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選婚使、三位駙馬候選人進皇宮。其實一大早三位候選駙馬就到了宮城等候，楊凌三人各自從家中趕來，在東門匯齊，同皇宮。

楊凌有權宮中乘馬坐轎，壽寧侯張鶴齡作為戚，也有相同的恩遇，不過畢真的級別就差了點，二人不便撇下畢真獨自乘馬，進了宮門便同三位準駙馬步行而。

隊伍之后還有一乘小轎，里邊是楊凌的夫人高文心。妻同夫禮，可以丈夫的待遇，自然也可宮中乘轎，進了宮門，早有四個薄鬢低鬟的宮裝子迎了上來，福施禮：“見過威國公爺”。

“免禮”，楊凌大袖一拂，走到轎邊撥開轎簾兒，聲道：“這四位宮中侍會引你進宮，太皇太后沉疴難愈，恐怕不易治療。讓你出面，也是盡份心意，如果沒有把握，切勿胡保證”。

高文心抿兒一笑，嫣然道：“知道啦老爺，文心又不是第一次出診，知道該如何說話”。

楊凌點點頭，放下轎簾兒，一擺手，四個大漢將軍放下小轎躬退出了宮門，八個小黃門跑上來，扛起轎桿兒，小轎悠悠，在四個宮裝侍引領下直趨后宮去了。

張鶴齡笑地道：“這一次太后的病實在是太重了，宮中太醫束手無策，國公夫人醫通神，希能夠治好太皇太后的病”。

楊凌笑笑道：“不敢不敢，拙荊一個雙十年華的小子，問診之學哪比得上宮中醫，個個都是杏林國手，楊某也是為太皇太后盡盡心意罷了。”

張鶴齡搖頭笑道：“也不盡然吶，宮里太醫倒不是庸材，只是這幫杏林國手在場混久了，全了人，什麼濟世救人，他們醫治病人是但求無過，不求有功，渾渾噩噩的寧可被人罵作技藝不，也不愿當出頭鳥，太醫太醫，要的就是那個招牌和名份，真正賺錢的全是他們私自在外邊開的店子”。

張鶴齡知宮中這些幕，所說自然是有依據的，他說完了忽想起一事，忙向畢真招手道：“噯，畢公公”。

畢真連忙跑過來，施禮道：“國舅爺，有何吩咐？”

張鶴齡道：“昨兒國公爺囑咐你一早喚倆太醫給那個姓黯的診治一下，病可看了麼？”

畢春兒沒去找人，楊凌作為主選，國舅和畢春是他的副手，一些選婚事務他就得安排這兩個人去做。國舅是皇上的舅舅，資歷比他老，楊凌不好指派他做事，再說畢真是太監，在宮里行走方便，便囑咐他一早上等三個候選駙馬到了，帶兩個太醫給黯夜瞧瞧病。

可惜楊凌對宮里規矩不太了解，還以為太醫既然供職宮中，拿著朝廷俸祿，自然便該隨時出診治病，卻不知畢真在監職雖不低，也管不到太醫院那一塊兒，要請人可以，銀子還是要送的，他哪舍得花那份錢？

畢真點頭哈腰地道：“國舅爺，病已瞧過了，沒啥大礙，著涼風寒，將養些日子便好了，開了些清火潤肺、止咳消痰的藥，方子給他了，只是得出了宮才方便抓藥煎藥。”

三個人大聲說著話，三位駙馬人選卻恭敬肅穆地跟在后邊，不敢高聲大語。皇宮中莊嚴肅穆，紅墻黃瓦，高及數丈，侍衛們站的釘子一般，甲鮮明肅立不語，有幾個人見過這場面？

楊凌和張鶴齡是宮中常客，已經見怪不怪，自然毫無顧忌，邊走邊笑談不已，三位準駙馬人選卻是頭一次進宮，一見如此莊嚴頓時肅然起敬，腳下也放輕了許多。

楊凌聽說瞧過了病，放下心來，可是看那位舉人老爺腳下虛浮，強抑著咳嗽，常常忍的臉頰通紅，不由皺了皺眉，對畢真道：“畢公公，這位黯公子病尚未痊愈，一會兒和太后、皇上對答，會不會當堂失了禮儀”。

