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怔了怔道：“要請活佛弘法？請就請唄，咱家這不一直避著他個天殺星呢嘛，關咱家屁事？”

梁洪一本正經地道：“還真就關你的屁事，他請四位活佛弘法，求的是來世福，種的是來世果，同時作大法事降恩于霸州百姓，所以國公爺還下子請了本地所有文武員、豪紳地主，并允許城中百姓信民同去黯府后大院兒共同拜佛求福呢”。

張忠愕然道：“這麼虔誠？好大的靜，莫非還請了咱家不？”

梁洪從袖中出一副燙金的請柬，呵呵笑道：“怎麼得了你這個霸州的草頭王？喏，這是子”。

張忠接過請，狐疑地道：“他威國公到霸州抄家來了，咱家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著，自從他來了我都沒去拜見過，他堂堂國公，請咱干啥？”

梁洪不屑地“嗤”了一聲，笑罵道：“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收錢收順了手了？這腦子就不知道轉彎了？這可過年了，人家是國公爺外加奉旨欽差，你好意思空手上門兒？”

張忠“啊”地一聲，恍然道：“他娘的，這是跑霸州來揩油了呀？”

梁洪翻了翻白眼，說道：“廢話，你以為姓楊的是善男信啊？我正好要來探你，就自告勇接了請了”。

他拉著張忠的手一邊走一邊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你在霸州是一條兇猛的大泥魚，到國公爺來了，你就只好混進蝦米堆里扮蝦米了。怎麼著？不樂意呀？別看人家不在朝里了，仍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攀攀關系總沒什麼壞的”。

張忠哭笑不得地道：“媽媽的，小不灑尿，各有各的道兒啊。他威國公摟財摟的比我還一本正經，拿了又不好意思出手........”。

他又袖子里厚厚的一疊銀票，沒好氣地罵道：“左手進，右手出，爺們過路財神了！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

黯府，如今算是威國公爺的臨時行轅吧，披紅掛彩，人流如熾，如同逛廟會一般真是熱鬧非凡。楊凌和梁洪，陪著早早趕到的霸州大小員在客廳飲酒敘話。

鎮守太監張忠、知州樊陌離、衛所指揮朱千戶坐在首席，今天梁洪是真高興呀，前來赴宴的大小員人人備了厚禮，要送欽差大人就沒有了副欽差的道理，梁洪也賺得缽滿盆滿，大嘆不虛此行，所以楊凌雖只淺酌慢飲，梁洪卻興高彩烈，喝得七八分酒意，臉龐赤紅。

這些員們放浪形骸，梁洪找來的貌歌坐在各位大人旁巧笑嫣然地侍酒，起初諸位員尚還有些拘束，待到看見威國公爺也摟著一個，頓時如遇知音，一個個原形畢起來。

溫暖如春的大廳就不是尋常人可以進來的了，尋常百姓只可以在院落中行走，欣賞請來的幾個戲班子唱的大戲，只有曾經送達請柬的員和士紳才有資格進廳落坐，這頓酒每個人都是花了大把銀子賺來的，不過能和國公同席吃酒，也足以載族譜，炫耀三代了。

幾個段曼妙的舞正輕舒玉，緩放歌，唱著旖旎人的曲子。

“素約小腰，不奈傷春。疏梅影下晚妝新。裊裊娉娉何樣似，一縷輕云。歌巧朱，字字嗔。桃花深徑一通津。悵瑤臺清夜月，還送歸。”

一曲唱罷，樊陌離拍掌大笑：“好一個桃花深徑一通津”，含蓄、含蓄，要的就是這個調調兒。李清照縉紳之家，名門閨秀，也做得這般艷詞，真是妙人兒，哈哈哈........”。

“呵呵呵........”，楊凌和梁洪、張忠陪著傻樂了一陣，跟樊陌離一比，這三位整個就是一文盲，李清照在楊凌心中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兒形象，他還真不知道人家也寫過艷詞。

見欽差大人也聽的開心，樊陌離攬住旁纖腰，低低耳語幾句，那子掩口笑，隨即盈盈起，取了一只琵琶，舞群姝之中。

這子舞技高超，手中舉著琵琶邊舞邊彈，檀口輕唱，舞姿曼妙如同飛天：“淺酒人前共，玉燈邊擁，回眸抱總合，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微驚紅涌。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這回風味顛狂，，臂兒相兜，兒相湊，舌兒相弄........。”。

眾員、士紳們看的如癡如醉，聽得眉飛舞，席上只有張忠、梁洪兩位先生正襟危坐，扮正人君子狀。

楊凌陪著笑了幾聲，心里牽掛著正在后院兒靜心打坐準備表演神通的‘四大活佛’，一聽這首詞又是痛痛痛，又是的，畢竟這是在宴上，自已好歹是個國公爺，這可有點兒下流了。

于是楊凌咳嗽一聲，端起酒杯擺出領導架子，正想示意大家嚴肅一點兒。忽聽樊陌離樂不可支地笑道：“宋徽宗這首詞可比李清照強的多啦，聽了之后人想象李師師那絕世尤，真是心難搔也”。

