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偉哉斯言,古人誠不欺我!
這些信徒還沒有看破紅塵,他們如果不計較利益、不比常人更在乎利益,就不會捐獻大量財產種善因,期盼來世非富即貴了。別人得到了,而他們沒有,這份不平、嫉妒,使他們已經狂的緒達到了巔峰。
他們痛罵著、哭喊著,全然忘記了這里曾是他們敬畏拜的圣地,好象缺了這些錢一家人馬上就要死似的,不依不饒地圍住楊凌和樊陌離等員,兩眼通紅,喊冤告狀,一定要得到補償、討得說法才肯走人。
楊凌要的就是這種結果,利用他們的貪,先告訴他們每人都將分到一大筆錢,就象四個神給這些信徒們開出的讓他們來世王侯、大富大貴的空頭支票,讓他們的心理預期先膨脹到一個高點,然后用一個突然打擊使他們的希變泡影。
在他們的失落中,部分人卻實現了這一愿,其他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理因此迅速發酵,導致他們希落空的罪魁禍首又是最崇敬的活佛邊的人,種種心理衍化出來的盲目憤怒,很容易就可以被他主導和利用了。
“怎麼辦吶大人?”江海文緝匪抓盜半輩子,還沒見過本來老實的百姓會變得象瘋狂的獅子,一時也沒了主意。
“怎麼辦,國公爺?”樊大人六神無主地轉頭問楊凌。
楊凌咳嗽兩聲,忽地跳上一張桌子,振臂大呼道:“所有的人都不要吵,統統給我聽著!”
喧囂的大廟頓時一靜,擁的人凝止在那兒,目齊刷刷地投在楊凌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神弒神!
楊大神在眾多信徒滿心焦灼、憤怒,急喧瀉的時候,拋出了他親手炮制的第二篇神諭:“鄉親們不要急,四位圣僧早料到這些弟子們心志不堅、機不純,四位圣僧在時,他們尚不敢胡為,圣僧歸返靈山,他們就會胡作非為。
昨夜,四位圣僧托夢給我,四位圣僧說,其實霸州有許多人冒充神佛,招搖撞騙,四位圣僧在的時候,因為心懷慈悲,希能以一顆佛心化他們,所以始終不忍揭穿他們的騙局。現在四圣僧功德圓滿,已經回返靈山了,這些騙子沒了顧忌,就要變本加厲地欺騙百姓了。
你們看,追隨四位圣僧的親傳弟子都背叛了他們,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這里已經沒有資財可以給你們,但是你們知道霸州還有什麼人稱仙稱圣的吧?除了四位圣僧,那些大神半仙,統統都是假的,他們都是榨取百姓的錢財而已。
我們要把他們趕走,我們要把被他們騙走的錢財搶回來。現在,出發吧,四位活佛在靈山上看著你們,你們要把這些裝神弄鬼的家伙統統趕走,維護真正的凈土!”
如同一鍋沸水,轟轟烈烈的群眾滅神運在楊凌大手一揮下誕生了。浩浩的‘打擊一切假神仙’隊伍呼朋喚友不斷擴大,迅速向十里八鄉傳播開去。
楊凌的話給了他們一個合理的理由,一種自我欺騙、自我催眠的心理暗示:我干的是對的,我去趕走那些大神半仙,搶走他的錢財不會怒神靈,因為我是奉了真正的神圣的旨意,我是正義的!
霸州這幾年簡直了神仙鐘之地,真人,法師,如雨后春筍一般不斷誕生,可是因為四圣勢力最大、影響最廣、歷史最久,所以其他的神都公認他們是最神通的人,想開山立戶都要備了大禮拜碼頭的。
現在這些神一向公開承認是最神通的活佛,而且他們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白日飛升,名已經陡升到至高無上的境界,這個時候他們的代言人公開聲稱其他一切所謂有神通的人都是騙子,又有無數的信徒作證,擁護,還有誰敢置疑?
那些神有苦難言,甚至難以做出任何解釋。他們不敢說四圣是假的,那麼就不能說堂堂威國公爺傳的神諭是假的,這樣就無法用任何理由反駁神諭說他們是偽神、是神的罪名。這就象太平天國時的東王楊秀清,當大家已經公認他是神明的代言人時,那麼最初造神的人也只能默認他的存在,否定他就是否定自已,否定自已創造的神,自已釀的苦酒只能自已喝了。
整個霸州開始了牛鬼蛇神大清洗。發群眾斗神,是最行之有效的的辦法,既不會招致百姓們的反對,而且各縣各鎮,哪兒有大神,哪兒有半仙,這些老百姓最清楚。
而且這些信徒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四位圣僧的旨意,所以本不曾發生信徒之間的械斗,許多大神半仙的信徒在聽說威最著,而且已經白日飛升的四位圣僧把他們信賴的神仙定為神之后,立即反戈一擊,加了倒攻清算的陣營。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一切,以神之名!
