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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通過他的眼睛,看佛山如舊,崖坪略變了些形狀,原野如舊,佛與菩薩依然在彼頌經念佛,青獅還是那樣的憤怒,一怒便是三年,也不知道它會不會累,忽然間很想知道寧缺這三年是怎麼過的。
“怎麼過的?扛著鐵刀到挖地,你就不知道,這座破山它怎麼就這麼,三年啊,就整出這麼塊地,若讓南國那些老農瞧見了,指不定得多瞧不起我,可是真累啊,累了怎麼辦?就歇著唄,就像了怎麼就得吃。”
寧缺的語速很快,音調起伏特別大,就像是在述說一件非常值得吃驚的事,其實,只是因為他已經三年沒有與人說過話。
桑桑沉默片刻,沒有流出什麼緒,問道:“你吃什麼?”
三年時間里,寧缺能夠聽到的只有鐵刀落在山崖上的聲音、青獅在原野怒嘯的聲音、風拂滾石的聲音、山下池塘里的蟬與蛙鳴,以及自己和自己說話的聲音,這時候終于聽到桑桑的聲音,直覺仿佛吃了一壺通天丸,渾舒泰,輕飄飄地直向天空深飄去,妙的不行。
“吃什麼?嘿,你還別說,這個破地方還真有不好吃的東西,清水煮青蛙,炸青蛙、煎青蛙、烤青蛙、生青蛙、換著花樣來,不帶重的!”
桑桑小時候聽寧缺說過,在他的世界里有一種人靠說話掙錢,那些人說話往往很快,而且喜歡押韻、重復,或者說很喜歡并且擅長耍貧,此時聽著寧缺口里一長串關于青蛙的詞,覺得他大概是在學那些人。
寧缺不知道在想什麼,因為他來不及去,只是興高采烈地講著這三年里的生活,唾沫四濺,似要比流的汗水還要多。
他自豪說道:“有,有油,當然得有油……這滿野蓮花,我自己榨了些蓮子油,不論是用來拌野菜還是煎青蛙,都可香了。”
桑桑說道:“你應該吃點素的。”
寧缺眉飛舞說道:“放心,葷素搭配這種事我從來沒有忘,燉蓮藕,炒藕帶,新剝蓮子嘎崩脆,還沒苦味!其實要說我最喜歡吃的,還是炸知了,無論是裹著蓮葉烤還是生炸,那香的……只不過想起三師姐,有些下不了。”
三年后的他是那樣的瘦削黝黑,看上去和懸空寺下面那些貧苦的農奴沒有任何區別,與他相反,桑桑覺好了很多,貪嗔癡三毒還在,但平靜了些,應該沒有毒發的危險,不再像沉睡之前那般虛弱。
桑桑能夠看見他,能夠想象這三年里他過著怎樣艱苦的日子,此時聽著他興高采烈地講述,越發覺得他很可憐,那種緒是那樣的濃烈,以至于覺得有些酸楚,如果能夠流淚,便會流下淚來。
寧缺心頭傳來的那份酸楚,沉默片刻后笑著說道:“別瞎擔心,你知道我很擅長在野外生活,小時候不經常這樣?”
桑桑沒有說話,心想小時候在岷山里,你再如何孤單,邊至還有我,現在你依然背著我,但這三年里我并不在。
寧缺依然在碎碎念著,靜靜聽著,漸漸瞇起了眼睛,那便是笑意,然后覺有些暖,有些溫,然后在他的心頭皺起了眉頭。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說道:“我有些累,想再睡會兒。”
寧缺有些沒想到,怔了怔后笑著說道:“好。”
桑桑再次開始沉睡。
這一次,睡了整整十年時間。
……
……
十年后,桑桑醒來。
這一次發現原野上的那些佛與菩薩沒有變化,但前這座山的變化很大,寧缺已經用鐵刀修完了佛的雙腳,正在重新刻削佛祖上那件裳,鐵刀在山崖間不停切削,一道袂的線條慢慢形。
和最開始修佛時的笨拙生相比,現在寧缺的手法已經純了很多,鐵刀游走自如,就像是爛柯寺前小鎮里最老練的那些雕工。
雕刻手法的進步,是時間和辛勤的勞作換來的,已經過去了十三年時間,寧缺不知揮了多記鐵刀,山崖里到都是他的汗水。
寧缺覺到的醒來,有些僵,沉默了很長時間,緩緩把鐵刀崖壁的裂里,手拍了拍的部,微笑說道:“醒了?”
