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掠最為快速的吳家當代劍冠視野之中,兩粒黑點瞬息便至,大笑道:“若論馭劍之,誰能與我吳家劍冢一較高低?!”
談笑之間,年輕劍冠側繼續向前,出雙臂,五指如鉤,兩枝原本幾乎同時刺向他雙肩的床弩箭矢被他一前一后虛握,如槍矛的箭矢帶著巨大的慣,與年輕劍冠五指間的濃郁氣機劇烈,迸出一陣陣匪夷所思的電火石,吳六鼎形被等人長度的兩枝箭矢向后拖拽出十數步,雙腳在地面上出飛揚塵土,終于變虛握為實握,雙手五指各自攥一枝強弩之末的箭矢,一擰,形旋轉一圈,怒喝一句“還給你們”!以不輸于先前的速度丟擲出手中兩枝“長劍”,破空而去,一口氣釘穿兩列之上的六七兵持盾步卒,尸串糖葫蘆一般。
年輕劍冠猶不罷休,雙腳一前一后站定,雙指并攏,向后一扯,“劍冢養氣第七勢,大雁渡歸!”
那兩支破陣殺敵的兇狠箭矢瞬間倒拔而出,返掠回年輕劍冠前。位于吳六鼎邊的劍侍翠花出古劍素王,輕描淡寫向前隨意劈下,將一枝勢大力沉的箭矢劈兩半,從雙肩肩頭不足一尺外向后徒勞飛去,頹然落在二十丈外的地面之上。
重新與劍冠并肩而立的子劍侍皺眉輕聲道:“出招便出招,臨敵出聲是劍冢孕養意氣之大忌,最傷換氣。”
年輕劍冠輕喝一聲,“走你!”在將兩枝箭矢再次丟擲向前之后,轉頭對笑臉燦爛道:“總覺得悶頭打架,顯不出高手風范嘛。”
劍侍翠花無奈一笑,緩步向前,又是抬手揮劍,將從右手邊掠向城頭的一枝巨大箭矢砍兩截。
一枝床弩箭矢向大雪坪紫迎面而來,腳尖一點,姿曼妙地輕輕躍起,落地之際,剛好踩在那支箭矢中間,箭矢尾端猛然下墜及地面,箭頭翹起,繼續向南方艱難去,直至徹底停下。
軒轅青鋒就這麼站在箭矢之上,稍稍偏移視線,只見那襲蟒袍之前,有意擋在年輕藩王前的一襲猩紅朱袍如蝶肆意飛旋,所過之,一枝枝氣勢如虹的箭矢如同以卵擊石,瞬間崩碎,化作齏。
一枝箭矢并未能夠準向吃劍老祖宗,而是堪堪肩而過,只不過百無聊賴的隋斜谷仍是主出獨臂,手心抵住那支箭矢,老人手臂紋不,后者卻寸寸折斷。
有數十枝網之魚的床弩箭矢穿過宗師間隙,僥幸向城頭去。
不知不覺位于所有宗師之后的目盲琴師,突然站定,將古琴擱置在前,在當世指玄造詣能夠躋前三甲的子氣機駕馭之下,古琴懸空而停。閉目琴師聽著天地間的風聲,拇指輕輕抹琴弦,落指于琴弦的速度,越來越快,每次琴弦輕,并無琴聲響起,在薛宋四周卻必然會有一枝箭矢無緣無故地當空炸裂。
在床弩勁之后,北莽中路大軍中便響起一陣令人窒息的砰然巨響,一波黑的大雨,隨即起于大地之上。
站在那枝箭矢之上的徽山紫輕輕揚起下,視線追隨著那波黑云頂愈來愈近的磅礴箭雨。
就在此時,軒轅青鋒在眾人耳畔,響起目盲琴師薛宋的獨有沙啞嗓音,“諸位不用理會頭頂之事。”
然后又有年邁儒士程白霜微笑出聲道:“就讓老夫來助薛姑娘一臂之力。”
這位在武當山小蓮花峰指定證道儒圣的舊南唐讀書人,閉上眼睛,聽著后傳來的清越琴聲,喃喃道:“眾之中,琴德最佳,因此自古以來,士無故不撤琴。不曾想程某不琴,已二十年矣。”
薛宋面對那波鋪天蓋地朝據北城潑灑而去的箭雨,深呼吸一口氣,頭一次雙手按住琴弦,當竭力撥弦之時,恰好程白霜高聲道:“大音希聲!至樂無樂!”
