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出現在棋盤旁,衫襤褸,渾,黝黑,瘦削疲憊,看上去就像是個逃荒的災民,可憐至極。
七師姐木柚眼圈一紅,上前了他的腦袋,其余的師兄們也圍了上去,不停地拍打著他的腦袋,以此表達復雜的心。
他們已經有整整四年時間沒有見到惹人疼的小師弟,久別重逢,自然難免激,而對于寧缺來說,他和師兄師姐們已經分別了千年時間,何止久別,仿佛已經過去了無數回,再度重逢,更是激的難以言語。
千年不見,很是想念。
寧缺把四師兄抱進懷里,用力拍打他的后背,然后是五師兄、六師兄,一直到十一師兄王持,便是連七師姐也沒有放過,最后他走到大師兄前,長揖及地。
“師兄,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
大師兄微笑說道。他的神還是那般溫和平靜,仿佛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在意,然而不知為何,聲音在微微抖。
想著在棋盤世界里的蹉跎歲月,想著險些在那忘自己的存在,就此寂滅,寧缺百集,說道:“再也不走了。”
北宮走到他旁,關切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寧缺把自己在棋盤世界里的經歷簡略講述了一遍,提到自己在白塔寺里修佛險些沉淪不醒,然后被兩把斧子劈醒了過來。
“識海里的那把斧子是蓮生的意識,天空上那把斧子是什麼?如果不是那把斧子不停劈我,我真的可能醒不過來。”
寧缺說道:“所有的事都有答案,現在就是這件事,我一直沒有想明白,是誰在劈我,是誰在救我。”
聽著這話,眾人轉向六師兄。
六師兄站在棋盤旁,手里還提著那極的鐵錘。
寧缺明白了,來自天空的斧聲,便是落錘聲,每道斧都代表著一道意念,一道來自棋盤外的意念,那意念在喚他歸來。
他這才知道自己被困在棋盤里的這些年,師兄一直在試圖打開棋盤,想著那等辛苦與意,他眼眶微,對著六師兄拜倒。
六師兄把他扶起,不好意思說道:“大家都砸了的,我只不過是擅長運錘,所以砸的稍多些,真正有力的還是大師兄。”
寧缺自然知道這一點,對著棋盤四周的同門再次行禮,宋謙說師弟不用多禮,于是他不再拜謝,而是與眾人再次擁抱。
這一的擁抱,他連大師兄也沒有放過,七師姐自然也不可能跑掉,木柚后退避開他的雙臂,微嗔帶說道:“我嫁人了。”
寧缺沒有抱到,有些不甘,問道:“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木柚認真說道:“男授不親,先前是看著小師弟你可憐,勉強讓你抱抱,哪能一抱再抱,抱個沒完?”
“誰管那些?如果真要找理由……師姐,你這次就算是代二師兄讓我抱。”
寧缺笑著把摟進懷里,用力地抱著,抱得險些不過氣來,待木柚雙腳著地后,自然引來一通埋怨。
大白鵝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對準寧缺的腳踝便是狠狠地啄了一口,把他痛的直冒冷汗,險些跌倒到地上。
寧缺看著退到一旁的大白鵝心有余悸說道:“這家伙真是看家護院的好苗子,這要在墻里種些紅杏,一準剛枝就得被它啃。”
木柚從大白鵝拖著的木箱子里取出裳和巾,走到寧缺前替他拭上的雨水,念道:“怎麼弄得滿都是水。”
寧缺看著棋盤上的雨水,說道:“應該是進去的雨水。”
三師姐余簾遠在東荒,如今的書院后山便只剩下木柚一個子,不說是當家主婦,但負責照顧師兄師弟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把寧缺上的裳解下,換了件新的,上下打量一番,覺得有些寬松,不免有些傷,說道:“都瘦這樣了,那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寧缺想著那條冥河,苦笑說道:“別說,我們還真見了不鬼。”
木柚說道:“既然是鬼地方,為什麼偏要去?”
