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沒有下發這道旨意,這讓范若若對于嫂子當日不離京的選擇佩服到了極點,雖然依然沒有人知曉,宮變前一夜,范閑和皇帝陛下究竟說了些什麼,達了什麼協議,但至林婉兒應該是猜到了一些,眼下的京都只是在拼命追殺范閑,而并沒有用雷霆之勢鎮范閑所庇護的人們。
范府不離京歸澹州,毫無疑問也是表達了一種態度,一種試探皇帝對于履行承諾有多誠意的態度。
一念及此,范若若很是佩服嫂子臨危不的心境,心里對兄長范閑更是生出了早已植心的崇拜覺,這世上除了哥哥之外,還有誰能夠得一位強大的君王在遇刺之后,依然要被迫下憤怒呢?
宮殿近在眼前,范若若漸漸平靜了心緒,當日在摘星樓只是為了幫助兄長逃出京都,其實說到底,對于皇帝陛下不可能生出太多的怨恨之意,畢竟二十幾年前,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可憐嬰兒的死,離太遠太遠了……
正月里走到了最后一天,慶歷十二年的腳步終于穩穩當當地落到了這片大地上,然而南慶朝廷的腳步依然無法行穩,皇帝陛下雖然已經能夠半坐起子審看奏章,但終究不能太過耗神,而門下中書里賀宗緯已死,各部里又有關鍵員被范閑狠手清除,一時間朝堂上竟是有些混,好在胡大學士拼了這條老命,連續七個晝夜沒有回府,還算是沒有讓朝政大事被耽擱太多。
而暗的腳步也依然在混地踏踩著,京都里看似回復了平常,實際上依然于十分森嚴的控制之中,尤其是針對那些刺客的捕殺工作,從來沒有松一口氣。慶國朝廷必須在這件事上到驕傲,那些先被陛下重傷,后又被萬箭齊的九品強者們,應該還被圍困在京都之中惶恐度日,在這樣一座大都城,卻能嚴格地封死了這些強者逃的可能,一方面是因為這些強者傷太重,另一方面也必須承認慶國國家機的恐怖。
眼下已經確認了五名刺客的死亡,尸首已經運進了皇宮,已知姓名的刺客卻還至有三人不知所蹤,分別是北齊皇宮第一高手狼桃大人,東夷城劍廬徒王十三郎,北齊圣海棠朵朵。這三人在京都里曾經有幾次險些被擒下,只是每每付出鮮的代價后,才狼狽地逃出圍困。
至于……范閑,更是連影子都沒有發現,是的,范閑不見了,影子也不見了,負責撲殺工作的慶國員到這一刻才發現,監察院培養出來的人,確實在這些方面太有天才。
不過員們依然有信心,因為小范大人傷太重,陛下玉口圣斷,此人經脈已毀,一年不可能復原。
另一方面那些每夜宮回稟進展,遞折子求陛的朝廷大員們,不免又看到了另一幕讓他們早已習慣而如今卻格外古怪的場景,陛下虛弱不堪地躺在棉被垛子里,一位穿著尋常姑娘服飾的子,冷冷淡淡卻又仔仔細細地服侍著陛下,為陛下端藥喝,喂食吃。
那子是范家小姐,朝廷大員們在前五個月里早已經看慣了的容,但怎麼也想不到,這才出去了一天而已,怎麼又回來了?小范大人不是了刺君的欽犯,怎麼他家的妹子卻還能在陛下的邊侍候著?姚大總管在想啥?難道就不擔心范家小姐使些壞?