數萬枝去勢洶洶的北莽箭矢,在拒北城外的高空,應南唐儒圣之聲,應西蜀琴師之弦,凝滯不前。
薛宋尾指彎曲,鉤住一琴弦,猛然扯斷。
那一撥驟然懸停在城外空中的箭矢隨之全部碎裂,筆直下墜。
面無表的薛宋角滲出一猩紅。
如今天人應極其深刻的程白霜轉頭去,始終眼眸閉的目盲琴師輕輕搖頭,向年邁儒士示意自己并無大礙。
雖然這些北涼和離的武道宗師就擋在大軍前方,北莽中路步陣依舊按照既定方略穩步向前,尤其是前方持盾步卒,幾乎算是人人視死如歸,心存必死之志。
不足百步而已,北莽重甲步卒已經能夠清晰看到那些登頂武道的風流人,看得到那位穿離藩王蟒袍的年輕涼王,看得到他旁的那襲鮮艷朱袍,以及年輕藩王不遠的白,正是在草原上兇名顯赫的魔道第一人,還有從頭到尾都尚未出手的中年劍客,以及稍稍靠后位置的持槍男子。
這撥人位置相對居中,左右又有數人緩緩向前。
吳家劍冢當代劍冠肩扛一枝床弩箭矢,雙手懶散搭在箭之上,他旁劍侍翠花手持素王,劍氣滿袖。
另一側,舒朗終于緩緩出鞘中刀,刀名“大拙”,嵇六安橫劍在前,手指輕輕一彈劍,聲音清越如雛長鳴。
位于年輕藩王后方數十步距離,則是徽山軒轅青鋒、吃劍隋斜谷和武當俞興瑞三位宗師。
從北莽中路步陣兩翼突出的那兩支騎軍,都遭到了一場事先絕對無法想象的阻截,荒誕而慘烈。
于新郎和樓荒。
柴青山和韋淼。
皆是兩人各自攔阻五千北莽騎。
沙場騎軍撞陣與江湖高手鋒,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就是講究一氣呵,那麼沙場騎軍對上江湖宗師,且雙方皆不愿退,又會是何種景?
彼時彼地,曾有西蜀劍皇一人仗劍,在宮城大門外撼徐家鐵騎,最終仍是被鐵騎踩踏為泥。
此時此地,亦有四人行此舉做此事。
柴青山與韋淼本不用言語流,便選擇了一前一后,若是前者需要換氣之時,便大膽后撤,后方宗師順勢向前,補上位置。
一位東越劍池當代宗主,離王朝東南第一人,一位是南詔武林群龍之首,當之無愧的西南第一高手。
柴青山一襲青衫,三尺劍,罡氣如虹,一劍遞出,若是豎劍,便是北莽騎軍被帶馬劈兩半,若是橫劍,則是或人或馬被攔腰斬斷!
韋淼手無寸鐵,僅有一雙拳頭,是當世僅有的幾位拳法宗師之一,威勢猶在武帝城子拳法大家林之上!
當柴青山一氣將盡之時,微微后傾,輕踩腳步,倒而去,毫不顯頹勢狼狽。
只見蓄勢待發的韋淼一步前掠,剛好與需要換上一口新氣的劍道宗師錯而過,韋淼一拳砸在一匹北莽戰馬的頭顱之上,砸得那匹高頭大馬當場下跪,騎卒前撲,拼死劈出一刀,韋淼抬起雙臂向外橫抹出去,騎卒和戰馬兩尸各自向兩側橫飛出去,又砸中左右兩側的北莽騎軍,當后排一騎朝韋淼當頭撞來之時,韋淼彎腰側,以一記肩頭山而靠的兇猛姿態裝在馬頸之,撞得那一騎人仰馬翻,然后韋淼雙手扯住馬蹄高高揚起的戰馬,高高舉起,旋轉一圈,然后迅猛丟擲出去,又砸得四周騎軍陣形大。
當韋淼連殺六十余騎后,腳尖一點,向后掠去。
接著便是柴青山一劍趕至,盡顯東越劍池山高水長劍氣遠之悠悠意境。
與韋淼堪稱天無的嚴配合之下,兩位原本素未蒙面的宗師,決不讓北莽騎軍向前突進半步!
