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瑜搖搖頭。

哪里是慷慨，真真正正慷慨的時候，是一擲千金時眉頭都不蹙一下。

竇家上數四五代都是在軍隊里混，職位還不低，手段本事都有，打戰能夠建功立業，也能夠積攢搜刮很多金銀珠寶。

幾代下來，竇家的財富委實讓人眼饞。被寵、養長大，喜歡什麼都不用開口，親人會立即送到面前。

如今想要什麼都要去爭取，花錢也要打細算，錢要用在刀刃上。

竇瑜讓阿煦拿了銀票給主持，又給了兩個金塊，十兩銀子。

這香油錢添的很足，更多是給那個陌生男人。

主持得了銀子，還給念經超度，希他早日往生去投胎，來世不再遭這些悲苦。

如今多了一個棺木，小和尚覺得男人可憐，還幫忙找了一個板車過來，說是借給竇瑜，希到時候能夠來還。

竇瑜直接說不還了。

小和尚又氣又沒辦法，可憐兮兮的喊一聲，“師父，欺負人！”

他好心借板車，結果竟不還了。

你說是不是欺負人？

主持拉著傻徒弟的手臂，將人拽到后，萬分歉疚的對竇瑜說道，“這孩子不夠聰慧，但他沒有壞心，還施主海涵！”

“我理解！”

一貧如洗的寺院，家件都貴重。

是真的沒時間，也不可能讓人送回來。

索讓阿煦拿了一袋小米給主持，算是抵了這板車。

小和尚瞬間高興起來。

也是現實的很可了。

離開的時候雨停了，也多一棺木，一行人心很沉重。

這般慘案并不是唯一，只不過是這腐朽皇權下冰山一角。

竇瑜看著由始至終沉默的榮摯沒有說話。

他也不是什麼心慈手的人，嚴刑供的時候更殘忍的酷刑都有，但顯然這百姓不是罪犯，他只是被迫害的無辜百姓。

就因為他只是普通百姓，手中無權無勢無財，沒有靠山才落得如此凄苦下次。

那一傷，是個人都下不去手。

他是靠著什麼撐到最后一口氣，從深坑中爬出來，到路邊為自己爭取來一個冤的機會？

“這天底下到底有多這樣子的人？”

一路走來，因為是走的道，不見災民，不見百姓。

但若是走小道呢？

竇瑜看向榮摯，手握住他的手。

榮摯微愣，反握住竇瑜的手。

“我相信你，總有一日會改朝換代，讓這天下河清海晏！”榮摯說著頭靠在竇瑜肩膀上。

“阿瑜，我在京都時，也去過刑部大牢，里頭有很多刑，每一樣都能讓人生不如死，我也見過犯人行刑，聽過他們慘哀求，甚至親自手，但從未像這一刻，我忍不住懷疑作為太子這些年，我算是一個合格的太子嗎？”

顯然不是。

他什麼都沒有為百姓做過。

竇瑜不語。

榮摯又道，“總有一日，你會是一個合格的皇！”

竇瑜看向榮摯。

見他眸灼灼間，又帶著沉冷和破釜沉舟、決絕。

竇瑜心知，此刻的榮摯是真的拋去親。

竇瑜用力點頭，“我會的！”

一定會的。

做皇，一統江山，不平，河清海晏。

穆閩、寧護是正月初八到的昭隰縣，他們之前就在縣城外打聽一番，百姓對縣令都不敢提太多。

有些人家房屋被塌，只能借住在親戚家，有些人從小路趕往涼州城，因為他們覺得那里應該有救濟的糧食，能讓他們填飽肚子。

但凡家里還有點糧食的人家都不會背井離鄉。

寧愿在家中被死、被凍死。

昭隰縣進縣城就要付一筆銀子，一人二兩，由守城門的士兵統一收取，還要簽字畫押，卻不看戶籍。

進城后城里也蕭條的很，街道兩邊的商戶開門卻沒生意，伙計、掌柜都無打采，見到有人進城，紛紛站起，看著穆閩、寧護他們騎在高頭大馬上，眸中出希冀。

幾人到了一家客棧，才下馬。

掌柜就笑著迎上來，熱的吩咐見到了財神爺上門。

“幾位客里面請，請問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穆閩開口道。

“好嘞好嘞！”

掌柜讓伙計把馬牽到后院去安置，喂上等馬料，好生照顧。

又讓人趕去收拾客房。

進了客棧，熱水、熱茶端上來，掌柜親自倒茶。

“幾位客是路過咱們昭隰縣嗎？”

“打算到這邊采買些東西，然后去下個地方賣！”

穆閩說著，端茶抿一口，問掌柜道，“不知道咱們縣城有什麼特產？”

“這還真有些特產，比如人參、鹿茸、靈芝之類！”

昭隰縣后頭是延綿大山，山里藥材很多，只要懂點醫進山去挖掘，總會有所收獲。

但是……

采來的草藥必須先賣到衙門，價格低廉。

一開始也有百姓不愿意，鬧事的百姓墳頭的草都比人高了。

武力、權利的制下，為了生活，百姓再不敢鬧事。

穆閩知道要購買這些得找衙門，也不再多問掌柜。

等吃上口熱茶，又去梳洗換上厚實干燥的裳。

寧護小聲道，“穆閩哥，接下來怎麼辦？”

“不急，慢慢打聽，務必打聽清楚！”

“嗯！”

寧護點頭。

其它幾個人更是不會事多，只管聽穆閩、寧護安排。

雖是一起進竇宅，但顯然竇瑜看重能力，他們武功不及穆閩，只能先聽候差遣、安排，等以后抓住機會立功。

穆閩喊了跑趟的小廝過來。

“問你個事兒！”

一個銀角子丟過去，伙計接了瞬間眉開眼笑。

“您問！”

“后山村有個事兒，你知道嗎？”

伙計一聽嚇一跳，忙左右看看，才小聲對穆閩說道，“這事您別管，也管不了，縣太爺他上頭有人，涼州城那邊的大！”

“涼州城？”

穆閩呢喃出聲。

又拿出一個銀角子在伙計面前晃了晃，“你跟我說說，這銀子就是你的，等我家太太前來，還有重賞！”

“您家太太是？”伙計忙問。

“我家太太姓竇！”

伙計想要銀子。

這年頭賺錢太難了。

他心的同時又有些害怕，小聲道，“那我跟您說了，您別告訴其他人是我說的嗎？”

“嗯，絕對保！”

伙計靠近穆閩一些，“拿架子姓吳，家里有個閨長得真是，說天仙也不為過，這不被縣令瞧上了搶到衙門，爹娘、兄長到縣衙里懇求放人歸家，都被抓起來打一頓后送回后山村。原以為這事就結束了。那吳家老二是個茬子，從后山村敲鑼打鼓把事鬧得人盡皆知，到縣衙門就被抓了。再然后后山村那邊，吳家就遭山匪洗劫，一家上下加起來十幾口人吧，青天白日的就被殺個干凈，無一生還……”

伙計見穆閩面憤怒，又補一句，“您以為這就完了？這哪跟哪兒啊！”