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蘇明妝用過早膳便離開國公府，去了江樓。

到了三樓，把其他人遣出雅間，自己站在窗旁，一邊看著長安大街上稀稀朗朗的行人，一邊慢慢喝著花茶、凝眉思索。

突然，見一輛豪華馬車，在幾名騎馬侍衛的保護下徐徐駛來，在江樓門口停下。

侍衛翻下馬，車夫撂下車凳，隨從靖風先跳下馬車，隨后服侍尊貴的小王爺下車。

蘇明妝眉梢微挑——他來得倒是早。

今日的錦王，穿了一襲暗錦緞長袍……要麼水藍、要麼暗，仗著自己皮白、姿容，整日穿一些旁人不敢穿的。

卻因為這奇葩喜好，無論是皇宮華殿、酒樓茶館，還是巷尾街頭，只要錦王一出現，立刻就吸引目無數，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秦羽落下了馬車，下意識抬頭看去，正好與三樓的子四目相對。

他愣了一下——這是……蘇明妝？

印象里的蘇明妝，永遠梳著華麗繁縟的發髻、穿著層層疊疊的華服，本來容貌就很招搖，打扮更甚，和他有一拼。

他的招搖，有諸多原因——皇上生多疑，又因武王之故，更是忌憚所有才貌雙全、擁有威的皇族男子。

他容貌本就出眾，如果又表現出才華，豈不是犯了皇上大忌？他沒有父親庇護，又被皇上猜忌，日子如何會好？

但如果他表現得太蠢才，皇上更不喜歡！權力頂層弱強食，他若沒有皇上做靠山，便任人宰割。

更何況，如果他沒有利用價值，便淪為棄子，還不知武王如何對他。

既不能有才，又不能是蠢材，還不能太平庸。

既要對武王展現出自己的價值，又不能讓皇上有所抵……自他悟出這個道理后，便苦苦探尋夾生存之法。

一次偶然，聽幾名權貴子弟背后說一才子閑話，說那人才華橫溢，只可惜在男之事上混，好在瑕不遮瑜。

他瞬間頓悟——瑕不遮瑜！

只要他表現出足夠大的缺點，便能減皇上的防備；只要他表現出比缺點多一些的優點，就能對武王展現出價值。

當時他也思考，要不要搞一下男關系，但畢竟年齡太小……他起初在宮中尚書房，與幾位皇子一同讀書，因為他讀書認真，太傅對他多有照拂。

一次偶然，太傅對他說：他容貌太過出眾，平日里的穿著打扮最好樸素一些，否則眾人便只關注他的容貌，而非才學。

他醍醐灌頂！

從此之后，便怎麼花枝招展怎麼來。

果然，自從他打扮開始，皇上越來越喜歡他了，經常在朝臣面前表現出對他的縱容寵，來彰顯自己重視手足之、護亡弟獨子的寬厚形象。

皇后娘娘對他也是噓寒問暖，但凡宮中到一批布料，都把鮮艷的先給他，為此玉萱公主頻頻針對他、為難他。

如履薄冰的他，如何敢得罪玉萱公主？

他一口一個玉萱姐，跟著跑。

也許是他演技太好，后來連玉萱公主都開始送他各種華麗的布料、裝飾了。

他越演越真，竟無人懷疑，京城人還送他一個外號，“花蝴蝶”。

整個京城，只有一人能與他“爭奇斗艷”，那便是人送外號“花孔雀”的蘇明妝。

因為玉萱公主的原因，他偶爾會見到蘇明妝，但兩人從未單獨接過，一者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不愿與接；一者是因為，蘇明妝把他當競爭對手，每次見面都要和他比服、比配飾、比容貌、比誰更奪人眼球。

他打扮，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才華。

打扮，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無知。

他打扮，是為了展現自己的貌，所以花蝴蝶。

打扮，是為了展現自己的驕傲，所以花孔雀。

他很佩服京城這些人，眼毒辣，連起外號都準髓。

可以說，如果不是武王的命令，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有與深接的念頭。

但……

今天為何也形象大變？

卻見三樓窗口的子，穿著墨綠修錦緞長，沒有多余配飾，簡簡單單，只在領淡淡繡了幾只青竹。

的發髻也不像平日里那般眼花繚，只挽了個簡單發髻，用了兩碧玉簪，甚至連劉海都沒有，出潔額頭，以及完無瑕的面龐。

眼神不似從前那般憨嫵，此時清冷堅定。

整個人端莊優雅、氣質清冷如蘭。

明明這般寡淡的裝扮，但卻更得咄咄人，令人只看一眼，便被迫將這倩影深深烙在心間，揮散不去。

秦羽落的驚愕險些表出來——難道從前也是裝的？的打扮，也是為了掩飾什麼？

但問題是，做的一樁樁明明是蠢事！

如果不蠢，明知皇上和武王爭奪蘇家，明明知道安國公是皇上的人，為何還直接栽贓安國公輕薄？強嫁給安國公？

也許不知，皇上得知此事的那幾日，笑得合不攏，他是親眼見到的！

武王則是氣壞了，竟命令他來勾引，只為拆散兩人婚姻。

秦羽落收回視線，慢慢向小門而去——做了那等蠢事，現在又變聰明？想不通。

同一時間。

三樓。

蘇明妝居高臨下，與錦王對視——本可以在對視的瞬間收回視線，但沒有，看著錦王的眼，靜靜思索。

還記得夢醒后，為了避免傷害，刻意不去想他。

甚至想盡量躲著他，最好一輩子不見面。

后來發現種種事端，不得不去與他合作，卻驚訝的發現，最大的擔心竟不是心底傷疤，而是對裴今宴的心虛。

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就這麼靜靜看著錦王影，直到錦王進門口。

樓梯上。

秦羽落登樓梯，就聽到后靖風喜悅地輕喚，“王爺，太好了！”

秦羽落停下腳，轉過，疑問道，“好什麼？”

靖風是真為王爺高興，他低聲音，“剛剛屬下注意過，蘇小姐一直看著您，直到您進門口，也未收回視線！屬下認為，是王爺的努力初見效。”

“……”

秦羽落很無語——剛剛蘇明妝看他的眼神，冷靜沒有一旖旎，靖風竟看不出來？

“啊？是嗎？”故意表現出些許驚喜，“你沒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