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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三百三十五章袞袞諸公,滾滾黃沙(二)

老郡王聽過這位貴為勤勉房總師傅的年輕人解釋后,仍是板著臉冷哼一聲,對自己孫子沒好氣道:“瞎逛什麼,滾回去讀書!”

在府邸上與父輩一樣對老郡王怕得要死的小孩子,這回竟然破天荒沒有聽從“軍令”,咬牙聲道:“爺爺,我還要為陸先生帶路呢,先生告訴我們,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十里路最可見一個人的骨秉,我這才走了一半……”

習慣了府邸上下唯命是從的老郡王頓時然大怒,那子半生戎馬積攢下來的威勢暴漲,“小兔崽子,一半你個大爺!敢跟老子講道理,有本事今天就別回常山郡王府邸,在門口大街上睡去!”

目盲年輕人微笑道:“讀書人讀書,不正是為了能知禮講禮從而循理行事嗎?為何與長輩便講不得道理了?”

的勤勉房師傅,與滿暴戾的趙室郡王,形鮮明反差。

就連許多走在前頭的離公卿,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轉去,一個個拭目以待。

老郡王瞥了眼那個上無-的年輕先生,本懶得多說什麼,然后依舊狠狠瞪眼那個孩子,“造反啊,你小子晚上想吃幾頓‘刀鞘飯’?嗯?!”

刀鞘飯一事,太安城的達顯貴大多聽說過,是老郡王趙教訓家族子弟的殺手锏,事實上就連與老郡王府邸接近的燕國公淮侯,年時大多也挨過趙毫不客氣的刀鞘敲打,其名曰你們的長輩管不好,那我就替他們管上一管,舉手之勞,不用謝我趙

一聽到刀鞘飯三個字,孩子嚇得兩愈發抖。

年輕人蹲下,跟孩子竊竊私語了幾句,后者使勁點頭,腳底抹油,一溜煙遠離是非之地。然后這位青州人氏的目盲讀書人起笑道:“棒出孝子,此話不假,可一個家族若只有棒而無詩書,注定只有愚孝,即便有一家之忠義,卻難有一國之忠義。于君王社稷并無裨益,于天下蒼生也無恩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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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郡王冷笑嘖嘖道:“大道理倒是能唬人的,不愧是勤勉房的總師傅,只可惜本王今兒沒興趣聽你瞎扯,你這種滿口仁義道德的腐儒,實不相瞞,本王在春秋戰事里頭,可是殺了不!如今既然你在勤勉房當差,本王倒也沒那份本事與你過意不去,你運氣好,晚生了二十年!”

老一輩的永徽場人其實都知道,這位常山郡王的口無遮攔,那是出了名的,就連張巨鹿和桓溫的授業恩師,都曾不幸領教過趙的唾沫。

年輕讀書人笑意依然,也不再與常山郡王繼續言語爭鋒。

冷眼旁觀的吳重軒笑了笑,對這位戰功顯著卻生不逢時的老郡王生出幾分惺惺相惜。

晉蘭亭有些藏極好的幸災樂禍。

先前的國子監狂士孫寅,如今的翰林院雛宋恪禮,十段棋圣范長后,還有這位橫空出世的白寒士陸詡,禮部侍郎都視為未來場上的心腹大患。

而齊龍,桓溫,還有陳三人,不約而同都皺了皺眉頭,尤其是今年再度為啟奏迎秋的陳保,約間有些罕見的怒容。

在這期間,只有一人真正膽戰心驚,那就是原青州將軍洪靈樞。

當初青州士族陸氏慘遭橫禍,只有一名年在自雙目后,因為注定仕途斷絕,得以僥幸生還,之后據說在永子巷賭棋以及擔任青樓琴師,憑借這兩種賤業為生,哪怕之后不知為何此人墳頭冒青煙,為老靖安王趙衡的王府文案,繼而為新靖安王趙珣的首席謀士,但是那樁陸氏慘案始終沒有翻案,某些憂心忡忡的當局者幾次試探靖安王府,都沒有得到答案。以前洪靈樞對此也沒有怎麼上心,一來他和洪家不曾參與到那樁慘案中去,如果真有的話,早就斬草除了,連一個瞎子年也不會留下。二來當時他是手握兵權多年的青州將軍,小小陸氏本就是個螻蟻一般的低微士族,如果當時陸詡想要對幾個仇家發難,其實無異于跟整個習慣了抱團取暖的青黨板,靖安王府兩代藩王都沒有幫助他陸家沉冤昭雪,多半是有此顧慮,一個無浮萍的年輕幕僚,與整個青黨,孰輕孰重,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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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洪靈樞在這宮廷軍機重地看到那個年輕瞎子,尤其是那句尋常旁人未必在意的“已經與司禮監通過氣,不曾逾越宮”,如今在京為的洪靈樞如何能夠不遐想連篇?