“宋徽宗？”楊凌嚇了一跳，是人家皇帝作的詞呀，皇帝都這德了，我........我一個國公裝什麼佯兒呀，到了邊的話馬上又咽了回去。

喝的醉眼朦朧的樊陌離一扭頭瞧見楊凌舉著酒杯，正沖著他，連忙寵若驚地起舉杯，當地和楊凌了一下：“國公爺客氣了，太客氣了，下不敢當。宋徽宗這首艷詞實在不俗，當浮一大白，下敬大人！”

“啊？當得！當浮一大白，一大白，大家同飲，同飲！”楊凌舉起的杯子順勢變了勸酒，各席的員士紳一見國公敬酒，紛紛舉杯盡飲。

楊凌目一轉，忽地瞧見宋小一戎裝，模樣說不出的俊俏可，席中不酒之徒為獨特的所吸引，窺視著。

宋小站在壁角兒，嘟著小兒好象正在生著悶氣，那雙眼睛卻一直瞟著他。楊凌呵呵一笑，搖搖晃晃起對眾人道：“你們........慢飲，本公爺去........去方便一下”。

他走到壁邊，悄聲說道：“怎麼樣，一切妥當了？”

“嗯！”宋小撅著兒應了一聲，轉便向外走，楊凌隨出到了外廊下，笑道：“怎麼了？不會是和大棒槌嘔氣了吧？”

宋小嗔道：“大人，您結的這都什麼兒呀，什麼大人呀，君子呀，我瞧著........我瞧著就沒一個正經人，盡唱些詞浪曲兒，你還好”。

楊凌瞧臉蛋紅紅的窘模樣，心中不由暗笑，今日在眾員士紳們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他當然有他的目的，霸州四大賊第一賊就是賊，如果一來就擺出副清象，闔府員聯手制造假象、瞞消息，那他帶著一隊外地的兵就休想找到一點有力的報、一個敢于出面的證人。

就算迫不得已出廠人馬，必然也大費周折，何況現在從廠剝離出來的勢力為了避免引起劉瑾注意，除了正在向海外和邊域拓展的部分，基本于蜇伏階段。除了量核心人員直接由綺韻指揮外，他的報系統可以說是在冬眠期，這也是廠由劉瑾接手后，明明發覺沒有原來預料的那麼強大，卻始終沒有懷疑楊凌使了‘金蟬殼’計的原因。

霸州貪再壞，禍害的畢竟只是一地，劉瑾一黨禍害的卻是整個天下，孰輕孰重楊凌還是分得輕的，當在不會輕易用他們。那就得自已和這些貪污吏周旋下去，斗智斗勇了。

就象今天那四個神，既得府支持、又得百姓戴，找不到一點證據，唯一的苦主還是個通緝在逃的殺人犯，循著正常的渠道能對付得了四妖僧麼？那就只有別僻蹊徑，先和他們打一片，變自已人了。

楊凌若有深意地看一眼，低聲道：“太高人妒，過潔世同嫌。小，有時候所謂手段權宜........”

就在這時，朱千戶醉醺醺地順著廊道走了過來，楊凌忙提高聲音笑道：“男人嘛，湊到一塊兒不聊這個，何以佐酒呀？再說一個李清照，一個宋徽宗，都是大人？人家寫的，咱還聽不得嗎？呵呵，這可是宋詞啊！”

朱千戶醉眼朦朧的好似沒看清是國公爺站在這兒，東倒西歪地進廳去了。楊凌回有頭瞧了一眼，低笑道：“呵呵，算了，男人逢場作戲，你不懂的，酒席宴上，又有佐酒，不開黃腔才怪。你別不自在了，去后邊關照一下，別出了什麼子，要保護我也不用片刻不離呀”。

宋小機警地四下看了一眼，意稍去，低聲說道：“放心吧，劉大棒槌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我挑了幾個最機靈的手下扮了信徒，為了怕有人失手，我準備了八個人，保證萬無一失”。

“嗯！”楊凌笑容斂去，他向前踱了兩步，怔怔地著白雪瑩然的院子，一陣風來，檐上雪沫吹到他的后頸，楊凌不瑟了一下：“小，你說........我這麼做，是不是........太狠毒了些？”

宋小踮著腳尖兒走到他邊，輕輕嗯了一聲：“嗯！是有點狠！”

“唉........”，楊凌一嘆，雪沫又吹進頸，這次他卻一沒。

宋小自后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甜甜一笑，聲道：“大人，他們的罪，百死莫贖！明正典刑也是死，稀里糊涂還是死，對他們來說，怎麼死有什麼區別呢？

大人不是已經查過他們的份了麼？這些神確是昔日被弘治皇帝趕出京師的一些騙子，在此地斂財騙人的惡跡也本瞞不得人，偏偏那些愚民卻妄信妄從。

大人覺得自已的主意不夠君子，可是如果用君子手段是要以搭上許多百姓的命為代價的，用小人手段卻只是除掉幾個小人，那麼大人何妨為大眾做一回小人呢？”