那一邊,昔年自稱天下第二一甲子的王仙芝兩位得意弟子,武帝城于新郎與樓荒,所作所為,竟是比柴青山和韋淼更為激進!
若說后者聯手是生生擋住了北莽五千騎的沖鋒,那麼這兩位簡直就是自負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于新郎與樓荒一左一右,暫時都未出涼刀,分別以蜀道扶乩兩柄劍中重,呈現出勢如破竹的開山之姿態,愈戰愈勇,不斷向前沖殺而去。
樓荒手中之名劍蜀道,劍道軌跡扭轉不定,無跡可尋,每一次橫抹斜挑直取往還,皆兇狠凌厲,霸道無匹,無論是北莽戰馬還是披甲騎卒,一劍之下,只有分尸而亡的下場。
而劍道造詣與劍修為都深得王仙芝青睞的于新郎,雖然因為這位武圣首徒自不喜爭名奪利的緣故,故而在中原江湖上一直名聲不顯,甚至不如同門林那般名大江南北,但是于新郎的修為,完全毋庸置疑,無論是年輕藩王徐年,還是頂替曹長卿新近躋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呼延大觀,都認為于新郎的真正實力,是當世最接近鄧太阿的劍道人,若說將來誰最有希與李淳罡鄧太阿兩位新老劍神,在劍道高山之上比肩而立,無疑是以于新郎希最大,而非同樣骨卓絕且舍棄舊有劍道選擇破而后立的龍虎山齊仙俠。
這個好像對誰都言笑晏晏彬彬有禮的溫潤君子,武道前途之廣大深遠,不可估量。
于新郎的出劍,絕大多數都輕松寫意,如同市井百姓看熱鬧的那種指指點點,真正達到了隨心所的天然境界。
但是每一次看似漫不經心的“指點”,都會讓一名騎卒墜馬而亡,尸渾上下不見毫長劍造的傷痕。
只不過比起招式大開大合的樓荒,閑庭信步的于新郎鑿陣速度顯然要慢上一籌。
前方樓荒轉過,隨手一劍挑起一名北莽騎卒的頭顱,對后邊的于新郎笑道:“比你多殺十六騎了,如何?”
氣定神閑的于新郎笑瞇瞇道:“細水流長。”
樓荒冷哼一聲,轉繼續殺敵。
在師弟樓荒轉背對自己后,于新郎猶有閑逸致踮起腳跟向韋淼柴青山那戰場,看到兩位江湖前輩的一前一后相互呼應,暗自點頭。自己這邊跟樓荒如此蠻橫向前,也非意氣用事,他們這些個出于武帝城的家伙,在師父督促之下,幾乎每人自都勤于打一事,故而在“一口氣”上的氣機頗為雄渾厚重,這就占據了先天優勢,在氣機與境界相當的武道人相差不大的前提下,他于新郎與樓荒林宮半闕等人,也許對手已經換了三口氣,他們只需換兩口即可。
于新郎低頭向手中那柄出自聽閣武庫的扶乩,沒來由有些傷,一柄絕代名劍折于沙場,是否有些生不逢時?
于新郎突然大笑出聲,收劍鞘,同時涼刀出鞘,形猛然間拔地而起,在沖殺而至的北莽鐵騎馬背之上來去自如,挑起一顆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一向斂的于新郎破天荒豪邁大笑道:“樓荒,換刀如何!沙場之上,以涼刀取人頭顱,與咱們年時在城頭打碎大,可謂當世兩大同等快事!”
前方樓荒冷笑道:“等我蜀道劍斷再說!”
于新郎打趣道:“漢子不解風,難怪找不著娘們暖被窩!”