寧缺說道:“想殺佛祖,誰想到佛祖在棋盤里設了個局。”
后山崖坪上忽然間變得極為靜寂,無論是大白鵝還有林里的鳥,都張地屏住了呼吸,鏡湖和溪水里的游魚本不敢擺魚尾,害怕激起水聲,于是漸漸向著湖底與溪底沉去,看上去煞是可憐。
因為寧缺提到了,眾人才想起來,離開棋盤的除了他,還有一個,紛紛向梨樹下,顯得極為僵。
棋盤被打開后,寧缺和師兄師姐們擁抱,共話別后事宜,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卻遲遲沒有人想起來——不想被人注意,便沒有人能發現的存在,哪怕大師兄也看不到。
眾人向梨樹下的桑桑。
桑桑靜靜看著梨樹,不知在想些什麼。
待看清楚桑桑的模樣,書院眾人的緒變得愈發不安——左手背在后,右手垂落在側,手指微屈……提著一條青狗。
哪家小姐養只寵是很常見的事,但絕對沒有誰會像這樣,不把寵抱在懷里,而是像握劍一樣拎在手里。
青狗在手里閉著眼睛,似乎在裝死。
湖畔一片死寂,梨樹被山風輕拂,落下數十滴水珠。
大師兄靜靜看著,然后手握住腰間的木。
四師兄范悅向溪畔的打鐵房走去,河山盤在那。
五師兄宋謙和八師兄手抓起黑白兩的棋子,手指有些抖。
六師兄握鐵錘,如山巖畢現。
木柚的指間出現一繡花針,山道上的云門陣法微。
北宮盤膝坐下,橫琴于前。
西門站在他后,豎簫于間。
數息之間,諸人便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并且是最強的手段。因為梨樹下的桑桑是昊天,是書院最強大、也無法避開的敵人。
王持很苦惱,他擅長辯難、花草、用毒,無論哪種都不可能對付昊天,昊天不會與他講道理,昊天怎麼可能被毒死?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落在桑桑鬢間,看著那朵在風里微微抖的小白花,聲音微說道:“這花兒……好看,在哪兒摘的?”
“沒事兒,沒事兒,還是我媳婦兒。”
看著場間張的局面,寧缺趕說道,只是桑桑沒有理他,于是很難讓人相信真的沒事兒,不免讓他覺得有些尷尬。
梨樹下一片死寂,只有山風穿過簫孔與琴弦的輕響。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桑桑終于不再看梨樹,轉看著眾人毫無緒說道:“因為寧缺,我今日不殺你們。”
寧缺聽著這話,終于放下懸著的心,雙竟有些發——桑桑現在貪嗔癡三毒盡去,天威重臨,即便大師兄和書院諸同門在人間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是的對手,生死都在的一念之間。
“看,我都說沒事兒了。”
他拍著口說道,滿臉的驕傲,說道:“我有面子。”
北宮覺得很丟臉,說道:“書院的面子都讓你丟了。”
寧缺很認真地解釋道:“先活著,再說面子的事。”
桑桑手,棋盤便到了的手里。
看著書院諸人,說道:“我要這個。”
雖然沒有用疑問句,實際上卻是詢問,眾人有些意外,然后搖了搖頭——書院雖然最喜歡逆天行事,但沒人真愿意和昊天搶東西。
還是北宮,展現出了不一樣的神氣質,他抑著心頭的張,微的手指撥了琴弦,發出一聲叮咚,說出一句話。
“我說……這棋盤就算夫妻共同財產,但至有一半是我小師弟的吧?你要做什麼,是不是得讓他同意先?”
寧缺很是無語。
他知道桑桑拿棋盤做什麼,被佛祖困在棋盤里千年時間,險些迷失本,就此寂滅,便是他也覺得憤怒郁結,更何況是驕傲的昊天?
桑桑不會就這樣算了,沒有滅掉棋盤里的世界,沒有殺死至今不知在何的佛祖,一定會做些事,才能獲得平靜。
只是棋盤非凡,即便是昊天,也很難在短時間將其打破,那麼準備拿這張棋盤怎麼辦?的怒火會落在何?
桑桑拿起棋盤,振臂一揮,青袖上的繁花盛放,一道清風徐起,后山崖坪上空的陣意被撕開一條裂,棋盤便從那個裂里飛了出去,飛至天穹之上,變一個小黑點,然后化作一道流,向遙遠西方墜落。
西荒深,天坑地底世界的戰爭還在持續,數萬起義農奴在無數敵人的包圍中英勇地廝殺,無數佛與水噴濺不停。
忽然間,一道厲嘯在高空響起。拿著簡陋兵的農奴和拿著鐵的僧兵面帶驚愕之向天空,戰場變得安靜下來。
天空里出現一道筆直的線條,自遙遠東方而來,撕裂云層與空氣,直指般若巨峰峰頂的懸空寺大雄寶殿。
轟的一聲巨響,前些天被春雷劈塌一半的大雄寶殿,瞬間消失無蹤,變一團由無數微粒組的塵團!
巨峰抖起來,無數黃廟倒塌,無數佛像碎裂,無數僧人噴而亡,恐怖的震傳至原野,無數戰馬驚恐嘶鳴,跪倒難起。
大雄寶殿盡碎,峰頂只剩下平整的崖坪,崖間出現一道漆黑的,巖石被高溫燒蝕變流沙狀,無數塵屑與火花從里噴而出,快要及云層。
懸空寺遭了滅頂之災,只是因為桑桑在書院后山把棋盤扔了回來,用佛祖的棋盤在佛祖的骸上轟出一個深。
棋盤穿過整座山峰,繼續向著原野地底而行,穿堅的巖層和滾燙的熱河,依然沒有停止,向著恐怖的巖漿層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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