楊凌霍地回頭，對上晶亮的雙眸，凝視許久，忽然象是放下了一份重擔似的長長呼了口氣，開心笑道：“說的好，對君子，當以君子之道待之；對小人，亦當以小人之道待之！我不地獄誰地獄？楊大人今日便做回楊小人罷了！”

楊凌剛說到這兒，就聽廳中一片好，然后一個清亮的子聲音唱道：“床兒側，枕兒偏，輕輕挑起小金蓮。子，屁顛，一陣昏迷一陣酸。聲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過關。一時間，半時間，惹得魂魄飛上天。”

宋小的臉蛋兒騰地一下紅如蘋果，楊凌干笑道：“這........這是什麼？”

宋小角一歪，悻悻地道：“這是元曲啊！”

……

“嗚~~嗚嗚~~~~”，鐘馨齊鳴，鼓鈸響起，四位活佛焚香靜坐已畢，終于出場了。

高臺挨著一面高墻，臺子最前邊早排布了一排座位，地上鋪著厚氈，那是供份較高的員士紳們就坐的。不過所有的兒都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楊凌也只好鄉隨俗，站在首位，候著旁邊臨時搭起的圓頂大帳中的僧們出場。

高臺外圍由楊凌的兵包圍了起來，百姓被隔絕在外，只能在二十多丈以外觀看，活佛一出場，這些信徒們便紛紛跪了下去，頂禮拜，虔誠之極，恐怕皇上出巡也沒有這麼大的威懾力。

員們一本正經，有的滿臉通紅，有的打著酒嗝兒，卻偏要擺出一副肅然模樣，腳下不穩，晃晃悠悠，瞧來有些可笑。

“勞四位大師法駕，楊某不勝惶恐，四位大師請就坐”，楊凌在張忠和樊陌離陪同下走上前去，誠惶誠恐，滿臉敬畏地向四個神說道。

智慧壽眉一揚，淡然看了楊凌一眼，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國公不必客氣，吾輩一介出家人，苦習修行，正為普渡眾生。國公誠心向佛，大辦弘法盛事，實乃我佛門護法。”

說到這里，他才淡淡一笑道：“我等與國公也是夙世淵緣，今日相遇亦是命中注定。老衲便借瑤池仙酒一杯，敬與國公！”

說著智慧大師揮手一拂，大袖如云漫卷而起，掌中已突兀出現一只玲瓏剔的玉杯，杯中水酒瑩然溢”。

四下的員一片羨慕：這可是瑤池仙酒啊，也只有四位活佛才有資格自天宮取來，也只有人家國公爺才有資格品嘗，咱們哪遇到過呀。遠遠的眾信徒們忽見佛爺又現神跡，也激地高呼拜下去。

楊凌心中暗道：“這魔不錯呀，要擱現代，那就是馬團一魔師，好好包裝一下，沒準兒還是大師級的”。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酒來，狀極虔誠地輕抿了一口仙酒。

他倒不是不信神佛，只是類似四大活佛的騙人伎倆經過后世的宣傳，早已盡人皆知，楊凌又有穆生員的先見為主，再加上如果真的修神佛，豈有如此貪紅塵，結酷吏貪的道理？他自然不信這四人真是佛爺下凡。

不過為了防備四妖僧有什麼邪門道行，楊凌還真備了兩桶黑狗，一旦真有怪異就潑他個狗淋頭。現在他倒沒什麼擔心的，就算下三濫的小老千，還知道擒故縱，先給目標一點甜頭呢，此際四妖僧結他還來不及，自然不會蓄意害他，所以楊凌大膽地喝了一口。

“嗯........上好的兒紅，又不全是........好象還添了點竹葉青兒”。

品盡南北正宗好酒的楊國公了兒，然后驚喜道：“好酒，好酒，果然是瓊漿玉，甘醇無比。哎呀呀，楊某能有這等宏福，真要多謝四位圣僧了。四位大師，請座，這里略備了點素齋素酒，四位大師多食用一些”。

智聰和尚一拂長髯，稽首笑道：“阿彌陀佛，信徒們在外久候了，我等當早日登壇說法誦經。至于素菜素酒........，呵呵呵........”。

他宏聲笑著，回顧其余三僧，智善微笑道：“不瞞國公，我師兄弟四人修行已逾兩甲子，道行日深，距離白日飛升的大之期亦不遠矣。塵世間的五谷，呵呵，已有數十年不知味道了”。

看著智善滿面紅，腦門锃亮，卻說辟谷幾十年了，楊凌差點笑出聲來，連忙恭維道：“是是是，這些凡夫俗子的飲用之，哪得了四位神僧法眼”。

他恭敬地向智善旁邊一個小沙彌遞回杯子，問道：“那........四位大師就便升壇作法........不是不是，講經誦法麼？”

智善大師微微頷首，楊凌忙將四神引至臺前，兩行小沙彌先登上臺去，抬著四座蓮花寶座，還鐘罄法、各用。高臺正中供起釋迦牟尼本師佛像，像后敷設法座，表示法師是代佛宣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