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施施然走到吊橋中央，趙燧領著四員悍將也到了對面，楊凌微笑拱手，說道：“趙大哥，久違了！”

趙燧微一錯愕，凝神瞧他兩眼，有些面，卻未想起自已何時認得了國公爺。他嘿了一聲，拱手還禮道：“國公爺如此稱呼，在下可不敢當”。

楊凌哈哈一笑道：“有何當不得？元宵燈會，你我兄弟相談甚歡，當時還勞兄破費，買了碗湯圓給小弟宵夜，趙兄貴人多事，竟然忘記了麼？”

“啊！那人..........那人是你？”趙燧錯愕道。

楊凌笑深施一禮，說道：“正是小弟。勝芳一別，想不到今日重逢，竟是在這五老峰上兵戎相見，世事詭譎，令人扼腕”。

趙燧已經定下神來，冷笑一聲道：“國公爺今日來，不是約在下敘舊的吧？”

楊凌輕松自若地道：“故人相見，先敘敘舊也無妨，呵呵，趙兄請坐”。

趙燧冷哼一聲，回就坐。楊凌也在對面坐下來，二郎一翹，天風浩，吹袍袂，袍上四爪金龍似破云而出。楊凌欣然四顧道：“勝芳鎮上，花市如晝。今日流云渡上仙人橋，亦是別趣，我與趙兄相遇，還真是詩畫意的”。

趙燧面上微不耐之，封雷、李華、劉廿七卻面狐疑，向趙燧的目帶著些異樣。趙燧回首一顧，忽地瞧見，不由心中一凜：“莫非他們竟然懷疑了自已？”

便在此時，楊凌著對面橋頭兩面大旗，高聲道：“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混沌之天。趙兄好大的志向，這詩是我朝太祖反元恢復漢人江山時所用的語句，趙兄意效仿太祖，做開國之君麼？”

封雷等人聞言更驚，他們大多數不識字，縱有幾個識字的又哪知道這對聯是朱元璋用過的，還以為是趙秀才想出來的，他們的確信服趙燧的文韜武略，可是要說做皇帝，他們還是傾向于劉六劉七的，難怪趙瘋子對邢老虎提議下江南這麼推三阻四的，難道他竟有擁兵自重的意思？”

趙燧又氣又急，他怒聲道：“放屁！當今朝廷不公，我們正是要傾覆昏君，題這首詩只是控訴大明有如昔年蒙人一般殘暴，我們要重塑朗朗乾坤。姓楊的，你今日來，難道就是為了搬弄舌，挑撥是非的麼？如此，本人陪了”。

“且慢、且慢，哈哈哈，兄弟只是開個玩笑，趙兄何必生氣呢”，楊凌笑容可掬，趙燧氣的額頭青筋直冒。這麼掉頭就走，未免顯得心虛，如果不走，又怕楊凌再說出什麼話來，自已這些手下如果都是智謀之士那也罷了，否則楊凌一番話他們不起疑心才怪。

趙燧著火，一撣袍袖，虎目烔烔地道：“國公此來，可是為了勸降麼？”

楊凌笑地道：“正是，否則我何必親履險地？”

趙燧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楊國公，你難道沒有看到，我等揭竿而起，如今不到一年，就聚眾數萬，何耶？民反，民不得不反；民心思反，則反而必。我等此舉，正合天道、正合人心，眼看前程一片明，你來勸降焉能功？”

楊凌失笑道：“前程一片明？哈哈，可笑！實在可笑！”

封雷前一步怒道：“你這白面書生，笑甚麼？若非隔著這道網，老子一拳打下你滿口牙齒！”

宋小柳眉倒豎，大步上前斥道：“大膽！對國公爺如此無禮，若不是隔著這道網，本姑娘一刀砍了你的狗頭！”

“噯噯噯，都別逞能了，這網不是沒拆呢嘛！”楊凌起笑著勸解道，然后向前兩步，有竹地道：“趙兄，你我相識一場，所以你大難臨頭，兄弟我不敢見危不告，兄弟敢斷言，爾等造反，不出一年，必定土崩瓦解，煙消云散。白匪、響馬盜，必敗！”

趙燧也霍地起，騰騰騰上前三步，傲然道：“我們手執重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兵腐敗，只能倚仗人眾圍追堵截，只能倚仗地利，據險死守。我等縱橫往來，兩過京師，所向披靡，兵聞風喪膽，土崩瓦解？哈哈哈，國公爺是在開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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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側高，站在怪石后張弓搭箭的金眼雕頹然將弓箭下移，緩緩松開。方才一箭拉開如滿月，這一箭去，迅似閃電，他雖然看到楊凌后忽然走過去一員小將，隨即又搶過去一人和他拉扯，但是站在他這個角度并不能阻塞線，而且五石弓的箭，任他武功再高，也未必來得及攔住。