“是的。”桑桑說道。
“那我休息會兒。”寧缺嘆了口氣,有些疲憊,有些滿足,把解下抱在懷里,走到崖邊坐下,向原野上那些佛與菩薩。
佛與菩薩頌經念佛十三年,金池塘里的佛大作,如果桑桑三毒未袪,只怕在這些佛里會當場死去。
青獅對著山崖怒嘯一聲,天穹里的云層驟碎。
寧缺看著盛怒中的青獅,笑著說道:“什麼春,我老婆醒了,沒被你們氣的一覺不醒,這時候該春的難道不應該是我?”
桑桑看著這座佛襟下擺上的那些線條,怎麼看也不覺得是袈裟,問道:“你修佛還要順便把佛的裳給修了?”
寧缺說道:“做事要細致,這種細節怎麼能出錯。”
桑桑問道:“不穿袈裟也是佛?”
寧缺說道:“佛為什麼一定要穿袈裟?”
桑桑問道:“那這佛要穿什麼?”
寧缺想著自己設計的裳,得意說道:“刻出來那天你就知道了,你一定喜歡。”
桑桑沉默片刻后說道:“你的服也破了。”
為書院行走,寧缺在人間行走時穿的自然是書院的院服,他當初挑的院服是黑,很臟,而且書院院服非常結實,普通攻擊都無法撕破,所以那些年里基本上沒有怎麼換的,只有臟的不行的時候才隨便洗洗。
當初在西陵神殿他被桑桑囚然后千刀萬剮,院服不在上,其后才被桑桑扔給他,這件黑院服陪著他在棋盤世界里度過了無數年的時,依然沒有一腐壞破爛,這十三年時間,院服則已經破爛的不模樣。
由此可見,他這些年過的多辛苦,做了多事。
現在的寧缺非常黑瘦,雙手生出極厚的繭,更像一名農夫了。
但他的眼睛卻非常明亮,因為隨著桑桑的毒漸漸清除,他的心越來越好,神越來越堅毅,覺越來越強。
“我這些年做了很多新菜。”
覺到桑桑的況確實好轉了很多,寧缺很開心,抱著的,指著山下的池塘高興說道:“我一直以為池塘里沒有魚,后來才發現在蓮田深居然真的有,我做了一鍋魚湯,那個鮮的……真是沒話說。”
他啪嗒著,回味著當時那鍋魚湯的味,旋即緒失落起來,說道:“可惜魚太,不好捉,而且我沒有什麼時間。”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有些累,再睡會兒。”
說完這句話,再次開始沉睡,不知道要過多年才會再次醒來。
寧缺看著懷里的臉,表有些呆滯,過了很久才艱難出一笑容,說道:“好好睡吧,這里的事我會理的。”
桑桑不停睡覺,這讓他聯想起當年病重將死的時候,心里生出一抹影,但想著桑桑確實好轉,心想佛祖種下的三毒太厲害,可能是要花些時間。
他覺得有些累,坐在崖畔看著原野,沉默了很長時間,懷里抱著的軀是那樣的高大,他的背影卻是那樣的孤單。
疲憊與痛苦不難熬,因為有希,人間最難熬的便是孤單,他修佛已經修了十三年時間,只與桑桑說了幾句話,這便是孤單。
因為緒上的問題,寧缺很奢侈地給自己放了整整一天的假,直到晨從黑暗天穹的邊緣生起然而迅速消失,他才清醒過來。
他了個懶腰,過于勞損的與骨骼關節發出的磨聲,然后他低頭在桑桑圓乎乎的臉上狠狠地親了幾口,叭嘰作響。
“黑……豬。”
“黑……豬。”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黑……豬!”
寂寞的歌聲里,他背著桑桑,綁著大黑傘,揮著鐵刀,在山崖上攀來爬去,練至極的砍來削去,刻出一道又一道嶄新的線條。
佛祖有雙秀氣的小腳。
佛祖的袈裟漸漸變了模樣,顯得有些飄逸,式樣簡單,拖著擺,就像是有人在小小的軀上套了件寬大的侍服。
三年后,桑桑醒了過來。
看著這件眼的侍服,沉默不語。
寧缺咬著蓮枝,問道:“覺怎麼樣?像不像?”
桑桑說道:“我現在再來穿,必然不會這樣寬松。”
寧缺說道:“材雖然變了,但在我眼里,你現在和當年還是一樣。”
桑桑說道:“修到哪里了?”
寧缺指著峰頂說道:“明天就要開始替佛修面。”
桑桑有些意外,而且有些意外的是并沒有流出喜悅的緒。
說道:“比前面那些年快了很多。”
寧缺笑著說道:“無它,唯手耳。”
桑桑說道:“修完便能結束?”
寧缺說道:“當然,很快就能結束這一切。”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是的,一切都快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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