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鏡年半闔著眼,原本是打算小憩片刻, 可又忍不住投以視線。
若要藏起逾距的打量, 沒有比夜更好的掩護。
過去二十多天,他出了一趟差, 走完了為助理研究員的人事流程, 以為忙碌能夠遮掩一些事,實則不能。
微信上聊天像毫無進展的論文開題, 比之更甚。
不知道怎樣的話題,才符合他們的份, 對話框里的容刪了又刪,也只問得出諸如“回南城了嗎”、“需不需要接機”這樣的事務問題。其余科打諢的玩笑, 也只敢在群里進行。
每天單獨點進的朋友圈, 試圖看看有無更新,而能為開啟話題的鑰匙。總是無果。都不發朋友圈的嗎?
路遇紅燈。
時間漫長,林檎剎車到底, 啟自駐車功能。開得張, 久而久之肩頸都有兩分僵。
松開方向盤, 肩膀放松的時候,順便往副駕看去。
夜里一雙幽沉的眼睛, 正注視。
林檎驚得心臟驟懸, 若無其事地轉過目, “……你沒睡麼。”
“不是,剛醒。”孟鏡年坐直, “要換我來開嗎?”
“不用,你休息吧。”林檎雙手搭住方向盤,直視前方,方才的對視仍有余悸。
似乎第一次看見孟鏡年出這樣的目,溫里兼有幾分涼郁的底。他看著的時候,在想什麼,才有這樣的眼神?還是解讀過多?
暗就是在答一道漫長的主觀題,永遠在揣題意,卻沒有標準答案。
紅燈轉綠的前兩秒鐘,林檎提前將車啟。
“在哪里練的車?”孟鏡年問。
“去山里拍照,我們會開車的那個朋友生病了,我只好著頭皮頂了兩天。”
“難怪你好像曬黑了。”
“我曬黑了嗎?”林檎立即轉過臉去。
孟鏡年目停落一瞬,“沒有,我開玩笑的。”
“……過分。”
孟鏡年輕聲一笑。
“你不是去海南了嗎?為什麼都沒有曬黑。”
“嗯……”孟鏡年故作沉思狀,“因為氣象站是在室?”
“我以為你會拿什麼測量儀,比如帶金屬的風箏,天天在戶外跑。”
“你說的這個人,或許富蘭克林?”
林檎揚一揚角,“……我們聊天怎麼這麼稚。”
“好像是你起頭的。”
“是你吧。”
“好吧,是我。”孟鏡年爽快認下。
從無冷場的朋友,聊多稚話題對方也配合的朋友。
只有孟鏡年。
一想到這點,林檎不甘的心,又平息了幾分。
暑期的大學城,再無平日喧囂。
開到孟鏡年所住的小區門口,林檎把車靠邊停了下來。
“車子你自己開進去?”林檎手指握著方向盤,沒往副駕看,聲音修飾得很平靜,“……我搭地鐵回家。”
“明天真有拍攝?”
“……沒。隨口說的。”
“那你去我那里將就一晚。這麼晚了,你一個人搭地鐵我也不放心。”孟鏡年聲調平靜。
“……好。”
孟鏡年辦事妥帖,極有紳士風度。這一點從沒有賭輸過。
車直接開進小區的地下車庫。
搭電梯上樓,到了1108門口,孟鏡年輸碼開鎖,推門往里一看,停住作,“……我搞忘了。”
林檎疑上前一步。
屋燈火通明,謝衡正盤坐在客廳沙發上,里叼一牛干,端著手柄玩PS5。
上午的時候,謝衡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說想過來借用設備打會兒游戲。
后來忙起來,就把這事兒扔到腦后了。
“老孟,你回來了……”謝衡作一頓,看見了從孟鏡年后探出腦袋的林檎,立馬換上一副更熱的笑臉,“學妹你好啊。”
孟鏡年沒什麼表地瞥了他一眼,走進玄關給林檎找拖鞋。
謝衡將游戲存檔,丟下手柄,個懶腰,“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不回來我睡大街?”孟鏡年掃一眼客廳,“茶幾上的垃圾收一收。”
謝衡“哦”了一聲 ,立馬拿上一個塑料袋,把零食包裝紙掃進去。
孟鏡年問:“你今晚打算通宵?”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謝衡饒有興味地打量孟鏡年,“但還是小命更重要。”
謝衡向林檎,忽說:“你吃夜宵嗎,學妹?我請你?”
孟鏡年看他一眼。
“吃完我就回宿舍睡覺去。兩頓沒吃了,有點。”謝衡笑得人畜無害。
孟鏡年看向林檎,“你吃嗎,一一?”
“我都可以。”
謝衡立馬掏出手機,點開外賣app,選定自己常吃的一家燒烤,點過一些之后,把手機傳給林檎和孟鏡年。
林檎在沙發上坐下,孟鏡年去廚房拿了三瓶冰水。
謝衡喝兩口水,又趕拿起游戲手柄,一邊跑地圖,一邊閑聊口吻地問道:“上次沒細問,學妹你是老孟姐夫的侄?”
“你我林檎就行。學妹我聽不習慣。”
界限之外的人,林檎從來都有些態度冷淡。
謝衡自然不會察覺不到,笑一笑,不再自討沒趣。
氣氛微妙有幾分尷尬。
謝衡這人什麼場合都能適應,仍舊自顧自地打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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