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不知有多人馬靜靜在候在山谷之中,這里實是一塊死地,兩側是懸崖峭壁,一側是極險峻的陡坡,后邊是深深的峽谷,只有正前面可以進,那一側是朝向進山的路的。
如果兵進剿這里,只要兵力足夠,堵塞在這片谷地中的一萬多人馬絕無生路。兵行險著,今天趙燧為了應付楊凌的大軍,保存自已的實力,可算是殫竭慮、耗盡所能了。
他要突圍,但是卻先選守勢,冒險把自已準備突圍的人馬蔽于這片絕谷茂叢林之中。然后以封雷率小部隊使疑兵之計,同時突圍去江南完他早先制訂的計劃。他的人馬其實是和封雷同時行的,封雷突圍,他的人馬到了山前沒有繼續前行,卻通過早就砍伐出的一條暗道往回走,把人馬引進叢林之中。
引兵主攻擊后,各山頭戰火燃起,這絕地沒有守護或奪取的價值,攻山的兵只是林稍做偵察,隨即便直撲要隘,那茂如海的叢林深所藏的上萬兵馬始終靜悄悄的候在那兒。
邢老虎自率一隊兵攻擊飛陵渡,攻勢洶洶,同時李華得了他撥付的一萬五千人,雄心之下,各山嶺要隘決死抵抗,以上種種表現,任是誰也想不到趙燧還有第三路安排,更何況他是把兵馬置于這雖然能夠藏,也危險之極的死地了。
趙燧用兵,實是大膽之極。大軍人銜枚,馬摘轡,一直靜靜地候在那兒,趙燧下了死令,膽敢發出一點聲響者,格殺勿論。盡管這是在林深,縱然發出些聲響,各拼命廝殺的山嶺上也未必能夠聽到,但是他仍不敢冒險。
此刻,他終于決定行了。聽到探馬斥候傳回的消息,趙燧自樹下一躍而起,紅娘子一黑勁裝,黑帕包頭,見他作忙迎上來。趙燧深深看一眼,說道:“崔副帥,我的家小和全軍生存的希,可全給你了”。
崔鶯兒柳眉一挑,肅然抱拳道:“秀才放心,除非我紅娘子戰死沙場,否則一定保得你家小安全、一定奪取渡口。”
趙燧一笑,亦拱手道:“我現在行,盡快趕來和你匯合,你半個時辰之后出發,保重!”
他回頭看看不遠焦急等待的十余位將領和親兵,長吸了口氣,快步走了過去。他的兩個兄弟都被邢老虎帶在邊,未嘗沒有挾為人質的意思。同時派來聽候他調遣的十余位將領都是忠于邢老虎的人,邢老虎雖聽從了他的冒險計劃,對他這個曾有接招安念頭的主將,還是做了番防備。
這些人靜靜候在這兒,只聽到廝殺聲起,心中焦灼萬分,可是未到攻擊時間,他們只能等待,這時一見趙燧走過來,他們立即一擁而上。趙燧低低吩咐幾句,十多名將領立即分頭行起來。
一叢叢荊棘被搬走,用來遮掩道路的樹木被推倒,迅速清理出一條道路。山谷中的兵馬在將佐指揮下,開始沿著通道井然有序的向外飛快地移著。夜里,除了山間被驚起的鳥雀鳴和草尖上沙沙的腳步聲,幾乎聽不見其他靜,然后這個時候誰還會注意鳥雀的飛翔鳴?
趙瘋子走出林,回頭看看遠山頭的火,一擺手,向山下快步走去。
北吳村有一片湖泊,湖邊淺水中生長著許多荷花,深夜中,荷葉如同墨染,那弱弱的月,在波的水面上偶爾起一層銀亮的波痕。
這里駐扎著一隊兵。這里并不是防守重點,除了攻山主力和楊凌留守州的預備隊,朝廷大軍主要堵在南麓沿河各渡口和與太行、王屋、稷山等相連的重要關隘。如果響馬軍不走水路從南突圍,必選山路向其他山脈逃竄,萬無下山進腹地的道理。
所以這里駐扎的兵屬于預備堵截山中響馬盜殘兵敗將的防務部隊,兵力、戰力都很一般,由于重兵屯急要害,這里兵員不足,甚至把附近縣城的巡檢和鄉鎮的丁勇都調了來。
他們也知道自已擺樣子的作用大些,運氣好能抓到幾個從山上逃下來的小兵小蝦,運氣不好可能直到戰事結束也仍然是個擺設。
所以盡管楊凌嚴令所有部隊當夜必須嚴加戒備,人不得睡覺、馬不準解鞍,可是大營里雖能做到不睡覺,卻人馬散,毫無陣容。派出在兩三里地外巡弋的警戒人員沒人看著,可就更是渾不在意了,轉悠了半夜,他們也睏了,警戒的兵丁便抱著刀槍,尋棵樹下或者往草叢里一鉆睡覺去了。
一陣隆隆聲把派出警戒的探子驚醒了,他們從樹下、草叢中探出頭來,一聲驚還沒出口,就被他們自已捂住了生生憋了回去。
老天!數不清的戰馬狂馳而過,馬上的戰士舉著雪亮的鋼刀,一聲不吭,就在那隆隆聲中卷起如云的塵土,有個驚慌失措的探子就睡在路邊上,他慌慌張張地爬起來,還沒找到逃跑的方向,從邊一掠而過的戰馬鋒利的馬刀一帶,藉著馬的沖力,就輕松地把他的頭割了下來。
另一個探子大著向草叢深跑去,沒有人理會他,狂奔的馬群象一陣風似的向前卷去,只消滅擋在路上的一切。
這不是朝廷的大軍,兵正在攻山,怎麼會出現這麼多響馬,而且全是騎兵?