不料這時趙燧卻也站了起來，大步上前與他隔網談，從他這角度要是這一箭發出，可就得先穿了趙燧的脖頸，才有可能到楊凌了。他雖然不識字，可是從日常調度指揮也看得出，山中這些猛將只會攻不會守，調兵遣將還得靠趙燧，此人對山上實在是太重要了，大哥又再三吩咐過不要傷了他，怎能開弓放箭？

五石的強弓，即便以他驚人的神力，最多也只能出六箭，就得疲力盡，這一箭白使力氣了，他得松開懷弦，放松一下。

石后可以站立只有一腳之隙，旁邊橫探出許多茅草，后邊就是山與巨石間的一道石隙，下邊深不可測，山風至此為憑空探出的巨石所阻，回激烈，他不敢久站，又爬上巖石，眺橋面等待機會。

金眼雕剛剛爬上石頭，眼角忽地有道亮一閃，金眼雕不由怵然心驚：“這是兵刃的反！”他想也不想，立即向旁一翻，躺在曬得發燙的石面上，心頭怦怦直跳。天空湛藍一片，有淡淡白云掠過，這樣仰臉一看，周山風呼嘯，竟然有些暈眩覺。

“這是誰？對面林中有人暗藏，莫非是兵安排的暗樁？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我，如果..........不對！會不會楊凌議和招安是假，想行刺我家元帥是真？”

想到這里，金眼雕心中焦急，立即稍稍移位置，探頭向對面去。他常年在山中打獵，箭通神，眼力自然極好，有人贊他在林之中獵殺狐兔，也是百發百中，那是何等眼力？方才寒只是一閃，他已清楚記的方位。

對面的千年老樹上，小楚也恨恨地摞下了弓箭，跑上前去罵人的宋小和趕過去牽住手的伍漢超，無意中了一面擋箭牌，恰恰攔在楊凌前面，他的箭沒有金眼雕那般出神化，人影猝地攔在楊凌前邊，他這一箭竟已收之不及。

暗箭傷人最忌暴自已，如果這一箭誤中副車，哪里還有機會下手？小楚收箭不及，只得將弓向下一，那利箭離弦，直向深谷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小楚驚出一冷汗，他手扶在古木上，一顆心怦怦跳，好半晌才平靜下來。

此前后仍有斜斜探出到峽谷中的樹木，郁郁蔥蔥掩住了他的影，可是頭頂枝椏比較稀疏，而下，線斑斕，他方才忽地箭伏，從葉間下的正照在背上單刀刀面上，寒折，閃過金眼雕的眼角，他卻渾然不知。

橋上，楊大人猶自沾沾自喜地道：“舉兵起事，貴在審時度勢，因勢利導。貴在知已知彼，盡悉順逆，而你們，樣樣都在逆在行事，何談功？”

趙燧后四將都湊過來，江彬四人見狀也急迎上前，將兩人環在中央。趙燧嘿嘿冷笑，不屑地道：“請國公爺指教”。

楊凌欣然笑道：“你我國公爺？看來還知道天下正統在哪里呀。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混沌之天。聽起來壯觀，可是你們想代明而興、君臨天下，卻不知時過境遷，當今局勢與蒙元時大不相同。

我便先來講講這審時度勢。蒙元是異族，對天下漢人苛薄至極，將天下人分為四等，漢人在蒙人眼中如同奴隸，所以百姓從未歸心。至元末時，天下已崩壞不堪，失盡人心、朝政難以維持。

偏偏此時蒙元宰相伯又出昏招，向元順帝進言，為消除漢人實力，殺盡天下張、王、李、趙、劉五大姓。五大姓的漢人當時占天下漢人的四分之一，這些人又有至親好友，此舉無異于要屠盡所有漢人。

各路豪杰在此人心惶惶之際，紛紛起兵抗元，完全順應民心，所以未經數年，便如摧枯拉朽，順利取得天下，如此結果，既是人為，也是天授。

然而如今呢？大明立國百余年，基穩固，先帝弘治乃是有的賢明君王，在位十八年，選賢任能、勤政民，更是民心所向。當今皇帝位之后，雖因年嬉玩，曾讓佞禍朝綱，但佞不過兩年，便遭清除。大明國運未衰，現在皇帝又勵圖治，改革朝政。

減免河北、河南、山東錢糧稅賦的事你們知道吧？清理土地兼并，澄明吏治、改革軍制、移民遼東、開海通商、鼓勵農耕，哪一件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這些措施一發，百姓有了希，誰還跟著你們造反？

你們現在雖聚起數萬兵馬，但是今后再難擴張規模，兵員只會越來越，不信麼？你看劉六、楊虎，原來數月間聚兵十萬，如今周游江南，壁，還有多百姓響應？你們坐井觀天、不知世間變化，還在這里妄自尊大！”

