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男人站在廊下，朝他揮揮手，告別。

裴詮知道，他要走了。

不，他已經走了。

忽的，夢里的他垂在側的手，被一只冰涼涼的手，牽了起來。

裴詮回過頭，他先看到一頂蜻蜓點水垂雙流蘇嬰帽，然后，一鮮亮的銀紅襖子的孩，映他眼眸。

雙眼如黑葡萄般，又圓又黑又干凈，臉頰白皙，又又，漂亮得像是年畫里走出的小仙。

只需一眼，裴詮就篤定，是平安，是小平安。

小平安牽起他的兩只手，放在前，慢慢地，呼了一口氣，化一團白霧。

一剎，兩個人的手，都暖和了起來。

裴詮用力反握住的手。

或許是太用力，他從夢境里，忽的睜開眼睛，而懷中睡著的人兒，被他攥著雙手，無意識地低嚀一聲。

平安睡得很，臉頰泛紅，羽般的睫，在細膩的眼下開一片淡淡的影。

裴詮還清晰地記得，夢里的，清晰到睫翹起的模樣，分毫畢現，就像拿現下的容貌，小小孩兒。

他目一凝，是自己的臆想嗎？還是小時候，也長那樣呢？

如果那時候就遇到，他一定把抱來自己屋，好好地養。

他稍稍松開手，指端卻又鉆手心，和十指相扣。

這才重新闔眼。

…

萬宣帝的棺槨，在皇宮里的宗廟停了七日。

第七日，滿城飄白，洋洋灑灑中，包括裴詮、八公主在，稀薄的宗室子，著白，護送棺槨到城門外。

按大盛律，由禮部專人和服侍萬宣帝的周公公等人，送去燕山皇陵下葬，前者回京述職，后者守皇陵。

又幾日，裴詮帶領文武百，去皇家祭壇和宗廟祭拜，告天地，承大統，正式登基。

臺上，裴詮頭戴珍珠冕旒，著龍紋袞服，腰束金鑲玉龍紋帶，他將三香進雙耳香爐里，煙霧繚繞盤旋，上告祖宗，改元天，即為天元年。

儀制，百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豫王登基，封元太妃為元太后，封豫王妃為皇后，此乃毋庸置疑。

至于封后大典，裴詮看了下禮部挑選的時間，最近的吉日，是二月十一。

裴詮道：“改二月初一。”

禮部侍郎微微冒汗，這樣日子就有點了，遂回到：“陛下，二月初一好似……”

裴詮抬起眼眸，淡淡道：“不是吉日？”

那禮部侍郎驀地回過神，也是自己傻了，陛下說要二月初一，那就只能是二月初一了！

他忙道：“是，是吉日。”

裴詮：“封后典禮就在二月初一。”

禮部侍郎：“是，是。”

退出信宮，侍郎狠狠了一把汗，陛下比潛龍時候，威嚴還要更甚，那種戰場上歷練出來的冷冽，當真不是文人能習慣的。

劉公公端著一盞君山銀針茶，瞥了眼那侍郎，微微搖頭。

要是這時候，還慣于拿陛下和做王爺時候比，來日定要吃虧的。

進了信宮，劉公公放下茶盞，束手站到旁邊，裴詮正在批奏折，過了會兒，裴詮道：“還有什麼事？”

劉公公道：“詔獄傳話：庶人裴數整日以污穢語言，挑釁陛下……”

裴數正是廢太子。

裴詮眼睛都沒抬，朱筆繼續在奏折上迅速落字。

劉公公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還咒罵了皇后娘娘。”

雖然封后大典還沒舉辦，宮里已經一致改口，如今宮中唯一的皇后，就是平安。

裴詮筆端一頓，在奏折上點出一道墨漬，他的臉沉下去：“讓他說不出話。”

劉公公：“是。”

至于是割舌，服啞藥，卻有一種更合適的手段。

不多時，裴詮合起最后一封奏折，天已暗。

他問：“裴婉如何？”

劉公公：“這麼多日，都不肯代。”

要劉公公說，玉琴太嚴了，陛下想知道當初做了什麼，皇后娘娘才會忘記許多事，但玉琴寧可求死，也不肯說。

然而，陛下也是鐵了心的。

便看裴詮站起，道：“去詔獄。”

詔獄在宮外西郊，裴詮如今的份，按理說，沒那麼好出宮，不過新舊朝替之余，還算寬松，且衛統領等一干人，全是心腹，自不會宣揚。

詔獄深埋地下，暗，不比大理寺牢獄好哪里去，因為關押的是帝王厭惡之人，更臟，更。

玉琴在牢房里，脖子被鎖在墻上，手和則雙雙綁起，這是防止撞頭自盡。

一陣腳步聲近了，突的，聽到一聲“陛下”。

用力扭著腦袋，朝牢房外看出去。

是裴詮。

他果然登基了，一明黃龍袍著，眉目俊無儔，氣度卻尤為華貴。

他好像天生就該穿這袍，別說那臃腫碩的父親了，的祖父和他比起來，都不太像一個真正的帝王。

李敬上前，撕下玉琴口上封條，隨后，牢獄里所有人，都無聲退下，四周只剩裴詮和玉琴。

玉琴一下明白裴詮的用意，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裴詮找到的拐子，是里頭最無關要的，而真正知的都死了。

這是平安上，只有知道的事，偏不讓他如愿，就算死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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