幸存的兵探子沒頭沒腦地跑了一陣兒,才省起兩條跑不過四條,回去報訊已經來不及了,便立即折向,向州城跑去。
靜靜的、有規律的湖水波變得紊了,前邊有人瘋狂地向回跑,一邊跑一邊高聲著:“快快戒備,響馬盜來..........啊!”
他搖晃了一下仆倒在地,背上一叢羽箭,把他的象只刺猥。隨即,無數的馬蹄從他背上踏過去,尸綿綿的毫無反應。馬踹連營,這只自食惡果的隊伍終于償到了的代價。
領兵千總單雄從營帳中跑出來,急吼吼地系著袍帶,他雖不許士兵睡覺,可是自忖無事,他卻自已躺下了。
“快快弓箭狙..........呃!”他的腳下釘了一片羽箭,人已被得豪豬一般,旁邊一塊青石被鋒利的箭頭“嗤溜”出一串火花,單雄仰面栽在地上,寂然不了。
這些地方兵軍紀散漫、戰力低下,可是楊凌沒有那麼多兵可用,不得不把他們都調來,為了嚴肅軍紀,他的軍令再三申明,甚至攜了尚方寶劍,可是這些兵將滿懷僥幸,把軍紀拋諸腦后,到底還是枉送了命,他這一死,倒省了楊凌兵刃見。
趙瘋子收弓,提刀,縱馬,作一氣呵,率領著親兵沖鋒在前,他并不戰,也不在乎這只兩千多人的烏合之眾。手中一口刀在月下閃著霧濛濛的華,凡擋在他面前者,無論轉逃走還是迎戰,無一不被他剁了兩段。
趙瘋子麾下的兵將也快馬疾沖,撒著歡地向前掩殺。這些悍將武夫不是正規軍隊出,尤其是新招募的幾員虎將,用的都是民間的奇門兵刃,二三十斤的鐵锏、長柄的戰斧、關公用的大砍刀,舞得風車一般,本就是拿力氣砸人,漫說這樣一支軍隊,就是正規的邊軍將士,一時怕也抵不住他們的猛烈沖鋒。
喊殺聲震天,全營兵片刻間被斬殺一半,隨即趙瘋子的人馬一刻不停,“趙”字大旗迎風獵獵,投茫茫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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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到了哪里?”遠遠便見探馬打著訊號返回,紅娘子按下了親兵手中的弓箭,待那人奔到面前,冷靜地問道。
“啟稟副元帥,到了常里村了,往河邊去就是舜帝村”。
“好!加快行程,不要去河邊,黃河沿岸皆有兵駐扎,繞村而過,快速前行!”紅娘子說罷,回頭了眼矗立在夜當中的烏沉沉的中條山,一抖馬韁,戰馬快速前行,三千人馬陡地加速,向西南方悄然去。
的人馬中真正的戰士不足兩千,其余的人除了重要將領的老弱婦孺們,還有八百多名懂水、會使船的山賊,這些人都不是戰斗人員,他們是紅娘子重點保護的人。
料定兵必在沿河設防,們不但不往黃河靠近,就連村鎮也不進。三千人悄無聲息、偃旗息鼓,自兵駐扎的山野空隙間掠過,周吳村、上豆氏村、角杯、過卓、南吳,一路疾行,經過夾馬口、吳王村、南墩寺、廟前浦幾個大小渡口始終不停,直到黃河上游的華村們才停住行進的步伐,稍事休息,然后輕騎突出,直取羅池渡口。
這是個小渡口,而且距飛陵渡有一百多里地的距離,這里在黃河上游,河面極寬,紅娘子要取的就是這個小渡口。兩千輕騎,由和四叔甄揚戈、六叔謝種財率領,飛馳渡口,當趙瘋子率萬人鐵騎橫掃單千總的大營時,的人也和守衛渡口的兵開始了激戰。
楊凌的兵馬趕到時,誓死頑抗的響馬軍憑著一士氣剛剛突破最后一道防線,江彬的人也殺進了他們的腹地,守護渡口的河防兵和江彬的邊軍,同響馬糾結在一起,廝殺不休。楊凌大軍左右合圍,迅速向中間收攏,邢老虎的人立即不支,被迫著開始向中間靠攏。
邢老虎一見形不妙,立即折向東南,避開楊凌右路軍,向左路一線突圍,楊凌指揮大軍前后夾攻,死死堵住缺口,一次次打退邢老虎的拼死沖鋒,雙方死傷慘烈。
左線由包抄過來的許泰邊軍和河防兵們各據一半陣地,形一個鉗口,堵住邢老虎去向。可是河防兵們平時抓抓盜河挖沙、運私鹽的歹徒個個如狼似虎,這時在勝利在的時候,哪里肯和響馬盜換命?
