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都察院的史便開始集上書,彈劾宰相林若甫奪他人家產,謀害百姓命,此事一出,朝野震驚,但由于吳伯安本就頂著個北齊細的帽子,所以一般而言,輿論還是傾向于宰相這邊。
可是便在吳氏大理寺述供的途中,卻又遇見了一場無來由的刺殺,不知道是吳氏命大,還是宰相命太差,當時二皇子正與靖王世子游于街中,恰逢其時將人救了。
如此一來,事的味道就開始有了些變化。
傳聞深宮之中,皇帝陛下曾經問過太子與二皇子,此事究竟如何理,太子在沉默之后說道證據不足,而且宰相大人于國有功,不可輕信人言,二皇子雖然當街救了吳氏,也仍然與太子弟弟一般保持著一種沉默的態度。
畢竟宰相乃百之首,無論如何理,都將引起軒然大波。
只是當夜靖王從自己兒子口中聽聞此事,然大怒,十分難得地進宮與皇兄一夜長談,談的什麼卻沒有人清楚。皇帝陛下當夜翻揀著這十幾年來的奏章,看著戶部的銀錢,看著那些宰相大人辛苦做出的政績,默然無語,只得一聲嘆息……
“山東路刺史彭亭生……嗯,是十一年前中舉的,那時候我初登相位,覺著這學生很聽話。”宰相林若甫今年四十多歲,面卻顯得有些蒼老憔悴,“但沒有想到他竟會如此聽話,你應該清楚,我沒有讓彭亭生做這些事,吳伯安已經死了,若我真想拿他家人出氣,豈會如此簡單。”
“或許彭大人暗中揣相爺的心思,所以做了這件糊涂事。”林若甫的心腹友人袁宏道微微皺眉。
“噢?”林若甫似笑非笑地了他一眼,輕聲說道:“可是彭亭生不是糊涂人,如果不是相府出去的命令,他斷不會拿自己的聲做賭注。更何況前天在京中當街殺人,這事又是誰做的?為什麼會查到相府來了?”
袁宏道的表有些木然,他輕輕捋了捋頜下的長須,說道:“賀宗緯是東宮的人,不過是個小棋子,應該沒有膽量做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撐腰,只是不知道是皇后還是長公主。”
“是云睿。”宰相苦笑道:“在朝中的實力大部分在都察院里,這是在向老夫報復。”
“報復什麼?”
“報復……很多吧。”宰相嘆息著,“包括晨兒的事,包括婿的事,包括我與之間的事。”
“其實……”袁宏道言又止。
“說吧。”
袁宏道微微一笑說道:“其實,還是看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不信,相爺的地位自然會穩若泰山。”
“如此拙劣的手段,圣上一定會看的清楚。”宰相微笑道:“但問題就在于,陛下愿不愿意看清楚。”
“相爺何出此言?”
“前些天死了那麼多京,我為文之首,本來就要負責任。”宰相閉目分析道:“最關鍵的是,陛下不想讓我繼續當這個宰相了。”
袁宏道很恭敬地回答道:“相爺,其實事猶有回轉之機,請范尚書說話吧,范府與監察院的關系切,如果陳萍萍大人愿意站在相爺這邊,那不論都察院如何折騰,陛下也會堅決地站在你這邊。”
林若甫搖搖頭:“陛下只是想讓我讓開一條道路罷了。”
“讓開道路給誰?”
“給太子,或者說,是給將來的陛下。”林若甫若有所思,“范閑的勢頭太猛,如果我還在朝中,他一手理著監察院,一手掌著庫,背后還有本相為他撐腰,這種權勢,只怕連皇子都及不上。前些日子我就對范閑說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培養范閑為一代良臣,好生輔佐將來坐龍椅的那位皇子……既然范閑要上位,本相自然就要下位了。”林若甫微笑道:“若本相尚在,范閑就危險。”
袁宏道微微一驚,但眼角余卻發現相爺的角掛著淡淡笑意,似乎在嘲笑著什麼事。
窗外傳來大寶玩水的聲音,宰相的臉部表和了起來,站起走到窗邊往外去,看著自己憨憨傻傻的那個大兒子,眉頭微微一,輕聲說道:“明天我會讓婉兒來把大寶接去范府。”
袁宏道等著相爺的下一句話。
“我會進宮請辭,相信陛下瞧見這些年辛苦的份上,會讓老夫有個比較安穩的晚年。”
袁宏道準備說些什麼,宰相冷冷地揮手止住,回頭靜靜地著他……
一陣極長的沉默之后,林若甫的話語里帶了幾黯然:“給彭亭生的信是你寫的。”
書房里頓時安靜下來,許久之后,袁宏道才低聲應道:“正是,就連此次京中的刺殺事件都是我安排相府侍衛做的。”
“為什麼?”宰相皺著眉頭,似乎很苦惱,“老夫朝為以來,就只有你這一個朋友,自問平日里對你也是極尊敬,為什麼你會忍這麼多年,忽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不給老夫留半點退路?”