畢真笑道：“國公爺盡管放心，他備著清咳潤肺湯呢，就揣在懷里，這就是在路上，不方便飲用，到了地方時時飲上兩口，就能暫時住咳意。不會君前失儀的”。

張鶴齡頷首道：“嗯，國公不必擔心，一會兒皇上和太后擺駕坤寧宮晴殿，其實見了駕之后他們就得退得遠遠的，該探問的資料紙上都寫著呢，太后和皇上、皇后也就是最后再看看真人，從中找出一個最順眼的人來，哪能象尋常百姓家看婿，還上前來問個端詳？

能不能選中，就看他運氣了。若真選中了，正式訂親還得三天，三天之后再到親嫁娶，又得三個月，就算他得的是百日咳也該好了”。

坤寧宮是母儀天下的正宮皇后寢宮，天下子極貴之所。金黃琉璃瓦重檐歇山的宮宇有九間寬闊，正面中間兩扇大門，有東西暖閣，宇宏偉，大氣天。眾人尚未到殿門前，侍候的宮太監便已進傳報。

不一會兒的功夫，務府大總管馬永急急迎了出來，笑容可掬地抱拳道：“恭迎公爺、侯爺，呵呵，畢公公，免禮免禮，哎呀，三位快請進吧，太后和皇上馬上就到”。

楊凌和張鶴齡點點頭，當先在侍陪伴下進了坤寧宮正殿，三位候選駙馬被小黃門先引進門去，先在側殿休息候宣。

畢真等他們走遠了，一把扯住馬永道：“馬公公，今兒可全靠您了，黯家為了當這個駙馬，可是花了大筆的銀子，咱們收了錢得給人辦事呀”。

馬永笑瞇瞇地道：“放心吧，我老馬辦事還有個不穩妥的？皇宮大院兒，咱家是大管家，把太后和皇后侍候好了，們順了心，咱家說話還能沒點份量？”

他低了嗓門兒道：“皇上最近不是偶爾也在宮中歇著嘛，咱家對皇后娘娘說，那是咱家苦勸，皇上才回心轉意，嘿嘿，皇后娘娘對咱家激著吶”。

畢真一聽，嘿嘿笑道：“公公高明，真是好手段。”他左右瞧瞧，見沒人注意，忙從袖筒里又掏出一卷銀票塞到馬永手里，馬永手攏在袖子里了，比昨兒送來的還要厚些，臉上頓時又和靄了幾分。

他悄聲說道：“放心吧，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也就是要親自見見人兒，不會和他們多說什麼話兒，皇帝嫁妹子，又不擔心他家境不好、出低下，有什麼好問的，就是瞧瞧這駙馬順不順眼，中不中意。里邊我會關照的。

等皇上、太后要你介紹這三位候選駙馬時，話該怎麼說，就不用咱家教了吧？”

畢真會意地笑道：“咱們侍候人的，旁的不會，還就是會說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多說，什麼說，這心里頭都有數，呵呵，馬公公放心”。

馬永哈哈一笑，嘖了一聲道：“這個小子咱家看著還行，小小年紀，就是舉人，長的模樣也眉目清秀，要不然，你想把鹿說馬，憑一張巧可糊弄不了太后和皇上。不過呢，這孩子有點可惜了啦，不去考功名，花大把銀子當什麼駙馬！這份好聽是好聽，它不自在啊！”

“嗨！攀皇親圖個啥？馬公公是貴人，您見著的也都是貴人，駙馬爺，在這些貴人眼中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天下的窮人多著呢，當今皇上可極寵著公主啊，皇后娘娘只裁了公主府中一點用度，當天就給扳回來了，弄得羅公公還倒霉兮兮去當了大半年的灌腸大使。