不僅于范家小姐天天在宮里侍候陛下,便是被眾人看死地的范府,似乎也沒有變地獄,里面的人們照常生活著,晨郡主林婉兒更是隔三岔五便會宮一次,給陛下帶去一些新鮮吃食兒,講講玩笑話兒。
這個什麼事兒?陛下想殺小范大人只怕都想瘋了,卻本不想難為他的妻子妹子?這一幕實在太過荒唐荒謬,實在是令人有些看不明白……
京都的沉悶氣氛終于在二月初的一天被打破了,姚太監收到了一個絕的消息,當夜在書房與傷后疲弱的陛下一番長談后,第二日無數廷和軍方的人馬,便悄無聲息地從各方匯集,來到了一等澄海子爵府的大門口。
晨冒出來的第一剎那,樹上青芽還在木皮下沉睡,言府的大門便被猛地一下轟開了,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軍士看守住了所有的方位,而二十余名高手直接從高高的院墻上飛躍而過,他們似乎知道目標在哪里,直接撲向了后園那座假山。
姚太監袖著雙手,一臉平靜地等在言府之外,沒有毫進府說話的意思,這間府也不是簡單的地方,且不說言若海大人當年在監察院里經營多久,且說如今的言府年輕男主人,畢竟也是監察院的院長。
這次行沒有向監察院任何風聲,因為一旦真的在言府里捉住那位貴人,只怕言冰云怎麼也解釋不清楚。
小言公子披著一件睡,滿臉凝重地看著府囂張無比四搜索的軍士,眼瞳里的怒火愈來愈濃,然而他的表卻依然保持著平靜,當年慶國最功的細,心志之堅強,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
他沒有向園后父親的居所趕去,他只是站在臥房的門,冷漠地看著這一幕幕的發生。后的床上,他的妻子沈大小姐緩緩坐起來,著聲音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難道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言冰云頭也未回,聲音被一道寒線。
坐在床上的沈婉兒面劇變,半晌后才著聲音應道:“你說什麼?”
“只有我和父親知道,而最先前是你提醒的我。”言冰云的角泛起一極為苦的笑容,“當年確實是我負了你,可是已經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你早就已經忘記了,而且咱倆畢竟是夫妻,沒想到,你不讓我老言家家破人亡,竟還是心有不甘。”
沈婉兒的抖了起來,知道相公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所做所為,朝著言冰云的背影凄聲說道:“我哪里有這個想法,只是他終究是欽犯,若被朝廷知道了,咱家怎麼逃得開干系?再說他本就是個厲害人,若說是他自己躲進來的,府里沒發現,朝廷也能相信。”
“是啊,咱家有首舉之功,卻也有庇護之罪。”言冰云的笑容顯得是那樣的冷和苦,“我卻還是想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是北齊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忠于我大慶朝廷了?”
言府的院子里傳來一片嘈雜之聲,而這間主人的臥房卻是如此的安靜,言冰云后的沈婉兒低下頭去沉默許久,終究勇敢地抬起頭來,雙眼里滿是揮之不去的怨毒之:“為什麼?你說什麼?不要忘了,我總是你的妻子。是啊,那件事和你沒什麼關系,但你敢說那件事和他范閑沒有關系!”
沈大小姐的聲音并不如何響亮,卻顯得格外悲痛和怨恨,看著言冰云的背影痛哭說道:“我父親被北齊皇帝使上杉虎殺死,接著全家被抄,家破人亡……你本不知道什麼家破人亡!我一家上下兩百余口人全死了!我那只有三歲的弟弟也死了!這是誰做的?”
“這是北齊皇帝做的,但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這都是范閑和那個海棠的人出的主意!”沈大小姐的眼睛全是仇恨的芒,“可是我能怎麼做?范閑是你的上司,是你的朋友,是你從來不說,但實際上最佩服的人……難道我還能指你替我那一家大小兩百余人報仇?”
“他既然敢逃到我的邊,并且讓我發現,我便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沈大小姐說完了這番話,知道無論事怎麼發展,也不可能再挽回面前這個男人的心,渾癱坐在了床上,自己也不有些駭異,為什麼自己一個本來什麼都不懂的人,卻在仇恨的驅使下,做出了如此大膽的一件事。
言冰云的微微一僵,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有些惘然的覺。
后園里的假山已經被軍士們生生掘開了,然而他們看著里面滿布著灰塵的室,看著似乎從來沒有人呆過的空間,不呆在了原地。被聲音驚出房的言若海,像是什麼事都不知道一樣,皺著眉頭看著這些負責撲殺欽犯的軍士以及廷高手們,寒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
“我在府里躲著,可從來沒有擔心過會出什麼事。”馬車上范閑舒服地靠在墊之上,雖然的經脈依然是一團糟,雖然此時的他比一個廢人還要不如,但是這并不能影響到他良好的緒,至已經出了京都,眼看著京都四野更加生的風景,他無來由地到了開心。