樓荒沒有理會這位師兄的調侃,只是出劍更為兇悍果決。
戰場中央地帶,不知為何蟒袍藩王、桃花劍神和白三人同時站定,向北遠眺,三者不僅僅是靜等北莽步卒接近,好像是都在暗中尋覓真正的敵手。
年輕藩王最終向遙遠北莽那桿扎眼至極的大旆,輕聲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白不置可否。
桃花劍神鄧太阿拇指推劍出鞘寸余,平淡道:“我先幫你找出拓拔菩薩。”
在那襲藩王蟒袍即將一閃而逝之際,終于開口緩緩說道:“拓拔菩薩出手之后,你不用擔心后背,只管開陣向前。”
徐年點了點頭,形憑空消逝不見。
下一刻,年輕藩王出現在北莽步軍大陣的頭頂上空,一腳踩在一顆剛剛被巨型投石車拋出的大石之上。
重達數百斤的大石先是剎那間凝滯不,然后以更快速度砸回地面,不但砸爛了那架投石車,然后那顆如同天雷滾的巨石一路滾兒去,數十位拽手被當場碾得模糊。
白閉上眼睛,輕輕嗅了嗅,八百年前大秦逐鹿天下的戰場是那般腥,八百年后沙場廝殺也是這般如出一轍的味道,呢喃低聲道:“大秦在此。”
鄧太阿終于找到重重疊疊無數鐵甲之后的那名目標,軀稍稍傾斜,然后按住劍柄的拇指,便是輕輕一彈。
不曾追隨這位桃花劍神離開吳家劍冢的太阿劍,終于在今日出鞘,得以酣暢淋漓地出絕世風姿。
這一飛劍,去勢太快,劍氣太長,劍意太多,以至于鄧太阿腰間劍鞘與飛劍之間的兩里地之間,拉出一條纖細而璀璨的驚人白虹!
仿佛世間有一劍,劍長兩里!
不甘落后的年輕劍冠吳六鼎嘿嘿笑道:“翠花,為劍侍,站在我后便是,且看我如何開陣!”
就在吳六鼎手腕一抖,就要以床弩箭矢做大劍開陣之時,眼角余瞥見一襲紫以一種無敵之姿瘋狂撞北莽步陣,那團紫虹四周,飛濺起無數支離破碎的鐵盾和殘肢斷臂,如同綻放出無數猩紅鮮花,吳六鼎忍不住嘀咕道:“這個瘋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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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桿大旆之下,北莽太子殿下傳令下去,命持節令慕容寶鼎和種涼各率兩千私騎前去馳援那兩支被阻騎軍,務必要取回那四名膽敢螳臂當車的中原宗師大好頭顱,每顆腦袋可以北涼邊軍從三品武將首級計軍功!
然后在大旆之前,故意騰出一片方圓一里的廣闊空地,明擺著是毫不懼那些中原宗師的破陣向前。
北莽太子殿下如此大膽行事,但無論是老持重的西河州持節令赫連威武,還是城府深沉的寶瓶州持節令王勇,都不曾有半點異議,就連全權負責太子安危的斷矛鄧茂都無于衷。
所有人都老神在在等待那名年輕藩王的現。
好整以暇的北莽監國太子轉頭,對旁那位在棋劍樂府詞牌名以姑寒二字奪魁的太子妃笑問道:“你說那姓徐的敢來嗎?”
臉冷清,“當然。”
北莽太子滿臉不以為然,“來了才好,正巧讓這位北涼王明白一個道理,世上靈丹妙藥千萬種,唯獨沒有后悔藥可吃。”
不再說話,輕輕嘆息。
在嫁帝王家之前,遍觀中原詩書,好像英雄總是死于梟雄。
只不過瞥了眼邊這位終于手握大權的枕邊人,滿腹冷笑,想你人屠徐驍梟雄一世,為嫡長子的徐年,最終卻要死在這種草包之手,未免也太可憐了些。
赫連武威這位北莽持節令眼神晦暗復雜,老人想到自己也是昨夜才知曉的那番蔽謀劃,嘆了口氣,舉世為敵,不過如此了。
停馬于北莽太子一側不遠的老人收斂思緒,向眼前那片空地,慨萬分,希那個年輕人來此壯烈而戰,又不希他就此憋屈而死。
可那個一人開陣連破兩千甲的年輕藩王,終于還是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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