消息，返回馬考時會被明軍收繳的。該死的，我的船、我的船，船啊！”

他最后一句‘船啊’聲調陡然拔高了八度，形同鬼一般，把皮雷斯嚇了一跳，連忙道：“塞拉弗，冷靜一下，冷靜一下，中國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在呂宋重新扎穩腳跟，船還不是想建多就有多”。

塞拉弗象見了鬼似的指著海面，直著眼繼續嚷道：“船啊，好多船！我的上帝，是明軍的戰艦！”

皮雷斯愕然扭頭去，海面上果然有數十艘戰船浩浩向這里駛來，船帆張布，乘風破浪，皮雷斯不由臉大變，也跟著怪起來：“上帝，好多船啊！快快，馬上逃走！”

塞拉弗定睛看了看，瞇起眼道：“全是小船，沒有大型戰艦，論速度我們跑不過它的，憑我們的火力可以干掉它們，來吧，馬上下山讓戰艦出港，被堵在海灣里就要完蛋了。把它們打沉、撞沉，在他們派出大型艦隊前，我們還可以有充份的時間修好‘人魚’，然后逃往呂宋。快走，皮雷斯！”

危機臨頭，兩個投機走私商人亡命的本被激發出來，他們匆匆下山招集戰船出海迎戰。當他們起錨升帆，緩緩駛出海灣時，在那些明軍戰船后面出現了同樣數量的平底沙船，半途轉向，利用適于淺水和暗礁區行船的特點，向浯州嶼多礁石的一面海岸迫近，而正從海灣里拐出來的葡人戰船本沒有發現這另一敵人。

這伙葡人有五艘戰艦，但是在逃跑中‘人魚’號損嚴重，正停岸修理，僅余四艘戰艦，此外還有兩艘配備四門炮的武裝商船，憑著船堅炮利，他們呈雁翅型向明軍艦隊氣勢洶洶地迎了上去。

湛藍的海水翻涌著，對面的明軍艦只雖然很多，可是明顯都是些小型戰船，據他們的了解，這樣的戰船每船只配備有兩門火炮，這樣的火力顯然不放在他們眼里，所以充當排頭兵的‘海盜王’號本沒有等候兩翼的戰艦配合，就加快航速向明軍艦隊沖去，想首當其沖打沉幾艘明艦，從氣勢上將明軍戰艦打垮。

白發蒼蒼的彭鯊魚扶著船舷站在艦首，韓武和另一名水師將領站在舵盤旁邊。這一戰是首次以微弱火力的多船對抗火力集但數量相對較的敵艦，屬于技戰，為了以防萬一，象韓武這樣半道出家的水師將領多抱著學習和觀的態度，而將正式指揮權力給了海戰經驗嫻的老將。

彭鯊魚瞇著老眼注視著敵艦的靜，正中央那艘大型戰艦離了翅形船隊行進的行列，在沒有兩翼艦船掩護的況下突然冒進，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敵艦的主帆刷地一下落了下去，彭鯊魚見狀立即下令道：“敵艦要進攻了，各艦分開，切割包圍！”

敵艦龐大的艦行進速度放緩，船開始傾斜起來，那一排徘集的舷炮已經出了第一個炮口。但是經驗富的彭鯊魚早在對方放下主帆時就下達了分散的命令。小船的機靈活在此時完全發揮了作用。

巨大的艦正緩緩移到攻擊陣位的‘海盜王’號愕然發現，對面呈鋸齒狀參差行進的明軍戰船已經分兩隊向左右駛開，中間一塊開闊的海域完全讓給了他們，船已完橫向待攻的‘海盜王’號必須重新調整戰位。

可是趁此機會，四艘小型明軍戰艦象瘋了似的從艦首、艦尾方向朝它急速近過來。與此同時，分向兩翼的明軍戰船再次分散，兩隊變四隊，四隊變八隊，每隊艦船都由四至五艘船組，利用突然的和船的靈活，一邊避開葡船的舷炮要害，一邊竭力向他們靠近。