楊凌站在高,見河防方向攻擊變弱,陣形漸漸畏,顯然是見友軍到了,存了怠懶之心,有意把啃骨頭的重任給別人。楊凌不由火冒三丈,立即伍漢超持了尚方寶劍趕去督戰。
盡管如此,終是遲了一步,邢老虎組織人馬,從河防軍陣地強行撕開一道口子,得了楊凌的死命令又著頭皮率領人馬拼命殺回來的夏守備,雖然斬斷了逃跑的響馬人流,但是邢老虎仍領著四千多人突出重圍,殺向葫蘆嶺。
葫蘆嶺方向有兵把守,雖然人數未必及得邢老數的兵力,但是據險而守,縱然不勝,他也休想輕易闖過去,楊凌微一權衡,便決定暫且放過他,先把被包圍起來的響馬全部消滅。
經過連番廝殺,邢老虎帶出來的一萬五千人,除了被他帶出重圍和已經死傷失去戰力的,還剩下六千人,人數弱于楊凌兵馬,又被全部包圍失去頭領,按楊凌估計要消滅他們易如反掌,可是他低估了這些山賊悍匪的意志和戰斗力。
他們和兵不同,那些衛所兵打了敗仗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而對響馬來說,當他們打了敗仗又無可逃時唯一能選擇的就只有死戰一條路,他們的口號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是賺的。
面對著這樣一群雖敗而斗志不散,喊著號子拼命的亡命徒,朝廷兵雖人數遠超過他們,但是肯一個換一個拼命的決心明顯差的太遠,雖有楊凌苗逵親自陣,許泰、江彬這樣的猛將帶頭沖殺,把他們殲滅也費了極大的力氣。
戰斗一直持續到天空出了魚肚白,這伙賺夠本的悍匪才被完全消滅。
沙場上到是尸首和慘的幸存者,有的人糾纏在一起,旁邊的火引燃了上的服,燒得皮焦綻;有的握著長槍,兩只無神的眼睛還瞪得老大;只握著刀的斷臂、缺了半邊腦袋的尸隨可見。
硝煙彌漫著,戰勝者們并沒有歡呼雀躍,整整一夜的廝殺和不斷消失的生命讓他們的表都變得木然起來。
張寅的大軍是鏖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趕到的,雖說遲誤了很久,長途趕路士兵們力不支,但是一見戰場形勢,張寅立即令所部投了戰斗,對于迅速摧毀已被全部包圍的匪軍,起了很大作用。
這個時候,張寅才提著劍來見楊凌,張寅盔歪甲斜,大汗騰騰,顯然是親自參戰了,一見楊凌他立即拱手道:“啟稟國公,末將接到軍令立即重新部署防務,帶領兩衛兵來來援,不料還是遲了,請國公爺降罪”。
楊凌疲憊地擺擺手道:“臨時調你的軍隊,又大多是步卒,能這麼快趕到已是難能可貴,先去整隊歇息一下,邢老虎領著幾千人馬逃了,必須得盡快趕上去,不能埋鍋造反了,給士兵們準備點干糧。”
“什麼?邢老虎逃了?”張寅來的時候邢老虎已經突圍,他還以為邢老虎所部全被消滅了,這時一聽楊凌的話,眼中一抹不由攸然閃過。
他立即低下頭,掩飾著臉上的異狀拱手道:“末將遵命!”
這時江彬扯著一個兒踉踉蹌蹌地走了來,后邊跟著一臉無奈的伍漢超。江彬兩腮都被糊住了,要不是那形和一雙看似發愣,卻又總帶著點狡獪的眼神兒,楊凌還真認不出他了,這一見不由嚇了一跳。
楊凌驚道:“江彬?你..........怎麼傷這樣?傷到哪里了,快快裹傷歇息”。
江彬咧一笑,先把自已疼得吡牙咧的,里象含著個溜溜,說話直風:“沒事兒,臉上開倆窟窿。”
他使勁一扯,把被他薅著脖領子的將扯得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倒:“國公,這個窩囊廢,應該軍法從事。我領兵來援,他不把后備隊全拉上來里外呼應,反而他媽的要撤兵防守了,他防守了,我還打個屁呀?這不使喚傻小子麼?
就是國公爺您來了,他也不賣力氣,又他娘的想要防守了,邢老虎就真是老虎,我江彬也不怕,就怕有他這種豬一樣的同僚,要不是國公爺及時趕到解圍,我江彬孤軍殺重圍,全得死那兒,死了我都不閉眼..........”。
他這一激憤講話,兩頰扯,外翻,原本糊住的傷品已汩汩流出鮮,看得楊凌驚心魄,連忙道:“來人,趕快給江大人包扎一下。江彬,你不必說了,此人怯戰退,本國公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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