這個瞎子突然為一大幫太安城最拔尖勛貴子弟的先生,若是心懷怨恨,對整個青黨都不曾釋懷,以至于遷怒于他這個離平字頭將軍的洪靈樞,也許很難掀起太大風浪,但終究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洪靈樞沒有進京,始終待在天高皇帝遠的青州一畝三分地,繼續當他的正三品將軍,那麼洪靈樞也許會有遠慮憂,卻斷然不會像現在這樣有迫在眉睫的驚懼。

洪靈樞心深有些唏噓,歸結底,還是青黨在永徽祥符之的廟堂上太缺話語聲,更是他洪靈樞比不上溫太乙在京城固,換是與陸家慘案牽連更深一些的吏部老侍郎溫太乙,哪怕他與這個年輕瞎子面對面,相信肯定不會如此忐忑不安。

這一刻,洪靈樞無比那個比自平字頭銜更高一頭的征字。

征字四方大將軍,楊慎杏,閻震春,馬祿瑯,楊隗。其中楊慎杏在廣陵道戰敗后已經失去頭銜,被朝廷丟到北涼道當那個稽可笑的副節度使,閻震春更是戰死在廣陵道沙場,死后倒是獲得一個高規格的謚,倒也算恩澤門庭子孫,最朝廷信任重的馬祿瑯也已病逝,楊隗畢竟年事已高,最多五年之就會退出離軍界,而征平鎮三字武將都是實權本,并非虛銜,所以這一退,不存在站茅坑不拉屎的況,就得立即換人頂替上,比如當今兵部尚書吳重軒,正是頂替閻震春獲得征南大將軍的份。

洪靈樞的京和溫太乙的離京途中,在青黨三駕馬車的領袖陸費墀死后,兩位愈發為一繩上螞蚱的青黨大佬,雖未面,但是有過信來往,悉京城幕的溫太乙為洪靈樞有過一番推誠置腹的講解形勢,在溫太乙當時看來,除去地位超然的大柱國顧劍棠不說,洪靈樞的未來對手,是盧升象,唐鐵霜,許拱,馬忠賢,忠烈之后的薊州副將韓芳,父親正是楊慎杏的楊虎臣,氣運驚人的宋笠,老丈人是顧劍棠的袁庭山,人數多也不多,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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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宋笠袁庭山已經自毀前程,與趙炳陳芝豹兩位造反藩王沆瀣一氣,不用理會。

兵部左侍郎唐鐵霜是福禍相依,也顧大柱國,敗也顧大柱國,在兵部衙門看似風頭一時無兩,連尚書吳重軒都要避其鋒芒,但是在溫太乙眼中,反倒不如許拱更有威脅,這位出江南道的龍驤將軍,后勁不容小覷,作為江南士子在盧白頡失勢后迅速推舉出來的場代言人,許拱不管當下仕途如何坎坷,都難以阻擋其上升之勢,至于既有祖蔭又確有領軍才華的馬忠賢,只要離開家族基所在的京畿之地,溫太乙雖然在信中并未多說一字,但洪靈樞心無比知肚明,青黨所在的靖安道,必然會是這位副節度使的場泥濘之地,不會明目張膽地讓其隕落,事實上青黨也沒有那份實力和氣魄,但要說讓馬忠賢的爬升阻上一阻,緩個三四年,不難。而韓芳楊虎臣兩位年輕后輩,比起做了將近二十年一州將軍、如今又有平字在握的洪靈樞,劣勢明顯,只要這兩個后起之秀沒有大功,洪靈樞又沒有大過,相信洪靈樞會比他們更早一步登頂。