離開言府的時候,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是沈大小姐始終沒有忘記慶歷五年北齊上京城沈府的滅門慘案,但他信任言老先生的能力。言氏父子都是在監察院里熬的角,怎麼可能連自己家宅里的異都沒有察覺。
依然是言府這種強悍的能力,終于覷著一個機會,將范閑送出了京都。此時的馬車正行走在山野間晨黯淡的道路上,駕車的人是監察院里的一名員,卻不是范閑悉的舊屬,也不是啟年小組的老人,言府既然放心讓這位員來主持此事,想必對于他的忠誠有足夠的信心。
“那是院長大人洪福齊天。”駕車的監察院員笑著說了一句話,“不然院長大人也不可能找著這麼一個機會把您送出京都。”
兩個院長大人,前一個自然是范閑,后一個自然是言冰云。這名員沉默片刻后,忽然開口說道:“院長大人要我最后問您一句話,你答應他不去北齊,不背叛朝廷,能不能真的做到。”
“這死冰坨子……”范閑沒好氣地笑罵道:“說了自然就是要做的,我又不是老跛子那種百無忌的家伙。”
“你回京之后,幫我把這封信給言冰云,讓他想辦法送到皇帝陛下的案前。”范閑沉思片刻后代道,將一封薄薄的信遞了過去。
信里提的容很簡單,就是自己已經離開京都了,會履行那夜與皇帝陛下之間的協議容,也請陛下遵守天子一言駟馬難追的承諾,并且祝陛下安康,多多保重。
之所以多此一舉,主要的目的還是因為依然被封鎖在京都之中的那幾位友人。范閑清楚,皇帝陛下的主要目標是自己,如果自己能夠活著逃離京都,那麼再耗國力,再惹議論,將十三郎他們留在京都,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馬車在京都野外轉了幾個手,繞了好幾圈,借著山勢里的徑以及監察院備著的幾個轉換點,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行到鄰近的一大州州城之外。
馬車自然是不會進州城的,而是選擇在這里進行接,看著那張悉的臉,范閑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來了,我就放心多了。”
從北齊上京趕回南慶,一直在京都外準備接應的王啟年化裝一個老頭兒,滿臉的皺紋,上車察看了一下范閑的傷勢,不由到心沉重,沒有什麼心說笑,搖了搖頭。
“我得扮什麼?”
王啟年從懷里取出脂和花布裳,勉強笑著說道:“扮老桿子我的兒媳婦兒……”
范閑一聲苦笑,也沒有做出矯的姿態,直接接了過來,說道:“你扮老桿子倒是比我方便的多。”
在他換服的時節,王啟年忍不住低聲音問道:“大人,難道從一開始的時候,您就已經計劃好了自己能夠離開京都?”
“我又不是神仙,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范閑微一笑,接著應道:“如果在宮里我能夠勝了,自然不用再出京,可既然敗了,那我一定要保證自己活下來,好在我的運氣一如既往的優良。”
“聽說那兒可不是人去的地方,而且也沒有幾個人能去,但凡敢去的人……都死了。”
“誰說都死了?苦荷活著,肖恩也活著,我那叔,我那媽不都活的好好的?”范閑的眼睛微微瞇著,似乎是在追尋著當年那些人的背影,輕聲說道:“僅僅活下來是不夠的,今次在京都這樣還敗了,那除了去神廟找找我那位叔,我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這是早就想好了的事,你不用攔我。”
王啟年的面有些難看,碎碎念道:“倒不是想攔您……這世上有誰敢攔您來著?敢攔著的人,除了陛下之外,只怕其余的全都死了,只是神廟……可不是皇宮,那可是仙人們居住的地方,只怕我帶著您折騰幾十年都找不著地兒。”
“我們的目標就是,不折騰。”范閑咳了兩聲,強行用心念控制住經脈的灼痛,勉強笑道:“你也不要太害怕。”
這本就是范閑想好了的事,對于那座虛無縹渺的神廟,他擁有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更多的認知,甚至約約間,他能捕捉到神廟的真實背景,當然,這一切都只是猜測。
陛下如此強大,甚至在那槍聲之后,依然活了下來,醒了過來。范閑清楚,經此一役,陛下再也不會親出宮,以犯險。如今擺在范閑和皇帝之間的局面,便是他們父子二人手之前那一長番談話為基礎的互相挾制。這終究是兩個人之間的戰爭,不論是慶帝還是范閑,都不希戰火綿延至天下,如此,范閑此役慘敗,便必須找到一個足以戰勝陛下的力量。
天下已經找不到了,只有往天上去找,范閑的心略沉重,他知道神廟在世人的心中是怎樣崇高的存在,可是他很擔心五竹的安危,為了自己經脈的傷勢,為了很多很多目的,他都不得不往神廟艱險一行。
“怎麼走?”王啟年輕拉馬韁,問出了一個很實在的話,世人皆敬神廟,但誰也不知道神廟在哪里。
“向北,一直向北,一路向北。”范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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