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如昨、如前，靜靜落著，山下忽然傳來急促的蹄聲，有騎兵破雨而至，高聲喊著什麼，準備離開的大師兄，看了酒徒一眼。

那騎兵渾漉，神俊的戰馬滿泥，原本莊嚴華的黑金盔甲，早已看不出當初的模樣，顯得狼狽至極。

是西陵神殿的騎兵，看來應該是有非常要的事，酒徒微微挑眉，對他來說這是見的反應，因為世間已經沒有多事能夠讓他容了——在漫天秋雨里，想要找到他和李慢慢，是非常困難的事，此時來到山下的是一騎，西陵神殿只怕用了無數萬人在世間尋找，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啪的一聲，那名神殿騎兵跪倒在滿地雨水里，以額地不敢起，用抖的聲音傳達神殿想要讓酒徒知曉的那個消息。

——寧缺在長安城開始殺人。

聽著騎兵的話，酒徒的雙眉挑的越來越高，大師兄的雙眉則是斂的越來越平，彼此有彼此不同的緒。

西陵神殿不知道寧缺殺的人是誰，殺了多人，只知道他開始殺人，而且據唐國境傳來的報，各州郡似乎都開始準備殺人。

“你知道的，先前……我真的準備離開……去殺人。”

大師兄轉向酒徒，斂平的雙眉里藏著深深的負疚與自責，說道：“但現在看來，小師弟還是要比我勇敢的多。”

“這種決心與勇敢無關，只是習慣，他習慣了殺人，也習慣了用別人的命去拼，就像先前說過的那樣，他是擅于拼命的人。”

酒徒面無表說道：“但先前我還說過，我對人間無所憎，所以寧缺的方法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大師兄指著跪在雨地里那名神殿騎兵說道：“但對道門是有用的，不然他們不會如此焦慮地尋找你，你或者應該聽聽他們的想法。”

聽到這句話，那名騎兵把頭垂的更低，聲音也更加抖，就像雨水里那些孱弱的黃葉，隨時可能中斷，顯得那樣可憐。

“請您……再等等。”

酒徒微諷說道：“不管寧缺昨日在長安城殺了多人，不管他以后還會殺多人，難道我會在乎那些普通人的生死？等待有什麼意義？”

大師兄說道：“殺死所有的唐人并不是你想要的結局，你也在等待著被人說服，小師弟做的事，只是給你一個理由。”

酒徒說道：“這種理由未免太稚了些，難道你殺我來我殺你，最終彼此便不再相殺？難道他就真的不害怕人間大？”

大師兄說道：“昊天要統治的世界，不是一個冰冷無人煙的世界，那樣也會滅亡，所以更不想看到人間毀滅。”

酒徒眼神陡然鋒利，喝道：“難道他真敢滅世？不要說昊天，就算是夫子也會直接把他滅了！真是荒唐至極！”

大師兄說道：“小師弟做下的決定，從來沒有人能改變，無論我還是君陌都不可能說服他，昊天對他也沒有影響力，至于唯一大概能管他的老師……現在暫時還回不來，那麼他若真的想要滅世，誰能阻止？”

便在此時，遠傳來集的馬蹄聲，那聲音竟是連天地間的落雨聲也了過去，數百神殿騎兵從臨康城，從別的地方向秋山疾馳而來。

大師兄看著這幕畫面，看著那些神焦慮的騎兵，說道：“觀主很清楚寧缺的決定，所以……他一定會想辦法說服你。”

……

……

深秋的某一天，大唐滁州太守辭世。

同一天，長安城里殺死了五百三十一人，隨后的數日，唐國諸州郡暗中集決了一批囚犯，人數在兩千以上，這些人有老有、有男有，是囚犯但不是死囚，他們被死只因為一個原因。

酒徒揮袖殺太守，令大唐震怒不安而且恐懼，寧缺殺了這數千人，便是要令道門震怒不安而且恐懼，這是對等的報復，是另一種形式的殉葬。

收到消息的西陵神殿，果然如寧缺所推算的那樣，陷瘋狂的憤怒和冰冷的恐懼之中，而當神殿得知前次戰爭留在唐國境的數萬名戰俘，如今也面臨著被死的境遇，這兩種緒頓時到了頂點。

幸運的是，西陵神殿只用了一天時間，便在臨康城外的秋山上找到了酒徒，并且在書院大先生的幫助下，勸說酒徒暫時等待。

哪怕只等一天，也算是給了道門面子，寒雨不絕，神殿用數千南晉民伕，只用了半日時間，便在臨康城外的山上修了座樓。

樓外有風，秋風，秋風行于人間，有時西行，有時向東，誰也不知道東風和西風誰能倒誰，誰也不知道局勢會怎樣發展下去。

站在樓里看秋風，酒徒等的是消息，寧缺究竟殺了多人的消息，以及道門怎樣說服他，但實際上看的是自己心的風向。

大師兄在樓外等著，手里握著木，看著滿山紅葉黃葉還猶帶青意的綠葉，若酒徒最終不愿意等了，他便會朝著秋風打下去。

……

……

寧缺收了油紙傘，撣掉上的雨珠，向南方，說道：“聽說南晉秋天的雨水更多，如果我是神殿主事的人，可不能忘記給酒徒修座亭子，要這樣一位大人、大前輩無趣干等，總得好好伺候著。”

程立雪解下頭巾，滿頭雪般的銀發披散開來，他走到城墻邊緣，看著秋雨洗過干凈無比的長安城，沉默片刻后說道：“前日說過，就算你能威懾道門，也無法影響到酒徒，道門能不能說服他，這本也是個問題，你想要酒徒收手，那麼你為何不能先暫時收手？要知道你已經殺了這麼多人。”

“我只要確信自己的手段能夠震懾道門就足夠。道門怎麼說服酒徒，是道門的問題，我相信觀主的智慧和能力。”

寧缺說道：“別的人我暫時可以不殺，但軍部押過來的那數十人，我肯定會著慢慢殺，不如此不足以讓神殿里的人發瘋。”

程立雪的眼神有些幽暗：“唐國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才把掌教大人的親族抓了七人，你就準備這麼舍棄出去？”

寧缺說道：“熊初墨不能人道……他的外甥自然金貴，我自然會在手里好好地用，不會這麼早就送去冥間。”

程立雪皺眉說道：“那你為何要殺何家的人？”

寧缺平靜說道：“對大唐來說，有些人是必死的……早死晚死都要死，何明池和他的家人都在此列，既然如此，當然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