溫太乙原本最不看好盧升象,一場聲勢浩大軍功無數的西楚復國,到頭來為南征主帥的盧升象,只獲得一個類似文臣上柱國的虛銜驃毅將軍,在京城場淪為天大笑柄,現在回頭再看,盧升象的迅猛崛起和長盛不衰,已經無法遮擋,洪靈樞可以與唐鐵霜許拱暗中較勁,卻絕不會試圖跟盧升象掰手腕。

溫太乙在信結尾坦言,沙場對敵,你死我活,真正到了一定高度的廟堂風景,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你上我下,絕不是什麼和同塵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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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太乙還有些話沒有寫于信上,而是讓那名生于溫家的捎信心腹面對面向洪靈樞轉述。

勿與陳惡,與嚴池集好,切記小心陸詡。

陸詡在京城場明面份僅是勤勉房總師傅之一,此時他向前幾步,做出“舉目四”狀,笑問道:“聽聞洪將軍也在今日小朝會之列,我陸詡恰好正是青州人氏,可否一敘?”

京城公卿當然不知那件陳年舊事的陸氏慘案,只當做是同鄉之誼的正常敘舊,何況青州系員在太安城聯系早就朝野皆知,可能宅子分別在城東城西的兩名青州吏,也必定每旬都會聚頭寒暄一次,這在場其它大小派系看來,都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別州的京城會館往往平時門庭冷落,唯獨青州那四座會館幾乎日日高朋滿座,且無論份,高士子商賈游俠,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怡然自得,從不介意場與士林的風評好壞,也從在乎被譏諷為趨利之徒。所以當陸詡公認提出要與洪靈樞“敘舊”,那些京城權貴沒有誰到奇怪。

唯有洪靈樞沒來由到一發涼的心悸。

這樁“偶然”會晤,一旦傳到青州,溫太乙那只疑心最重的老狐貍,當真還能繼續勤勤懇懇為自己不余力地幫襯鋪路?

只是陸詡的言笑晏晏,又容不得洪靈樞當場撕破臉皮拒絕邀請。

洪靈樞只能著頭皮與陸詡并肩而行,逐漸與其他人拉開距離,洪靈樞隨后發現兩人后遠,悄然站著一位蟒腰玉的中年太監,距離適當,既能看見陸詡,又聽不到兩人言談,僅從著判斷,這名宮份就不低,而與洪靈樞視線匯的瞬間,顯然是由于陸詡的緣故,中年太監對洪靈樞微微一笑,著些許善意,這讓洪靈樞更為震驚,本朝有幾人,能夠讓一名蟒服太監如此謹慎對待?

難怪溫太乙對陸詡如此忌憚,不惜用大量青州人脈來暗中阻擊馬忠賢的仕途,也要換取他洪靈樞死死盯住陸詡作為易。

無法看見這天地萬的陸詡腳步緩慢,一步步輕輕踩在那條青石小徑上,每次及道路邊緣地帶,就會立即適時調整方向,以此來保持前路無礙。

洪靈樞看到這一幕,百集。

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瞎子,能夠有今日就,時也運也?

陸詡不說話,洪靈樞也不愿主開口。

他與溫太乙兩位,作為屹立離廟堂二十多年的青黨執牛耳者,對此人忌憚不假,可要說太過畏懼,也不至于。

這位勤勉房總師傅之一的白寒士終于淡然說道:“我陸詡今日境地,青黨功不可沒。”

洪靈樞默然不語。

陸詡突然停下腳步,轉頭面對同樣飛黃騰達的平南將軍洪靈樞,“當年恩怨,溫侍郎雖未禍首,卻也難辭其咎,我自會與他算計一番,洪將軍與溫侍郎是世老友,不妨一字不差轉述與他。”

洪靈樞氣勢毫不墜,反問道:“既然如今陸先生與溫太乙同朝為,陸先生更是貴為我朝功勛子弟傳道授業的勤勉房總師傅,難道要竊用國以報私怨?”

陸詡啞然失笑,然后正道:“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

洪靈樞一愣,頓時不知如何作答。

陸詡自嘲道:“何況我也不是什麼君子,否則那些年又如何會茍延殘,以至于我陸氏醇厚家風,全因我一人而斯文掃地?”