袁宏道與宰相相半生,真可謂是一生之友,居然就是此人著手安排了這多事,將宰相一手推如此尷尬的局面之中,他掌握了相府太多的,今次栽贓陷害,就連林若甫一時也只有退讓!
他看著宰相那張有些蒼老的臉,略帶一歉意說道:“每個人的存在,都有他的目的、意圖。老友,我在你的書房里藏了這麼多年,其實為的就是今天。我應承過某人,當他需要你下臺的時候,我會助他一臂之力。”
林若甫看著面前這位老友,角微翹:“云睿究竟許了你多好,竟能讓你賣友求榮。”
袁宏道搖頭道:“不是賣友,也不是求榮……只是陛下需要您歸老,長公主也需要,朝廷需要您離開京都。至于求榮……”他苦笑道:“我本以為……如果你沒有察覺我所做的事,我就會陪著你去家鄉,一道共度晚年。”
林若甫微吃驚,愈發瞧不清楚面前這位跟隨自己多年的謀士,心里究竟想的是什麼……
夜籠罩的京都里,袁宏道在書的陪伴下,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略帶一悵然,回頭看了一眼相府閉的大門,輕嘆一聲,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上一位都察院史正冷漠看著他:“袁先生,什麼時候去大理寺作證?”
袁宏道看都沒有看那個中年人一眼,右手輕輕著頜下的長須,半晌后才淡淡說道:“不用了,宰相大人明日就會宮請辭,陛下會終止此案的調查。”
都察院史一聽之下,然大怒痛斥道:“證據俱在,陛下一定會將相索拿獄!你若不敢當堂指證,當心自己不開干系,你跟隨相多年,上哪會干凈?”
袁宏道冷冷看了他一眼,這位一向以儒雅著稱的謀士,此時的目卻是冷厲無比,像兩把利刃一樣,讓那位史到有些害怕。
“我只聽從信方面的命令。”袁宏道看著面前這可憐的史,冷漠說道:“什麼時候到你來安排我做事?”
史大驚失,這才明白為什麼宰相大人的心腹文士居然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反水,原來……對方竟然也是長公主的人!
……
清晨時分,一輛馬車趕在城門初開的時候就出了西城門,馬不停蹄地上了道,往信的方向駛去。
袁宏道摁了摁傘柄里藏著的利劍,眉頭微皺,心里盤算著到了信之后,那位有些瘋癲的長公主應該會如何安排自己這個潛伏了很多年的棋子。
在他的心深,不可避免地對宰相林若甫有一歉疚,畢竟他們是數十年的老友,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一些。在相府藏了這麼多年,最后終于完了當年的承諾,在宰相下臺的過程中,袁宏道扮演了最不彩,也是最重要的角。林若甫沒有殺他,這本就是值得袁宏道恩的事。
他已經遣散了跟著自己的書,這輛馬車上除了他以外,就只有頭前那個馬車夫。袁宏道冷冷看著車夫揮鞭,發現對方手腕極其靈活,顯然上有著極為高明的武功。
許久之后,車輛過了十八里驛站,進了荒無人煙的山路,正在此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車夫回頭,用極不尋常,極為銳利的目冷冷看著袁宏道。
稍許沉默之后,馬車夫忽然開口說道:“院長大人命屬下向先生表示謝。”他稍頓了頓,又沉聲說道:“請允許下私人向先生表示敬佩。”
袁宏道略帶一傷說道:“我很不敬佩我自己……說說信方面的計劃吧,相信經過此事,長公主應該會相信我了。”
他是一枚釘子,一枚在很多年前就被陳萍萍安在宰相邊的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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