再說黯東辰那小子兒不大，可是他的差使香呀，撈的腦滿腸的，就是地位不高，見了誰都得哈腰，這要是兒子做了當今皇上的妹婿，還不夠他提氣的？以后見了誰都不用低聲下氣，那也是國戚呀，國戚地位高低，不全看和皇上遠近嗎？”

他低嗓門道：“公公，皇上不待見國舅，您看張候爺現在還有昔日的威風麼？皇上寵著妹妹，這個妹婿，可就不是旁的駙馬比得了的啦”。

馬永笑了：“說的也是，這他娘的，還真是有了錢就想權，有了權就想名兒。哎呀，人心不足..........蛇吞象吶，了，你快進殿去吧，咱家還要在這兒候著太后和皇上呢”。

“好好，那爺們就先進去了，馬總管，您多費心”，畢真打躬作揖地追進殿去了。

……

楊凌和張鶴齡并肩走進坤寧宮，皇后笑盈盈地迎了上來。穿金龍紋黃大袖，戴了皂彀冠，麗容齊整。楊凌和張鶴齡急忙上前一下，袍拜倒：”臣楊凌、張鶴齡見過皇后娘娘”。

小皇后雙手虛扶，嫣然道：“兩位卿家快快請起，國公、國舅為選駙馬心勞力，辛苦了，快快請坐吧”。

這位小皇后被正德皇上雪藏了一年多，現在已經開了竅，唐一仙沒有和爭正宮的意思，瞧正德那脾氣，若真的想扶唐一仙為后，就算不廢了，也干得出二后并立的事來，可是這些全沒有，就連要納唐一仙為貴妃，二人也要在宮外行民間夫妻禮儀，而不以帝妃之禮進門。

和皇上嘔氣，結果就是把坤寧宮變了冷宮，自親就沒見過皇上幾面，時間長了，連丈夫長什麼樣兒都快想不起來了，如今才芳齡十六，難道要守一輩子活寡、還被其他后妃暗中恥笑？

倒是想學太后獨寵后宮，可惜正德皇上就象韁的野馬，皇宮大院、祖制規矩都束縛不了他，憑什麼管住皇帝？正德皇帝飛騎闖午門，懷抱唐一仙、指點金鑾殿的事傳開后宮中上下莫不凜凜，這個皇帝我行我素，最喜歡干的就是破壞規矩，你的約束越，他只會跑的越遠。

小皇后從此安份多了，這一來好象正德皇帝反而有些喜歡了，進宮時偶爾還在宮中居住，對說話也和氣了些，一后二妃每個月總還能雨均沾，蒙皇上寵幸幾次，比起以前的冷遇實是天壤之別。

這位小皇后也想開了，皇后就該有個皇后的氣量，不但皇上得罪不得，皇上這幾個邊重臣，也是不便輕易得罪的，所以春風滿面，十分的謙和。

皇后方才正和永淳公主、湘兒公主在殿敘話。永淳公主生活潑好，以前有沉穩的姐姐著，還不致太過分，現在多了個朱湘兒，兩個人閑的無聊，整天在宮里頭竄，跟走親訪友似的，皇后、貴妃、太后、十王府諸公主，每個人的府上沒事都去逛上一逛。

兩位姑娘年紀小沒機心，長的又討人喜歡，皇宮上下竟沒有一個煩們的，到了哪兒都歡迎，皇后獨居坤寧宮，地位是夠崇高的了，可是就象供在上邊的一尊佛，想說笑兩句、聊聊心事都找不到人，所以對們更是歡迎，三人現在儼然便是知好友一般，二人一說要看看選駙馬，皇后便也答應了，讓們先進了晴閣，避在屏風后看。

皇后吩咐人上了茶，陪著兩位大人品茶閑談，一盡地主之誼，不一會兒的功夫，太后和皇上的輦也到了，馬永誠攙著皇太后的胳膊，畢恭畢敬地將兩人請了進來，楊凌和張鶴齡忙起見駕，太后問了幾句鱗選形，便到了晴閣。