洪靈樞冷笑道:“陸先生的意思,洪某人一定幫忙轉述,若無其他事,那就告辭了!”

陸詡搖了搖頭,輕聲笑道:“如果只是讓洪將軍幫忙轉述幾句無關痛的憤懣言語,我何必冒著結黨營私嫌疑的不小風險,就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與你相見?”

洪靈樞聞言后哭笑不得,你陸詡那些話可半點都算不得“不痛不”啊,說不定溫老狐貍聽到后難免要寢食難安了。

陸詡緩緩說道:“我與洪將軍既無舊怨死結,又屬青州同鄉,加上如今朝廷扶植青黨是大勢所趨,我陸詡自當順勢而為。且不論廟堂文臣,只說本朝武將,江南士子有兵部右侍郎許拱,遼東豪閥原本搖擺不定,不知在唐鐵霜和盧升象之間如何取舍,結果今日之后,盧升象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居高臨下押注之人了,就只能選擇兵部左侍郎唐鐵霜。”

洪靈樞下意識點了點頭。

陸詡繼續說道:“想必洪將軍早有耳聞,江南道真正的士林領袖,是姑幕庾氏的老家主,上柱國庾劍康,此人不但在江南道場一言九鼎,在太安城也極有淵源,便是坦坦翁這般足以左右廟堂走向的大佬,也與之關系不淺,而唐鐵霜如今有意無意與蔡楠董工黃等人疏遠,究其本,還是想要與顧劍棠拉開距離,據我所知,常山郡王趙與老將軍楊隗皆對唐鐵霜刮目相看,而且近期燕國公淮侯也對唐鐵霜也頗為親近,征字四將,已經有兵部尚書吳重軒,又有已是囊中的盧升象,再加上許拱唐鐵霜兩人……”

這就已經是四人瓜分四個席位了。

于是說到這里,陸詡哈哈一笑,放低聲音,“敢問洪將軍,覺得擁有一品武夫魄的吳重軒是再能活個二十年,難不難?”

言下之意,便是只能苦等征南大將軍吳重軒老死病死才能順勢上位的洪將軍,如果沒有意外,最也得乖乖熬上二十年。

洪靈樞臉沉。

陸詡不輕不重說了句題外話:“靖安道的經略使,又不是什麼太安城的吏部尚書。”

洪靈樞也笑了,“可是陸先生,也只是地位清貴的勤勉房總師傅……之一啊。”

陸詡嗯了一聲,再沒有下文。

洪靈樞只看到這個年輕讀書人閉著眼睛,笑容醉人。

年輕人的最后一句話,嗓音極低,卻無異于在洪靈樞耳中天雷滾

“某封總計六百八十二字的信,我陸詡現在能夠倒背如流,那位替老侍郎捎信的心腹嘛……”

陸詡沒有道破天機,但是轉離去的時候,這名教書先生,抬起手臂出了一手指,然后輕輕勾起。

明白了那個手勢之后,洪靈樞剎那間汗流浹背。

————

司馬樸華和晉蘭亭這對禮部大員,理所當然結伴而行。

司馬樸華本不用去看晉三郎,就知道這位衙門二把手一定不會給自己好臉看,沒法子的事,按照原先禮部自己人關起門來的商量結果,是力薦晉蘭亭擔任明年春闈的主考,而晉蘭亭也會保證照拂他這位尚書大人的兩個兒子,最有一人將來能坐上國子監祭酒或是禮部侍郎的位置。只是隨著禮部衙門愈發位高權重,司馬樸華如今的家門檻高了,眼界也高了,前不久更是與向來眼高于頂的中書省趙右齡也攀上了,從那之后,司馬樸華就開竅一般,有心改一改禮部里頭尚書侍郎拎不清的局面,真正讓司馬樸華下定決心的那件事,是立秋那日出人意料地沒有為報秋,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那份殊榮會在晉蘭亭和嚴池集之間競爭,可幾乎沒有人想到會是陳再度奪魁,若說是在這之前,晉蘭亭僅是稍遜一籌,那麼在這之后,離朝堂之上再無人覺得晉三郎,能夠與陳保爭奪那未來首輔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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