“轟轟轟”，后續趕到的葡艦先開火了，炮火在海上激起一道道水柱，但是由于明軍戰艦的避讓，同時先鋒戰船已經穿進葡軍陣營，使他們的火炮無法毫無顧忌地發，所造的危害有限。

“嗵”地一聲響，一艘明軍的快船到了‘海盜王’號上，‘海盜王’龐大的艦搖晃了一下，水手們抓起戰斧和火銃沖向船舷，趴在船幫上向小船擊和投擲武。

可是他們驚訝地發現，戴著頭盔、舉著藤牌的明軍本沒有試圖登船，沒有鉤鐮、鉤拋上船舷，只聽“咚咚嗵嗵”一陣響，然后明軍就象膽小鬼一樣舍了戰船紛紛跳下水去拼命地向遠游開了。

船上不知堆積了什麼，烈火瞬間蔓延開來，而且那火船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著‘海盜王’，船行它也行，烈火也燒不斷，眼尖的水手發現明軍用‘過船釘槍’將十幾道鐵索釘在了‘海盜王’的船板上，于是水手們只好咒罵著拋下刀槍去取水滅火裝備。

可是這時其他幾艘明艦近了，他們使用了大量的燃燒火，火箭、噴筒、火球，火蒺藜、煙球、煙罐等，雖然不致對葡艦造太大的傷害，卻也弄的烏煙瘴氣，讓水手們應接不暇。由于船離的近，雖然明軍船上只有兩門火炮，但是兜著圈子打，再加上葡人戰艦巨大，目標明顯，所以傷害不容小覷。

一艘武裝商船被明軍戰艦鉤住了，船上的大炮失去了作用，四艘船用鉤索鉤住了商船，開始有士兵向船上攀爬，另一艘船游戈著用火銃和弓箭制著船上的火力作掩護。

“糟了！這樣打簡直就是螞蟻吃大象，我們的火力優勢本得不到發揮！”一時大意的塞拉弗驚覺上當，立即傳令所有戰艦離戰斗，擺明軍的包圍，以便重新展開對戰陣形，用遠戰和大炮進攻。

葡人的戰艦強行突圍，但是‘海盜王’號的一側船舷已經燒出了大，此時海上波浪不高，否則風掀巨浪，涌水艙的話‘海盜王’勢必側翻。另一艘‘塞拉姆’號也拖著火船，船屁上冒著濃煙隨著逃了開去。

除了明軍自焚的火船，另有三艘被他們的戰艦擊毀，從兵員傷亡上看明軍要多一些，但是四艘葡人戰艦兩艘損，這是他們承不起的損失。

‘海盜王’號收攏了戰船，驚魂尤悸地重新布置攻擊陣形，他們只剩五艘船了，有一般葡人商船在打退了明軍三次攻擊后，最終被明軍沖上船來，塞拉弗命令艦隊擺戰圈時那艘船還停在原地爭奪控制權，現在看上去應該已經被明軍徹底占領了，因為它也加了明軍戰陣，向自已擺出了攻擊隊形。

*************************************************************************

運兵船已經在另一側悄然靠攏，大批的步兵涉水上岸。由于浯州嶼過大，葡人在這一面本沒有安排守衛，派出索地形、探察敵的斥候搜索出近三里山路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蹤跡，已然趕回報告。

彭小恙秀著那雄健的，肩頭扛著鬼頭大刀，板著臉喝令那些步卒整肅好隊形。阿德妮英姿颯爽地與他并肩站著，穿著全套的亮銀魚鱗甲，頭上的銀盔閃閃發，但是沒有持劍，腰帶上只著兩柄短火銃。

的盔甲其實并非鐵制，而是紙制盔甲，這樣輕便而易行。本來何炳文和綺韻都是堅決不允許出戰的，對于楊凌的重要，兩人都心知肚明，可是阿德妮堅持要來。再說要找一個通佛郎機語、又能迅速取得島上婦孺信任，安住他們的人，也非阿德妮莫屬，最后二人只好同意，并暗中囑咐伍漢超和宋小一定要保護好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