晴閣正屋有三間，中以隔扇、屏風分開，梅花獻瑞的大屏風前有三張椅子，皇太后居中而坐，皇上和皇后分開左右坐，然后宮們給三人每人桌旁都放了筆墨紙硯和寫著三個名字的紅紙，看起來，這三位也是要打分的。

三個選婚使在左右賜了座位，剛剛坐定。馬永便立在皇后側揚聲唱道：“宣三位待選者晉見”。

對面以屏風同另一間屋子隔開，三位年著淡青長袍，烏油油的長發皆以布巾束起，自屏風后魚貫而，轉到屏風正面，頭也不敢抬，立即下跪齊道：“草民見過皇上、太后、皇后”。

“抬起頭來”，皇太后知道這三人之中將有一個是自已的婿，神倒也和悅，抬了抬手道。三個年奉了懿旨，又拜了一拜，這才謹立起，站在那兒目不斜視。

莫看初選時如同一場鬧劇，乞丐混混也來湊熱鬧，可是經過八次篩選，從近萬名應征者中最后挑選出來的三個幸運兒倒個個眉目清秀、材修長，儀容不凡。

張太后掃了一眼，攏攏袖，邊出一滿意的笑容，微微頷首道：“三位卿家果然用了心思，這三位年看起來都順眼的”。

楊凌、張鶴齡、畢真連忙拱手謝過，正德皇帝也難得正經起來，他瞧了瞧左邊那個材最高的年，秀俊逸、紅齒白，覺得這個配自已的妹子還過得去，便將手一指，問道：“左邊這個，什麼名字？”

楊凌三人對于最終選者的履歷可是背的滾瓜爛，楊凌地位最高，又是主選，他拱拱手正想說話，后邊畢真已嗖地一下躥了過來，哈著腰兒湊到皇上跟前，諂笑道：“皇上，此人陳輝，十六歲，去年剛剛中的秀才，文才、人品、長相那是出類拔萃”。

正德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拿起畔龍紋茶幾上的筆，正想給這個名字坐上記號，畢真已滿臉堆笑地繼續道：“說到家世，陳輝就稍遜了些，不過英雄不怕出低，只因他各方面都比較出，所以才把他列名單。”

正德皇帝一愣，口問道：“家世？什麼家世？”

畢春向太后、皇上和皇后點頭哈腰地道：“陳輝的父親是南城門賣油炸果子的小販兒，陳三元。他的母親是丈夫死了以后改嫁給陳三元的，兩人就生了這個一個兒子，陳輝倒也爭氣，自苦讀詩書，去年就中了功名”。

正德一笑，曬然道：“朕當是什麼事呢，這算什麼呀？皇妹嫁的又不是家世”

不料一旁本來瞧著陳輝連連點頭的張太后一聽臉就有點不悅了，黛眉微蹙，向皇上稍稍傾了傾子，低聲道：“皇上，永福嫁過去，就是他陳家的人了，要拜公婆的，陳輝的父親是個小商賈倒也罷了，可他的母親是再蘸之婦。婦人再嫁，有失婦德，公主拜一個不節之婦為婆婆，豈不人恥笑？”

正德不以為然，不過好在還有兩個人選，便無奈地摞下手中的筆，繼續打量剩下兩個，看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母后，您看中間那個怎麼樣？”

無論家境如何，被選宮見圣駕的人家，哪怕傾家產，也要置辦得一套面衫給兒子好好打扮一番，這中間的年卻冠樸素、一副忠厚面貌，正德自已輕浮胡鬧，給妹妹挑夫婿卻希人家老實厚道，看了此人也覺不錯，是以出言相詢。

皇后在右側輕笑道：“皇上尚武，相中的也是高大健壯的年，這個人面目微黑，材敦實，倒象個武士，就是不知家世、才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