……
霸州的神們這個年不好過,一個個都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最令他們痛心的是,這些攆得他們東奔西躥,丟家舍業的百姓,打起的居然是他們一向用來蠱百姓的旗號。這些往日里威風不可一世,到人尊敬的大神半仙們,敗在了他們自已創造的神的手中。
楊凌有意識地調節著百姓們的行為,既不打他們的熱,又避免他們造過激的行為,或者擴大打擊范圍變一場無法控制的暴。
隨著一個個裝神弄鬼者被揭發出來,楊凌又令地方府把他們和追隨他們一齊騙人的弟子、心腹們,押上街頭現場表演他們所謂的神通,以及如何招搖撞騙詐取錢財。
這些伎倆的揭發和表演,了霸州各地新年一景,百姓們既解恨又解,而且容五花八門,猶如一場魔表演,看他們在場子里辛苦表演完了,不用往里扔錢,還可以扔磚頭瓦塊,這可吸引了無數的霸州百姓。
許多商號發現這樣能吸引人,干脆不再聘請舞龍隊、舞獅隊慶祝過年招攬生意了,而是主請求把批斗大會開在他們店鋪門前,作為優惠條件,他們給衙差們免費提供茶水、午餐、板凳。
隨著一場場騙局的揭,以及與四大圣僧曾經用過的相類似的魔手法被揭穿,最開始很狂熱、很榮地執行著清剿“偽神仙、異教徒”的百姓們開始惶了,搖了,心中堅定不移的執著和那個不容侵犯的神靈開始被撼了。
那些被關進大獄等待置的神們,現在是一無所有。舍得一剮,敢把皇上拉下馬,何況是死了還要連累兄弟的狗屁“四圣僧”,許多神豁出去了,開始有意揭發和四圣僧有關的騙局,聲勢浩大的宣傳使百姓們對“四圣僧”的疑慮越來越重。
現在,沒有人為“四圣僧”辯白,當各路“神仙”被清算揭發近于尾聲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不利證據指向了“四圣僧”。無數的證據顯示,他們同樣是神,真相已昭然若揭,只是驟然失去寄托的百姓們沒人敢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四大圣僧”破碎虛空的第九天,也就是正月十二,保甲、里正、更夫們開始敲著鑼、敲著梆子四宣布:府已經抓住了攜款潛逃的四圣僧的徒弟們,明日將在霸州城公開審理這些僧。
第二天聞訊趕來的百姓人山人海,知州衙門本放不下這麼多觀審的百姓,欽差行轅后院兒,那一大片圍墻都推倒了,就在“四圣僧”白日飛升的地方,由樊大人、江推主審,威國公旁審,對四位圣僧的徒弟們開起了公審大會。
他們干的一樁樁、一件件案子,無不是四個神主使和指揮,許多案子都牽涉到破家亡命的重案,這些弟子們豈肯把罪責攬在自已上?現在已經坐實了攜款潛逃的罪名,他們無法再和“四圣僧”攀關系,藉由眾多百姓的支持來罪,那就只有拼命往“四圣僧”上潑污水,把一切罪責都摘干凈,把自已說無關輕重的小嘍羅,才有活命的機會。
造神、以神滅神,最后再把自已親手樹起的神圣拉下神壇。當所有的神在狂熱信徒們的幫助下,象秋風掃落葉一般席卷一空后,失去利用價值的“四圣僧”就象塊破抹布一樣,被楊凌從神壇上丟了下來。
他們的徒弟當眾說出了一樁樁謀,穆生員拖著殘、滿臉翻著腥紅的泣悲訴,最后由四圣僧的徒弟當眾再次表演了一番所謂神跡,所以驚懼、疑慮的目都投到了神的代言人,親眼目睹、親口說出四圣僧白日飛升的威國公上。
楊大神的最后使命完了。這次,他頒布的不再是神諭,而是簡單說出懲治四妖僧的手段后,立即發表措辭嚴厲的打擊邪教、打擊神的方聲明,宣布徹底取締近十年來立的一切門道會社,原屬占用的正規佛教、道教的廟產、地產立即歸還,負重案的神嚴格審查,按律治........
最后一座神龕,在他鏗鏘有力的宣讀聲中,轟然倒塌了……
神們榨取的錢財要清算、地產、房契要歸還,負的案要審清,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接收黯家查抄的財產,瓜前李下要避嫌吶,萬一老百姓懷疑本公爺假公濟私,往里邊攙和霸州百姓捐給佛爺、道爺們的香資怎麼辦?