趙鎬、李華聽得面如土，封雷、劉廿七憤憤不平，趙燧雙手微微抖，楊凌所言，句句如同刀劍，狠狠擊在他的心坎兒上，他未嘗不是沒有考慮過接招安，畢竟打江山坐天下只是他被迫從匪后的一個夢想，現在隨著朝廷快速做出的反應，這個念頭已經漸漸淡了。

朝廷起初只是一味剿匪，越剿百姓負擔越重，負擔越重投匪的人就越多，所以劉六、趙燧他們本不怕兵進剿，剿得天下大，百姓對朝廷的怨憎和失越來越大，不但許多窮苦百姓，甚至一些士子，也會投到他們的麾下。

可是楊凌重新出山后，一場大仗打得楊虎潰不軍，把他從朝政潰爛不堪，隨時可以招到兵員的山東趕了出來，隨即他剿匪總指揮卻搖一變，了理政大臣，跑回朝去搞改革了，前邊趕著流匪，后邊重整家園，趁機把朝廷沉積弊政一掃而空。

這景簡直就象是白軍在前邊燒荒，朝廷在后邊播種，不但百姓們有了盼頭，就是那些最不愿打仗的衛所兵，聽說朝廷準備再過兩年天下太平后將逐步推行‘募兵制’，自已不用世世代代當大頭兵，打起仗來都有了勁頭。照這樣下去，原來的希還真的很難實現。

可是..........自已能做得了部屬的主麼？除非狠下心來把邢老虎、封雷、劉廿七幾名主將害死，但是我趙燧豈能干出那等不義的事來？

趙瘋子心澎湃，半晌方長吸一口氣，沉笑兩聲，說道：“好一張利，你且繼續說，我們又如何不知已、不知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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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娘子在房間里逗弄著孩子。棄仇自從服過了費盡心機弄來的藥后，已經完全痊愈了。有崔家祖傳的練武方培元養氣，小家伙長得十分結實。

去年冬天，在大同和楊凌差錯的發生了那段孽緣，誰會想到和楊虎親那麼久，始終不曾有過孕，只過一夜春風，竟然珠胎暗結，懷了孕。

利用和楊虎鬧翻的機會，獨居于崔家老寨后山，到了后來懷漸漸遮掩不住時就借口下山散心，避出去，直到生下孩子才返回山上，只是可憐了這孩子，只能說是路上撿回的棄嬰以避人耳目，初為人母的崔鶯兒每每看到自已的孩子，都不免心生愧疚。

如今孩子已經七個月了，眼看著自已的骨越長越可，的心里充滿了一個母親的歡喜和滿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孩子越長越象他的父親，那個讓魂牽夢縈、又又恨的楊凌。

輕輕著楊棄仇的臉蛋，崔鶯兒幽幽地嘆了口氣：“娘整天打打殺殺的，真是苦了你，唉！你那可恨的爹..........”。

崔鶯兒悵然閉口，沒有再說下去。以堅強高傲的個，縱然再是煞了楊凌，以為人妻的尷尬份，也不會丟人現眼的上門自訴意，愿意為人妻妾。都是為了這孩子，才含忍辱地去找楊凌，企盼他能幫助自已報了殺父之仇，藉此原由留在他的邊。

可恨，那個家伙公私分明到如此地步，明明是一個貪圖權利的酷吏，他卻講了一番大道理，就是不肯幫忙。若是從此不能相見那也罷了，偏偏自已到山東，他便去山東剿匪，自已來山西，他又殺到山西，竟是始終不肯讓安靜，紅娘子又如何可能自欺欺人地忘了這個使畢生難忘的男人？

“除了趙秀才的兩個兄弟，山寨里沒人愿意接招，楊凌此番來議和，一定不會功。邢大哥想要下江南，他是主帥，趙秀才不能違逆他的意思的。看來今日之后，大軍就得準備去江南了吧？但愿..........他不會再追來，朝廷那麼多兒呢，還顯著他啦？”

崔鶯兒一邊想著，沒來由的忽有點心慌，想的是盼他不要再追來，可是心深思及從此與他山高水遠不得相見，心里又空落落的，有種沒抓沒撓的覺。

雖然不能長相廝守，可是這麼時時知道他的一舉一，知道他就近在咫尺，心里就安穩的多，要是真的從此音訊杳杳..........，崔鶯兒暗啐一口，被自已的沒出息得臉紅了。

孩子睡醒了，睜著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很老實地看著。媽媽雖然穿著一男裝，但是在這不知世事的小孩子眼中，可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哪怕正閉著眼睛，嗅到的氣味兒，他也曉得那是自已的母親，就會馬上安靜下來。

看到兒子稚純真的表，崔鶯兒臉上出了甜的笑容，眉彎翹，笑如一泓春水：“有子萬事足，自已領兵造反，闖下滔天大禍，任他為國公，又哪能還有辦法為自已開？只要殺了周德安，替爹和老寨里慘死的親人們報了仇，我就帶著孩子遁跡天涯，好好把他養人，楊凌..........我們今生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