楊凌的理由冠冕堂皇,樊陌離只請示了一回,也就沒空再來了,昔日在神們面前叩頭如搗蒜的信徒們轉移了陣地,把叩頭地點換了知州衙門。
原來是叩頭祈福求來世富貴,然后遞上大把的銀子,現在是叩頭哀求返還財產、討還債,然后遞上淚痕斑斑的狀紙,衙門口的大鼓短短兩天都敲破了四個了,忙得樊大人、江推團團轉。
普通百姓的案子他們還能拖一拖,象穆秀才這樣在地方頗有聲和勢力的家族,騙上當的也不計其數,做的人對地方豪紳的依靠是很大的,對他們就不能馬虎了。至于張忠張公公、衛所朱千戶這些不遞狀紙遞子的兒們,咬牙切齒地讓他嚴辦神,盡快追回他們捐獻的財產,那就更不能馬虎了。
所以現在樊大人不得威國公別來給他添,只怕楊凌現在就是來了,他也實在沒時間辦接、清點查抄品了。楊凌正好得其所哉,東游西逛,拖延時間不回京去。
副欽差梁洪這個年過的也很忙,他把‘四圣飛升神跡展示’的牌子一翻,寫上‘千刀萬刮四大神斃命’,進來一個十文錢,如果肯拿十三文,還外贈狗糞包一個,供他們投擲發泄,照樣賺得錢如流水。
正月十五,鬧花燈。
在霸州鬧花燈,自然要去勝芳鎮。勝芳的花燈十分有名,其制作技巧或繁或簡,有大有小,大至丈余,小不盈寸,可玩于手掌之中。各式各樣的宮燈、人形燈、植燈、鳥燈、風燈、建筑燈等有數百種之多。
霸州上下都在忙,楊凌卻輕裝簡從,悄然抵達勝芳鎮,要夜賞花燈了。
這段時間,他并沒有放過京師的一舉一,京師員陸續回朝,實際上由于今年劉瑾來了次突擊大考核,除了李東、楊廷和等較有遠見的人遠離京師避開這即將發生的暴風雨,大部分員都沒走,都忙著拉關系、走后門,跑要呢。
因為劉瑾又下令要裁撤人員,簡機構了。京師各大衙門要栽出三百人的名額來,但是只要是他門下出的,不論貪污、年老、有病,一概保留。都指揮以下的員,現在只要劉瑾寫個“委任某某為某地某”的條子,吏部就立即照辦,不敢再奏。
就連那個一向喜歡對著干的小蘿卜頭楊慎,似乎因為靠山全離京了,也變的安分多了,除了調軍隊員還提出反對意見,其他時候大多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了。
三大學士就剩下一個焦芳了,可這老頭兒據說生了大病,整日不面,劉瑾對他如此識相很是滿意,于是投桃報李,聽說焦閣老討厭江西人,因為規定江西人不準擔任京。他想起當初謝遷力主死八虎,而謝遷是余姚人,又規定余姚人不準擔任京。
劉瑾的權力越來越大,得罪的人也越來越多,這種種行為,不但是朝中地方的員,連各地的生員士子,都為之憤慨。
劉瑾勒令各部自查自糾,刑部尚書無所彈劾,被劉瑾喚去痛罵一番,回來之后無可奈何只好把下屬王尚賓三人請來喝了頓酒,然后一邊道歉一邊宣布要彈劾他們,隨便找點罪名,以證明自已也是堅定不移地執行劉公公的意旨的。
最令人拍案稱奇的是,劉府收禮已蔚然風,所有京出差回來后都要到劉府送份厚禮,過年返鄉的自然也不例外。其實京遠不如地方手頭富綽,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地方贈送的程儀禮還不夠給老劉送的。
張彩知道劉瑾這麼干,早晚把人全得罪了,你吃要是別人連湯都喝不上一口,那誰還死心踏地的跟著你?可他又不敢勸劉瑾不收禮,而且也知道勸了沒用,便委婉地諫言道
:“公公,地方都是比較有錢的,而且遠在地方,讓他們孝敬些禮那是應該的,可是京兒大多沒什麼來錢的門路,出趟公差才能撈點油水,如果他們來送禮,那出京后必然加搜刮,還把罪名全栽在您的頭上,說是為了給您送禮,這不是敗了您的名聲麼?
再說,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平常辦事都是用得著的人,只要他們聽公公的話,安心為公公辦事就行了,還差他們那點禮麼?”
劉瑾當時不太高興,可是等張彩走了,想一想又覺得大有道理,就在這時史歐云等十幾個人剛剛過完年回京,提了禮來給劉大人送禮,劉瑾為了顯擺自已清廉,禮沒收,把十幾個人全送到刑部去了,以賄賂罪判了刑。
這一來百惶恐,全不知道什麼禮該送,什麼禮不該送了,要送禮之前還得先備份禮,買通劉瑾邊的人問個明白,已免犯了他的忌諱,結果層層小鬼手要錢,需要花費的銀子反而更多了,百更加怨怒。
楊凌聽了手下的稟報,只覺啼笑皆非:這位仁兄........。。還真是位搞笑專家。在皇上面前,他八面玲瓏,心思機巧,從來不干出格過份的事,可是一到了下邊,什麼昏招都出來了,這不是變著法兒給他自已刨坑呢麼?
楊凌囑咐手下靜觀其變,自已沉住了氣在霸州等機會。他和宋小、劉大棒槌等人到了勝芳鎮時,先期已有六七十名侍衛趕到了,這些全是心腹,化妝普通百姓包下了一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